第611章 竊聽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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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空洞那次短暫而危險的會麵,像在黃國健麻木的神經上接通了一道微弱卻持續不斷的電流。恐懼並未消失,反而因為有了具體的、一旦敗露即萬劫不複的行動計劃而變得更加具體和尖銳。但與此同時,一種奇異的力量,一種混合著負罪感、恐懼以及對渺茫希望孤注一擲的決絕,支撐著他沒有徹底垮掉。他像一台被輸入了新指令的機器,外表依舊順從、麻木,內部卻在進行著高精度的、危險的運算。
李衛國他們兌現了承諾,通過一次極其隱秘的交接——是在一個喧鬧的菜市場,一個看似偶然撞到他、並連連道歉的老婦人,將一枚紐扣大小的、冰冷的金屬物體塞進了他的外套口袋——將那個“安全的、極其微小的錄音設備”交到了他手上。
這枚紐扣,輕若無物,卻重如千鈞。黃國健將它藏在自己那間簡陋宿舍的磚縫裏,隻有在確定絕對無人監視的深夜,才敢拿出來,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反複研究李衛國簡單告知的使用方法:按壓中心啟動,再次按壓停止。電量有限,必須在最關鍵的時刻使用。
它像一顆毒藥,也像一味解藥。拿著它,黃國健感覺自己行走在萬丈深淵的鋼絲上,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引來滅頂之災。但同時,它也代表著一種可能性,一種打破目前這令人窒息的無望循環的可能性。
他的任務明確而艱巨:錄下孫鵬飛或陶成文明確指示他偽造評估報告、或者以他兒子進行威脅的證據。這需要時機,需要運氣,更需要他克服巨大的恐懼,在那些讓他本能戰栗的人麵前,保持鎮定,並主動、或被動地創造錄音的條件。
機會遲遲沒有到來。孫鵬飛深居簡出,即便召見,也多是在那間寬敞明亮、卻仿佛布滿無形監控的董事長辦公室裏,周圍往往還有陶成文或其他人在場,很難找到單獨且適合錄音的時機。陶成文雖然接觸頻繁,但此人滑不溜手,言語充滿暗示,卻極少留下明確的、可以作為證據的把柄。
黃國健隻能等待,在煎熬中等待,同時更加“努力”地工作,以消除任何可能引起懷疑的跡象。他配合沈舟,以更快的速度炮製著針對新片區的虛假報告,甚至偶爾會“主動”提出一些看似能夠進一步誇大風險的“技術建議”,以換取沈舟和陶成文一絲讚許的目光,麻痹他們的警惕。這種自我褻瀆的行為,每一次都讓他內心滴血,但他強迫自己堅持下去。
而在陰影聯盟的外部,壓力也在持續增大。
“春風巷”最後幾戶“釘子戶”在鮑玉佳變本加厲的殘酷手段下,終於陸續屈服、搬遷。但這個過程並非無聲無息。那戶病人加重、女孩被騷擾的事件,雖然被壓製下去,沒有見諸報端,卻在一定的圈子裏引發了暗流湧動。一些原本就對“鼎坤實業”手段有所耳聞的競爭對手,開始悄悄收集信息;個別有良知的基層官員,頂著壓力,將異常情況向上反映。
孫鵬飛感受到了這種無形的壓力。他知道,必須盡快用更大的“成功”來掩蓋之前的“雜音”,並用更強的控製來穩固內部。他將目光投向了下一個規模更大、利益也更為誘人的目標——“清河片區”。這是一個涉及數千戶居民、位於城市黃金地段的龐大舊改項目,堪稱一塊肥肉,覬覦者眾多。
“清河片區,我們必須拿下!”孫鵬飛在一次核心會議上,斬釘截鐵地定下基調,目光掃過在場的陶成文、鮑玉佳、沈舟,以及被特意叫來、負責“技術總把關”的黃國健。
“這次競爭非常激烈,常規手段太慢。”孫鵬飛語氣冷峻,“我們要雙管齊下。沈舟,國健,你們的技術報告要更快、更有‘說服力’,我要在一周內,看到足以讓任何評審專家都感到‘觸目驚心’的初步評估結論!”
沈舟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沒問題,孫董,數據模型已經優化,可以快速生成所需結論。”
黃國健心髒一緊,低著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孫鵬飛又看向鮑玉佳和陶成文:“你們那邊,地麵工作要提前介入!在官方啟動征詢前,就要把‘勢’造起來!vcd魏超),你負責的‘線人’和‘居民代表’要盡快發展起來,製造‘民意’要求改造的假象。玉佳,你帶人,用老辦法,讓那些潛在的刺頭,在一開始就感到‘不適’,不敢冒頭!”
鮑玉佳獰笑一聲:“孫董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保證讓那片的人,從一開始就乖乖聽話!”
陶成文補充道:“孫董,林奉超和付書雲那邊,也已經和片區裏幾個關鍵人物‘接觸’過了,初步反饋…還算積極。” 他所謂的“積極”,自然是金錢開道或抓住了某些把柄。
會議的基調,定得明確而冷酷。效率,依然是最高追求,而為了效率,一切手段都可以用,也必須用。
散會後,黃國健心情沉重地跟著陶成文往外走。他知道,針對“清河片區”的行動,規模更大,牽扯更廣,如果成功,將意味著更多的人受害,也意味著孫鵬飛的勢力將進一步膨脹,更加難以撼動。他必須盡快拿到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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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機會似乎意外地降臨了。
陶成文的手機響起,他接聽後,臉色微變,對黃國健說:“老黃,你先回辦公室等我一下,孫董臨時有點事單獨找我。” 說完,便匆匆返回了孫鵬飛的辦公室。
黃國健心中一動。單獨召見陶成文?會不會…是要交代一些更隱秘的、關於“清河片區”的指令?如果能錄下來…
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衝動在他心中交織。他摸了摸口袋裏的鑰匙串——那枚紐扣錄音設備,被他用極細的、近乎透明的魚線,巧妙地固定在了鑰匙串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沒有直接回辦公室,而是借口去洗手間,在走廊盡頭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停下,背對著可能的監控探頭,顫抖著手,用指甲極其輕微地按壓了一下那枚“紐扣”的中心。他感覺到一聲幾乎無法察覺的輕微“哢噠”聲,代表錄音開始了。
他不能確定這微弱的聲音是否被設備準確捕捉,也無法查看狀態,隻能賭。他將鑰匙串放回口袋,心髒狂跳著,走向孫鵬飛辦公室旁邊的休息區,假裝在那裏等待陶成文。這個位置,距離孫鵬飛辦公室的門不遠不近,他希望…希望辦公室的隔音沒有那麽完美,希望陶成文出來時,不會立刻關閉錄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黃國健坐在沙發上,身體僵硬,耳朵卻豎得像雷達,捕捉著任何一絲從董事長辦公室方向傳來的聲音。走廊裏偶爾有人經過,都讓他心驚肉跳。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辦公室的門開了。陶成文走了出來,臉色似乎有些凝重,又帶著一絲完成任務後的放鬆。他沒有立刻看到黃國健,而是邊走邊拿出手機,似乎準備打電話。
就在他經過休息區,距離黃國健隻有幾步遠的時候,他的手機似乎信號不好,他下意識地提高了音量,對著話筒說道:
“……對,剛和孫董談完。‘清河片區’的事,孫董要求必須快!老辦法,讓黃國健那邊把報告做得‘漂亮’點,你懂的,就是往最壞了寫!……嗯,那些不老實的,讓鮑玉佳先去‘打個招呼’,下手可以重點,殺雞儆猴!……放心,黃國健那邊沒問題,他兒子就是他的緊箍咒,不敢不聽話!……”
陶成文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遠,並未注意到休息區角落裏,那個低著頭、仿佛在打瞌睡的黃國健。
黃國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衝上頭頂,又瞬間凍結!他聽到了!“往最壞了寫”、“下手可以重點,殺雞儆猴”、以及最關鍵的那句——“他兒子就是他的緊箍咒,不敢不聽話”!
陶成文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中,也極有可能,被那枚藏在他口袋裏的紐扣設備錄了下來!
巨大的成功感和更巨大的恐懼同時攫住了他!他成功了!他拿到了關鍵證據!但陶成文的話也像一把冰錐,再次刺穿了他——他們在背後,就是如此赤裸裸地談論著他,將他視為一個用兒子就可以隨意操控的工具!
他必須立刻停止錄音!陶成文已經走遠,周圍暫時無人。黃國健再次將手伸進口袋,憑借感覺,再次按壓了一下那枚紐扣。
然後,他猛地站起身,幾乎是跑著衝向洗手間。鎖上隔間的門,他靠在門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他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串,小心翼翼地解下那枚紐扣,緊緊攥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屬此刻卻仿佛滾燙無比。
這裏麵,記錄著罪證,也承載著他和兒子生存下去的一線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錄得是否清晰,不知道這是否足夠。但這無疑是他邁出的最艱難、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他將紐扣設備重新藏好,強迫自己平複呼吸和表情,然後走出洗手間,裝作若無其事地去找陶成文。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如何將這份證據安全地交到李衛國他們手中,將是下一個同樣危險重重的挑戰。而孫鵬飛團夥對“清河片區”的進攻,已經箭在弦上。
竊聽來的真相,如同在黑暗密室中點燃的一根火柴,光芒微弱,卻足以照見魑魅魍魎的輪廓。黃國健手握這微光,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前方是更深的黑暗,還是黎明前的曙光,答案就藏在那枚冰冷滾燙的紐扣之中,等待著在適當的時機,發出震撼一切的聲響。犯罪的鏈條,因其自身的貪婪和冷酷,正在悄然鍛造著斬斷自身的利刃。而脆弱的樞紐,在承受了極限的壓力後,終於開始迸發出逆轉命運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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