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無聲的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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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暐vcd)的出租屋,仿佛成了一個引力異常的空間。物質的貧瘠與精神的富礦,肉體的衰朽與意誌的頑強,個人的絕望與群體的恐慌,在這裏扭曲地交織、碰撞。那筆由探望者們留下的、維係著他脆弱生命的“浮財”,如同注入幹涸河床的濁水,看似帶來了生機,卻也攪起了沉澱在河底多年的淤泥與毒物。
他開始出現嚴重的藥物反應。進口靶向藥在絞殺癌細胞的同時,也對他的免疫係統和消化係統進行了無差別的攻擊。持續的惡心、劇烈的嘔吐、口腔潰爛使他難以進食,隻能靠流質和營養液維持。高燒像不定時來訪的惡客,一次次將他拖入意識模糊的深淵。但在這些意識清醒的間隙,他對著那台舊筆記本電腦工作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懺悔錄:李強事件與技術濫用之我罪》的文檔,日益膨脹。它不再僅僅是文字的堆砌,而是變成了一個結構嚴謹、證據鏈初步成型的檔案庫。他插入了掃描的、已經有些模糊的當年部分數據記錄的截圖他冒險從舊硬盤碎片中恢複的);繪製了清晰的關係網絡圖,標注了每個人在事件中的角色、決策點和獲利情況;他甚至開始嚐試複原當年被他們聯手掩蓋掉的關鍵通訊記錄片段。這份文檔,是一個瀕死之人,用最後的心力和他賴以成名的技術,為自己、也為那段黑暗往事豎起的墓碑。碑文,是赤裸的真相。
他知道自己在玩火。每一次敲擊鍵盤,都像是在拆除一枚連接著自己和無數人的炸彈的引信,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但他停不下來。李強女兒李曉那雙清澈而信任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讓他無處遁形。他必須說出去,必須在永恒的沉默降臨之前,完成這場遲到的告解。
這份文檔的存在,以及危暐近乎偏執的投入,成了懸在所有知情人頭頂的“無聲驚雷”。雖然無人親眼得見其內容,但一種基於對vcd技術能力和其當前心理狀態判斷的、近乎本能的恐懼,開始在“崢嶸歲月”的核心圈子裏彌漫。
張帥帥是感受最直接的一個。他幾乎是憑著一種贖罪的本能,成為了危暐與外界聯係最頻繁的通道。他負責采購特殊的營養品,聯係社區醫生上門輸液,處理一些危暐無力應付的瑣事。他親眼見過危暐在高燒退去的短暫清醒裏,不顧虛弱的身體,第一時間撲向電腦的樣子。他也曾無意中瞥見過屏幕上一閃而過的、帶有李強名字和日期的圖表。
那種專注,那種近乎宗教狂熱的書寫狀態,讓張帥帥感到毛骨悚然。
“vcd,你……你到底在寫什麽?”一次,他終於忍不住,在給危暐喂完藥後,聲音幹澀地問道。
危暐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嘴角扯出一個微弱的、近乎神秘的弧度:“寫點……能讓我走得安心一點的東西。”
“是……關於過去的事?”張帥帥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帥帥,”危暐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你說,如果李強在天有靈,他會希望我們怎麽做?是帶著秘密一起爛掉,還是……給活著的人,特別是像曉曉那樣的孩子,一個交代?”
張帥帥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希望是前者,因為前者意味著安全,意味著他們或許還能在現實的泥沼中繼續掙紮求生。但後者……後者代表著毀滅,卻也代表著一絲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屬於良心的光芒。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危暐的出租屋。當晚,他在“崢嶸歲月”的核心小群不包括危暐)裏,發了一條語焉不詳卻充滿警示意味的消息:“vcd狀態很不好,不隻是身體……精神也不太對勁。他在電腦上寫東西,寫得很投入。大家……都各自安好吧。”
這條消息,像一顆投入深水炸彈,在看似平靜的水麵下,引發了劇烈的震蕩。
鮑玉佳的反應最快,也最冷酷。她幾乎立刻撥通了張帥帥的私人電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張帥帥!你跟我說清楚!他到底在寫什麽?是不是和以前的事有關?”在得到張帥帥支支吾吾、近乎默認的回答後,她沉默了足足十秒,然後冰冷地吐出幾個字:“我知道了。你盡量穩住他,想辦法……弄清楚他寫的東西放在哪裏,有沒有備份。”
掛斷電話,鮑玉佳站在自己辦公室的全景玻璃幕牆前,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卻無法驅散她心頭的寒意。危暐這台快要報廢的“vcd”,竟然想在最後時刻,播放出足以將他們所有人送入地獄的影像。她絕不能允許。她開始動用自己所有的資源和人脈,一方麵加緊海外資產的布局,另一方麵,開始秘密物色能夠“處理”這種電子信息危機的人選。她首先想到的,是技術能力僅次於危暐,且目前似乎急需用錢的程俊傑。
程俊傑在接到鮑玉佳隱晦的試探電話時,正為他的“大單”項目焦頭爛額。鮑玉佳承諾的豐厚報酬讓他心動,但涉及危暐和那些陳年舊事,又讓他本能地感到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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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姐,vcd現在就是個活炸藥包,碰不得啊。”程俊傑在電話裏試圖推脫,“誰知道他設置了什麽陷阱?他那技術,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因為知道,才不能放任不管。”鮑玉佳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俊傑,這不是請求,是提醒。如果那些東西漏出去,我們誰也跑不了。你的那些‘新項目’,經得起查嗎?”
程俊傑沉默了。他最近做的“大單”,遊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帶,甚至有些部分已經越界。如果舊案被翻出,他絕對是第一個被順藤摸瓜揪出來的。
“我……我考慮一下。”程俊傑煩躁地掛了電話。他看著電腦屏幕上複雜的代碼和資金流向圖,又想到危暐那間破舊的出租屋和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一股邪火湧上心頭。憑什麽?憑什麽他vcd自己要死了,還要拉著大家一起陪葬?一種惡向膽邊生的念頭,開始在他心中滋生。
曹榮榮從張帥帥那條模糊的信息裏,讀出了滅頂之災。她的恐慌是直觀而瑣碎的。她瘋狂地檢查自家的監控,反複叮囑保姆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甚至開始考慮是否要立刻給在國外讀書的女兒辦理轉學。她在小群裏鮑玉佳和張帥帥,帶著哭腔詢問:“到底怎麽辦啊?玉佳姐,帥帥,你們得拿個主意啊!我們不能就這麽等著啊!”
她的恐懼,代表了這群人中大多數實力較弱、抗風險能力差的人的心態。他們就像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們崩潰。付書雲、林奉超等人也在小群裏表達了類似的擔憂,一時間,恐慌情緒蔓延。
孫鵬飛則試圖用他習慣的方式解決問題。他再次動用自己的關係網,這一次,目標直接指向了可能負責調查李強舊案的部門。他需要知道調查進展到了哪一步,危暐是否已經在調查組的視線內。反饋回來的消息更加不容樂觀:調查組的工作是高度保密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在重新梳理所有涉案人員的近期動態和財務狀況。這意味著,他們這群人,包括剛剛給危暐匯過款的,很可能都已經在監控之下。
“我們現在任何異常的舉動,都可能是在給自己加速。”孫鵬飛在核心小群裏警告道,“尤其是……針對vcd的任何行動。”
陶成文和魏超則選擇了徹底的鴕鳥策略。陶成文以出差為由,離開了本市,手機關機,郵件設置自動回複。魏超則幹脆在群裏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他們的逃避,是一種無聲的切割,希望能僥幸躲過這場風暴。
馬文平依舊沉默。他沒有在群裏發言,隻是給張帥帥私發了一條消息:“需要力氣活,叫我。”他的簡單,在這種複雜的恐慌中,反而顯出一種異樣的力量。他似乎認定了,這是他們欠下的債,無論如何逃避,最終總要麵對。
就在這暗流湧動、人心惶惶之際,那無聲的驚雷,終於尋找到了一絲裂縫,即將釋放出它積攢已久的能量。
危暐的病情再次急轉直下。一次嚴重的高燒和嘔吐後,他出現了短暫的休克。被張帥帥和聞訊趕來的社區醫生搶救過來後,他意識到,自己的時間可能真的不多了。
他躺在竹席上,渾身被虛汗浸透,眼神卻異常清明。他看著床頭的筆記本電腦,那裏麵存儲著他用生命最後時光書寫的懺悔與真相。
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吃力地坐起來,連接上一個匿名的、利用他過去掌握的漏洞構建的加密網絡通道。他將《懺悔錄》的核心部分——關於李強事件的技術舞弊細節、關鍵證據指向以及主要責任人的敘述——打包、加密,設置了一個觸發條件。
觸發條件是他生命體征的終止。一旦他的心髒停止跳動,並且連續四十八小時沒有任何生物特征驗證他設置了一個連接簡單健康監測手環的接口,雖然簡陋,但足以判斷死亡),這個加密包將會自動發送到三個預設的郵箱:一個是李曉的,一個是他 trusted 的、早已脫離這個圈子的一位技術界老友的,另一個,則是他憑借模糊記憶和網絡信息推測的、可能負責此類案件的紀檢監察部門的公開舉報郵箱。
他不知道自己推測的郵箱是否正確,但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這是一個來自地獄的備份,一個用死亡來交付的答案。
設置完這一切,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床上,大口地喘息著。臉上,卻露出了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
他這台即將停止讀盤的“vcd”,已經為自己最後的影像,設置了無法撤銷的自動播放程序。
而在出租屋外,福州的夜空悶熱無風,烏雲正在天際線處積聚。程俊傑開著一輛套牌的黑車,緩緩停在了街角,搖下車窗,陰鷙的目光投向了那扇亮著微弱燈光的窗戶。鮑玉佳的指令和豐厚的報酬,最終壓倒了他心中僅存的一絲猶豫。他不能允許危暐把那顆炸彈引爆。
無聲的驚雷已在雲端醞釀,而地麵上,試圖扼殺雷聲的行動,也已經悄然開始。第六百七十一章,在極致的靜默中,拉響了命運終章的第一個音符。風暴,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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