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哺兒鬼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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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我叫陳文,是個屢試不落的窮書生。那年我寄居在山間老宅苦讀,意外結識了神秘美麗的婉娘。她如暗夜中的曇花,突然闖入我孤寂的生活,又匆匆離去,隻留下一枚玉佩和未解的身世之謎。當我終於高中進士,循著線索找到她家鄉,才驚覺她早已離世三年。更令我震驚的是,每晚總有一個蒼白消瘦的女人潛入我家,偷偷哺育我那年幼的兒子。是鬼魂作祟?還是另有隱情?隨著我一步步揭開真相,一個關於愛與犧牲的淒美故事漸漸浮出水麵……
    正文
    那座老宅藏在深山褶皺裏,青瓦粉牆已斑駁得如同褪色的古畫。我,陳文,一個屢試不第的窮書生,花盡最後幾枚銅錢租下它,隻為尋個清淨處所,作最後一搏。宅子是前朝一位官員的別業,早已荒廢多年,推門而入時,灰塵如雪片般落下,空氣中彌漫著木頭腐朽和時光停滯的氣味。
    我選中了西廂房作書房,那裏有扇麵向竹林的窗。每日清晨,我便伏案苦讀,直至暮色四合,眼睛酸痛不已。那時我會推開窗,看遠處群山如黛,近處修竹搖曳,聽風過竹葉的沙沙聲,偶有山鳥啼鳴,劃破這片過於厚重的寂靜。
    孤寂如影隨形。有時我會對著空蕩的院落大聲吟誦詩文,回聲從牆壁彈回,顯得格外空洞。我帶的那點積蓄支撐不了幾個月,若這次再落第,真不知該何以謀生。這種焦慮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我的心髒,越收越緊。
    那是暮春的一個午後,我剛臨摹完一幅字帖,揉了揉酸脹的手腕,起身準備泡茶,卻發現水壺已空。我提著陶壺,信步走向宅後那口古井。井口布滿青苔,井水幽深,映出我憔悴的麵容。正當我打水時,一陣細微的啜泣聲隨風飄來。
    我放下水壺,循聲走去。在宅院後牆的角落,一株老槐樹下,蹲著一個素白身影。那是個年輕女子,烏黑的長發披散著,肩膀因哭泣而微微顫抖。
    “姑娘?”我輕聲喚道。
    她受驚般抬起頭。那是一張清麗絕俗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眶微紅,更襯得那雙眸子黑如點漆。她看見我,慌忙用衣袖擦拭眼淚,站起身來。
    “驚擾公子了。”她聲音很輕,像風吹過竹葉。
    我拱手道:“無妨。姑娘為何在此哭泣?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我…我迷路了。本想穿過這片山林去鄰村投親,不料崴了腳,又渴又累…”
    我見她確實站立不穩,一隻腳微微抬起,不敢著地。再看她衣著雖樸素,卻是上好的絲綢料子,不像尋常村姑。
    “姑娘若不嫌棄,可到舍下稍作歇息,喝口茶水。”我側身讓路。
    她猶豫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多謝公子。”
    我扶著她慢慢走回宅子。她的手冰涼,隔著衣袖都能感覺到那股寒意。
    她告訴我她叫婉娘,家住三十裏外的柳溪村,父母早亡,如今要去投靠遠房姑母。
    我為她泡了茶,又找出前些日子采摘的草藥,搗碎了敷在她腳踝上。她安靜地坐著,目光卻不時掃過我的書桌,上麵攤著幾本我批注過的經書。
    “公子是讀書人?”她輕聲問。
    我苦笑道:“慚愧,連考三次不中,如今是第四次準備了。”
    “功名如浮雲,公子何必執著。”她忽然說,語氣中有一種超脫的淡然。
    我有些驚訝:“姑娘也讀書?”
    她微微搖頭:“略識幾個字而已。隻是覺得,人生在世,平安喜樂最為珍貴。”
    我們就這樣聊了起來。出乎意料,她對詩詞歌賦頗有見解,談吐不俗,完全不像是鄉野女子。夕陽西下時,她才起身告辭。
    “腳傷未愈,姑娘如何趕路?”我關切地問。
    她淺淺一笑:“已無大礙。多謝公子款待。”
    我送她到門口,看著她步履輕盈地走入竹林,那素白的身影很快被暮色吞沒。我站在原地許久,心中竟生出幾分不舍。
    接下來的日子,婉娘偶爾會來拜訪。有時帶些山果,有時幫我整理書房。她總是午後出現,黃昏前離開,從不說自己住在何處,我也識趣地不問。
    有她在的時光,老宅不再死寂。她會幫我磨墨,聽我背誦文章,偶爾指點一二,見解獨到,令我茅塞頓開。我作畫時,她便在旁靜靜看著,眉眼間有種說不出的哀愁。
    一次暴雨突至,她來不及離開,我們便在書房簷下看雨。雨絲如織,竹林在風雨中起伏如海。
    “陳公子可曾想過,人死後會去哪裏?”她忽然問。
    我怔了怔:“聖人不語怪力亂神。不過若按佛家說法,應有輪回轉世。”
    她望著雨幕,眼神空茫:“我倒希望有魂魄存在。這樣,即使身已死,心卻還能守護所愛之人。”
    我笑她多想。她卻轉頭看我,目光深邃:“若有一天我不辭而別,公子會記得我嗎?”
    “婉娘何出此言?”我心中莫名一緊。
    她隻是搖頭,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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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雨停後,她留下一條親手繡的手帕,上麵是並蒂蓮圖案,針腳細密,栩栩如生。
    秋闈將至,我收拾行裝準備赴省城應試。婉娘已有半月未至,我心中牽掛,卻無處尋她。
    臨行前夜,我正對燈獨坐,忽聞敲門聲。開門一看,竟是她站在月色下,麵色比往日更加蒼白。
    “婉娘!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我驚喜交加。
    她卻不答,隻遞給我一枚玉佩,溫潤如水,上刻精細雲紋。
    “明日公子赴考,帶上這個吧,保平安。”她聲音輕柔如常,眼神卻異常凝重。
    我接過玉佩,觸手生溫,確是上品。“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一定要收下。”她堅持道,冰涼的手輕輕覆在我手上,“記住,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好好活著。”
    我感到她話中有異,還欲再問,她卻抽回手,後退一步:“我得走了。”
    “等我考完回來,有話對你說。”我急忙道。
    月光下,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淒美得讓我心頭發酸:“珍重,陳文。”
    她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然後轉身沒入夜色。我握著那枚還帶著她體溫的玉佩,久久站立。
    省城考場裏,我發揮超常。說來也怪,每當我文思枯竭時,撫摸那枚玉佩,便覺心神清明,下筆如有神助。
    放榜那日,我竟高中進士,名列二甲。狂喜之餘,我快馬加鞭趕回老宅,想第一時間告訴婉娘這個好消息。
    可她再沒出現。
    我在老宅等了三日,每天站在門口張望,直到暮色四合,都不見那熟悉的身影。第四日,我決定去柳溪村尋她。
    按照她曾經提過的線索,我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了那個隱藏在群山深處的小村莊。村口老槐樹下,幾個老人在閑聊。
    “請問,村裏可有一位叫婉娘的女子?”我上前詢問。
    老人們麵麵相覷,其中一個顫巍巍地問:“公子找婉娘?是哪個婉娘?”
    “約莫二八年華,喜歡穿素白衣裙,父母雙亡,前去投靠姑母的。”
    老人們臉色驟變。先前開口的那位壓低聲音:“公子莫非說的是三年前去世的那個婉娘?”
    我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在村民指引下,我來到村後山坡的墳地。荒草叢中,一座孤墳靜靜立著,墓碑上赫然刻著“愛女婉娘之墓”,立碑時間是三年前。
    “這不可能...”我喃喃自語,手中的玉佩幾乎握不住。
    一位拄拐的老嫗慢慢走來,她是村裏的長者。聽我說明來意後,她長歎一聲:
    “婉娘是個苦命的孩子。她爹是本村秀才,教她讀書識字,一家人和和美美。可惜三年前一場瘟疫,奪走了她父母性命。她為了安葬雙親,賣身給城中富戶為妾。誰知那家主母善妒,不過半年,就傳出她暴病身亡的消息。村裏人湊錢把她的屍身運回,與她父母合葬在此。”
    我怔怔地看著墓碑,腦中一片空白。若婉娘三年前就已去世,那與我相識相知的又是誰?
    老嫗眯著眼打量我:“說來也怪,婉娘下葬那天,墓旁突然長出一株從未見過的白花,至今不敗。村裏人都說,婉娘心中有未了之願,魂魄不願離去。”
    我頹然跪倒在墓前,手指撫過冰涼的墓碑。所以那些午後,那些交談,那個雨天的對話...全都是...
    鬼魂嗎?
    可她的笑容那麽真實,她的見解那麽深刻,她手的觸感...
    老嫗忽然指著墓碑旁:“咦,那株白花怎麽謝了?”
    我順她所指看去,隻見一株葉片翠綠、花形優美的植物,原本盛開的白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
    仿佛隨著我的心一起死了。
    我接受了朝廷任命,赴鄰縣擔任知縣。離任前,我重修了婉娘的墳墓,立了新碑,刻上“故妻陳門婉娘之墓”。
    時間能衝淡一切。三年後,我調任他處,娶了當地一位賢淑女子為妻。又過兩年,我們的兒子出生,取名安兒。
    安兒體弱多病,妻子產後也一直身體欠佳。我請遍名醫,效果甚微。
    怪事就從這時開始。
    那是安兒滿周歲後不久,乳母突然辭工,說夜裏總看見一個白衣女人站在小公子床邊。我們以為是她的托詞,並未在意。
    接著是新來的丫鬟,半夜起夜時,看見一個模糊的白影飄進安兒房間,嚇得第二天就跑了。
    直到那個月圓之夜,我親自撞見了那一幕。
    那天我批公文至深夜,準備回房休息時,順道去看看安兒。推開虛掩的房門,月光如水銀瀉地,照亮了搖籃邊的景象:
    一個消瘦的白衣女子背對著我,正低頭抱著安兒,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喂奶。我以為是妻子,剛要開口,卻突然僵住——那背影太陌生,太單薄,而且妻子的頭發沒有這麽長,這麽黑。
    “你是誰?”我厲聲喝道。
    那身影猛地一顫,緩緩轉過頭來。
    月光照在她臉上,那張臉蒼白如紙,卻依然清晰可辨——是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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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比記憶中更加消瘦,眼窩深陷,但確確實實是她。她懷中的安兒安靜地吮吸著,小臉上滿是滿足。
    我驚得說不出話,眼睜睜看著她輕輕放下安兒,為他掖好被角,然後向我投來深深的一瞥。那眼神中有無盡的哀傷,也有濃濃的眷戀。
    她起身,如一縷輕煙般飄向窗口,消失在月光中。
    我衝到搖籃邊,安兒睡得香甜,嘴角還掛著一滴乳白色的汁液。我蘸了一點聞了聞,確實是奶香,卻比尋常乳汁更加濃鬱。
    此後,幾乎每晚,婉娘都會來哺育安兒。我和妻子談及此事,她起初驚恐,後來見安兒身體日漸好轉,也就不再害怕,反而對這位“鬼妾”生出感激之情。
    我試圖與婉娘交談,但她總在我開口前就消失不見。隻有一次,她離去時,我清楚地看見她眼角滑落一滴淚珠,在月光下閃爍如珍珠。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煎熬。婉娘明明已經下葬,為何又會以實體出現?她喂給安兒的又是什麽?
    我告假重返柳溪村,再訪那座孤墳。令我震驚的是,墓碑旁那株曾經枯萎的白花,竟然重新綻放,而且比以往更加茂盛。
    守墓的老翁告訴我,這花很是神奇,月圓之夜會流出乳白色汁液,當地人稱之“鬼奶”,傳說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極難采集。
    我心中一動,詳細詢問了婉娘下葬前後的情況。老翁回憶說,婉娘並非暴斃,而是被那家主母虐待至死,死後也不得安寧,據說她的魂魄被困在墓中,無法超生。
    “為何無法超生?”我急切地問。
    老翁壓低聲音:“聽說她的屍身被那家主母請道士下了咒,魂魄不得離開墳墓百步,否則就會魂飛魄散。”
    我如醍醐灌頂。所以那些日子,婉娘總是午後出現,黃昏前離開,是因為她不能走遠!而她現在每晚來哺育安兒,豈不是在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
    我必須解救她。
    回到任上,我立即著手調查婉娘當年的死因。憑借知縣的身份,我很快查到了那戶人家。不出所料,那家主母因妒生恨,不僅虐待婉娘致其死亡,還請來邪道在婉娘墓上下咒,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我依法嚴懲了那家主母和邪道,並請來高僧為婉娘做法事,解除詛咒。
    法事那晚,我守在婉娘墓前。月光如水,墓碑旁的白花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子時剛過,我看見婉娘的身影從墓中緩緩升起,比以往更加清晰、真實。
    “婉娘!”我激動地呼喚。
    她轉過身,臉上不再是痛苦和哀傷,而是平靜的微笑。
    “謝謝你,陳文。”她輕聲說,“現在我可以安心離去了。”
    “別走,”我急切地說,“告訴我,為什麽要冒險哺育安兒?”
    她眼神溫柔:“那孩子身上流著你的血,我如何能看他夭折?這些月來,我用精魂化乳喂他,如今他必能康健長大。”
    我這才明白,那些乳汁並非普通鬼奶,而是她的魂魄精華!每喂一次,她就虛弱一分。
    “安兒會平安長大的,我保證。”我哽咽道。
    她滿意地點頭,身影開始變得透明:“那枚玉佩,是我家傳之寶,留給你做個念想。陳文,今生無緣,來世再會。”
    我想抓住她,卻隻觸到一片虛空。在晨曦初現時,她徹底消失了。
    墓碑旁,那株白花迅速枯萎,化作塵埃,隨風散去。
    安兒健康長大,聰穎過人,五歲就能背誦詩書。我和妻子後來又生了一對兒女,家庭和睦美滿。
    但我從未忘記婉娘。每年清明,我都會帶著安兒去祭拜她,告訴他曾有一位不是母親卻勝似母親的親人,用自己換來了他的生命。
    安兒十歲那年,我們全家再次去掃墓。在婉娘墓旁,不知何時長出了一株新的花苗,綠葉舒展,含苞待放。
    當晚,我夢見婉娘。她站在一片花海中,衣著華美,麵容豐潤,向我微笑頷首,然後轉身走入光明。
    醒來時,枕邊濕了一片。窗外,朝陽初升。
    我取出那枚一直珍藏的玉佩,在晨光下端詳。忽然發現,玉佩內側不知何時浮現出兩個極小的字:不悔。
    我握緊玉佩,淚如雨下。
    民間有雲:情之一字,可越生死。鬼妾哺兒,非為妖異,乃真情至性也。縱使陰陽兩隔,那一縷執念,一份深情,亦能穿越輪回,守護所愛。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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