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辦事處管理土地和城建的工作人員，是一個戴著老花鏡、頭發花白的老同誌，姓王。
    聽到林風打聽月湖邊那片荒坡地，王同誌從厚厚的鏡片後麵抬起眼，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小夥子，你問那塊地幹什麽？那裏荒了好多年了。”王同誌的語氣帶著疑惑。那片地位置偏，又是坡地，早年劃分給附近的紅星村三隊，但村裏沒人願意去種，一直撂荒。
    後來城市擴張，土地性質變得模糊，管理上也有些混亂。
    林風早已準備好了說辭，他臉上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對自然和田園的向往：“王伯伯，我從小就喜歡種點花花草草。剛高考完，時間多，看那邊環境好，靠近月湖，風景美，就想看看能不能租一小塊下來，弄個小苗圃，種點樹苗花草什麽的，也算是給自己找個事情做。”
    他刻意淡化了自己的真實意圖和規模，隻說“一小塊”、“小苗圃”，聽起來更像是一個學生的業餘愛好，不至於引人懷疑。
    王同誌聽他這麽說，神色緩和了些。
    年輕人有這種愛好，總比在外麵瞎混強。“那塊地啊，說起來有點複雜。早先是紅星村三隊的，後來隊裏散了，地就歸到街道代管。但是吧，原來三隊有個叫李老栓的，他家裏以前在那片坡地上有個看瓜的窩棚，他一直覺得自己對那塊地有點……怎麽說，有點優先權吧。街道也跟他談過幾次，但他要價有點高，就一直沒談攏。”
    李老栓。林風記下了這個名字。看來，要想拿下那片地，這個李老栓是關鍵人物。
    “王伯伯，您能告訴我這個李老栓家住哪裏嗎？我想去跟他聊聊，就算租不成，認識一下附近的老人家也好。”林風態度誠懇地說道。
    王同誌見林風說話有禮貌，不像是什麽壞孩子，想了想，還是把李老栓的大概住址告訴了他，就在紅星村原來的老居民區。
    離開街道辦事處，林風沒有猶豫，直接騎著車去了紅星村。經過一番打聽，他在村子邊緣找到了李老栓的家。
    一個不大的院子，幾間舊瓦房，院子裏堆著些柴火，一條土狗拴在牆角，看見生人汪汪直叫。
    一個皮膚黝黑、身材幹瘦、約莫六十多歲的老頭從屋裏走出來，手裏拿著旱煙袋，眼神裏帶著莊稼人特有的警惕和審視。“你找誰？”
    “李大爺您好，我叫林風。”林風停下自行車，站在院門外，臉上帶著尊敬的笑容，“是街道辦事處的王伯伯讓我來找您的，我想問問月湖邊那片荒坡地的事。”
    聽到“荒地”兩個字，李老栓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吧嗒吧嗒抽了兩口旱煙，語氣生硬：“不租！不賣！沒啥好談的！你們這些城裏人，就知道打那塊地的主意！”
    林風心裏明白，這李老栓之前肯定受過什麽刺激，或者有過不愉快的談判經曆，戒備心很重。
    他沒有著急，也沒有試圖硬闖，就站在院門外，語氣依舊平和：“李大爺，您別誤會。我不是什麽開發商，就是個剛畢業的學生。我就是特別喜歡月湖那邊的環境，想著要是能在那裏弄一小塊地，自己種點東西，偶爾去住住，親近親近自然。”他再次強調了自己的“學生”身份和“小規模”的意圖。
    李老栓哼了一聲，沒說話，但也沒立刻趕人。
    林風繼續道：“我聽王伯伯說，您以前在那片地上還有個窩棚？那您肯定對那裏有感情。我要是真能租下來，肯定好好打理，絕不胡亂破壞。而且，您要是願意，以後還可以常去轉轉，幫我指點指點。”
    他這番話，既表達了對土地的珍惜，也給了李老栓一定的尊重和“主人翁”的感覺。
    李老栓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打量林風的目光不再那麽充滿敵意。
    “你一個學生娃，哪來的錢租地？種地可不是玩過家家，辛苦得很！”李老栓甕聲甕氣地說。
    “錢我攢了一些，平時擺擺小攤，也掙了點。”林風含糊地帶過資金來源，重點強調態度，“辛苦我不怕，年輕人嘛，多鍛煉鍛煉是好事。我就覺得，能看著自己種下的東西一點點長大，開花結果，是件特別踏實、特別有成就感的事情。”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李老栓。他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林風清澈而堅定的眼神，不像是在說謊或者有什麽壞心眼。
    他歎了口氣：“那破地方，荒了這麽多年，石頭多，雜草深，收拾起來可費勁了。”
    “沒事，我有的是力氣和時間。”林風立刻接口，“李大爺，您看……方不方便帶我去實地看看？就看看，具體怎麽弄，咱們再商量。”
    李老栓猶豫了一下，或許是林風的誠懇打動了他，或許是他自己也覺得那塊地荒著可惜，最終點了點頭：“行吧，正好我下午沒事，帶你去瞅瞅。不過你小子別抱太大希望！”
    “哎，謝謝李大爺！”林風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有了一絲轉機。
    下午，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月湖邊的荒坡。站在坡頂，李老栓指著這片土地，話也多了起來，哪裏以前是水溝，哪裏土質好一點，哪裏石頭多……言語間，確實流露出一絲對這片土地的複雜情感。
    林風認真地聽著，不時提出問題，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和尊重。
    他並沒有急於談論價格和具體麵積，而是更多地與李老栓交流著對這片土地的規劃和想象——哪裏可以平整出來種菜，哪裏可以引水，哪裏適合蓋個小房子遮風避雨。他的描述具體而充滿生活氣息，不像是在畫大餅，更像是在描繪一個可以實現的田園夢。
    李老栓聽著聽著，眼神漸漸發生了變化。他之前接觸的，都是想低價囤地或者有其他商業目的的人，從未有人像林風這樣，是真的想在這裏“生活”，想在這裏“種地”。
    這種純粹的目的，打動了他這個和老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人。
    “你小子……倒是真想在這裏下力氣？”李老栓的語氣裏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期待。
    “李大爺，我是認真的。”林風迎著他的目光，鄭重地說道，“如果您願意把這塊地的使用權轉讓給我，我保證，一定會把這裏變成您想象中那種……生機勃勃的樣子。而且，價格方麵，隻要在我能力範圍內，一定讓您滿意。”
    他沒有把話說死，但表達了足夠的誠意。
    李老栓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明亮的少年，又看了看腳下這片沉寂了多年的荒地，沉默了很久。
    風吹過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遠處的月湖水波不興。
    “讓我想想……想想……”李老栓最終沒有立刻答應，但態度已經軟化了很多，“過兩天，你再過來一趟吧。”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林風知道，不能操之過急。他真誠地向李老栓道謝，並約定好下次見麵的時間。
    離開荒地時，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回頭望去，那片荒坡在金色餘暉中，仿佛被點燃了某種沉睡的生機。
    他知道，風園的鑰匙，已經握在手中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