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淒風苦雨，洞內寒意刺骨。
    楊小天蜷縮在冰冷的石地上，高燒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他殘存的意識。背後的刀傷灼痛陣陣，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胸腔，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冰冷與滾燙在他體內交織，死亡的氣息如同陰影，籠罩著他，一點點將他拖向永恒的黑暗。
    “不能死…我不能死…”
    父親染血的麵容，母親絕望的眼神，小妹失去神采的瞳孔…一幅幅畫麵在他模糊的眼前瘋狂閃回，如同最殘酷的刑罰，鞭撻著他瀕臨崩潰的靈魂。
    恨！滔天的恨意！
    這恨意成了此刻支撐他不被高燒和重傷徹底吞噬的唯一支柱。
    他顫抖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再次將那隻被咬破的手腕按在胸口的古玉之上。溫熱的血液滲出，接觸到古玉的瞬間，竟發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仿佛被貪婪地吮吸著。
    嗡——
    古玉再次輕顫，那股冰冷的古老意念如期而至，比昨夜更加清晰，帶著一種漠視萬物的蒼涼。
    《噬神訣》的法訣如同本能般在心間流轉。
    他不再去理解，不去參悟，隻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和複仇的執念，瘋狂地催動著這逆天的功法！
    姿勢扭曲而痛苦，每一塊肌肉都在呻吟，背後的傷口因這細微的動作再次崩裂，鮮血濡濕了簡陋的包紮。但他不管不顧，精神高度集中，全部意念都沉入那法訣之中，試圖捕捉、引導那虛無縹緲的天地靈氣。
    起初，什麽都沒有。
    隻有洞外無止境的風雨聲，和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心跳。
    絕望再次悄然蔓延。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渙散的邊緣——
    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暖意，忽然自小腹丹田處升起！
    這絲暖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他體內殘存的氣血，被《噬神訣》強行抽取、煉化！如同一點微弱的星火，在無盡的冰原上倔強地亮起。
    緊接著，胸口的古玉微微發熱，一股吸力產生。洞外，那些在風雨中飄零、腐爛的草木，它們殘存的微弱生機，竟真的被絲絲縷縷地剝離出來，透過石壁，穿過雨幕，百川入海般匯入古玉，再經過一層難以言喻的提純與轉化，化為一股精純卻帶著絲絲陰寒的能量，注入楊小天的經脈！
    這能量極其微弱，卻真實無比！
    它流入幹涸撕裂的經脈，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卻又伴隨著一種久旱逢甘霖的奇異舒泰。它流向背後那可怖的傷口，灼痛奇跡般地減輕了一絲，流血似乎真的止住了少許。它流入四肢百骸，那幾乎凍僵的軀體，重新找回了一點點微弱的熱力。
    有效！這邪異的功法真的有效！
    楊小天心中狂喜，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浮木，求生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更加瘋狂地催動法訣，不顧一切地壓榨著自身殘存的氣血，貪婪地汲取著古玉從外界掠奪來的微弱生機。
    過程痛苦而緩慢。
    他的身體成了一個殘酷的戰場。一邊是重傷和高燒帶來的破壞與衰竭，一邊是《噬神訣》強行掠奪來的生機在艱難地修複和補充。
    每一次能量的流入，都伴隨著經脈撕裂般的脹痛；每一次氣血被煉化，都帶來更深的虛弱與寒冷。但他死死咬著牙，牙齦都已咬出血來，一聲不吭，隻是瘋狂地堅持著。
    意識在清醒與模糊間浮沉。
    他仿佛能看到，那絲絲縷縷的能量，如同暗紅色的細流，在體內艱難地穿梭，所過之處，傷勢被極其緩慢地修複，但經脈也留下了細微的損傷，那是這種霸道掠奪式修煉帶來的必然代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兩天。
    洞外的風雨早已停歇，偶爾有微弱的天光從藤蔓縫隙透入，表明晝夜的更替。
    楊小天的高燒終於退了。
    背後的傷口雖然依舊猙獰，但已然結痂，不再流血，甚至傳來細微的麻癢感，那是傷口在愈合的跡象。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不堪，皮包骨頭，但那條邁向死亡的路，終於被他以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硬生生地刹住了！
    他活下來了！
    真正的劫後餘生，卻沒有絲毫喜悅，隻有沉甸甸的、冰冷刺骨的恨意，和一種非人的疲憊。
    他緩緩停止運功，癱倒在地上，大口喘息，汗出如漿，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休息了許久，他才艱難地坐起，靠在洞壁上，打量自身。
    瘦削，蒼白，眼窩深陷，嘴唇幹裂，唯有那雙眼睛，燃燒著令人心悸的仇恨火焰，亮得嚇人。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背後簡陋的包紮，扭頭試圖查看傷勢。結痂的傷口黑紅交錯，如同一條蜈蚣趴伏在背上，醜陋而可怖。但終究是活下來了。
    饑餓感如同凶猛的野獸，此刻終於咆哮著襲來，幾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他必須尋找食物和水。
    艱難地爬出洞穴，外麵天色昏暗，已是傍晚。雨後山林空氣清新，卻也帶著更深重的寒意。他折了一根粗樹枝當做拐杖，步履蹣跚地在附近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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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依舊虛弱，沒走多遠便氣喘籲籲。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在一處岩縫下發現了滴滴答答的山泉，狂飲一通，甘冽的泉水稍稍撫慰了火燒火燎的喉嚨和腸胃。又在不遠處的樹下，發現了幾株認識的野果，通紅剔透，雖然酸澀，卻能果腹。
    囫圇吞下幾個野果，腹中有了東西，力氣似乎也恢複了一絲。
    但他知道，這點食物遠遠不夠。身體本源的虧損，需要大量的能量來補充。
    而《噬神訣》…
    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這功法，可吞噬生靈氣血精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山林間。一隻灰褐色的野兔，正在不遠處的草叢間警惕地覓食。
    殺意，悄然滋生。
    楊小天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靠近，盡可能利用樹木和岩石隱藏身形。他從未打過獵，此刻動作笨拙而生疏。
    野兔十分警覺，似乎察覺到危險，耳朵豎起，猛地就要跳開。
    就在此時，楊小天福至心靈，下意識地運轉起《噬神訣》，一股微弱卻帶著吞噬意念的波動，自他體內散出。
    那野兔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捆縛，紅寶石般的眼睛裏露出極致的恐懼，竟呆立原地，瑟瑟發抖，忘記了逃跑！
    就是現在！
    楊小天猛地撲了上去，用盡全身力氣，用手裏的樹枝狠狠砸下！
    噗！
    一聲悶響，野兔掙紮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看著腳下尚有餘溫的兔屍，楊小天的心髒砰砰直跳，不是因為捕獵成功，而是因為《噬神訣》那詭異的效果——它竟能震懾生靈！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悸動。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
    他找來幹燥的枯枝和引火物，鑽木取火。這對重傷虛弱的他來說又是一個巨大的考驗，磨得雙手血泡破裂，才終於點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小心翼翼地烤熟兔肉，雖然沒有鹽，味道腥膻，但對他而言無疑是無上的美味。他狼吞虎咽，將整隻兔子吃得幹幹淨淨，連骨頭都嚼碎咽下，一股久違的暖流自腹中升起，散向四肢。
    吃飽後，體力恢複了不少。
    但他沒有停下。
    看著地上殘留的兔血和些許內髒，他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但很快被堅定取代。
    複仇！需要力量！任何力量！
    他再次運轉《噬神訣》，右手按在那些殘骸之上。
    功法催動，一股遠比汲取草木生機強大得多、但也狂暴得多的能量，自那殘骸中洶湧而出，順著他的手臂衝入體內！
    這能量溫熱、粘稠，帶著野兔生命最本源的精華，卻也夾雜著獸性的狂暴和死前的怨懟恐懼！
    “呃啊！”
    能量入體，楊小天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這氣血精華遠比天地靈氣和草木生機猛烈，衝擊著他脆弱的經脈，帶來灼燒般的劇痛，甚至隱隱影響他的神智，一股暴戾嗜殺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湧起。
    他死死守住靈台一絲清明，全力引導煉化這股能量。
    痛苦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漸漸平息。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中一絲血光一閃而逝。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力氣似乎增長了一小截，虛弱感減輕了不少，連背後的傷口愈合速度都似乎加快了些許。
    效果顯著！但過程也極為痛苦凶險，且…邪異！
    他看著地上徹底失去所有光澤、變得幹枯發黑的兔骨殘骸，心中凜然。這《噬神訣》，果然是掠奪萬物滋養己身的魔功！
    可那又怎樣？
    他早已沒有了選擇。
    從這一天起，楊小天在這隱蔽的山洞安頓下來。
    日子變得簡單、枯燥、殘酷而痛苦。
    他白天盡可能尋找一切可以果腹的食物——野果、塊莖、偶爾能捕捉到的小型野獸。每一次捕獵，他都嚐試運用《噬神訣》的震懾之能，從最初隻能讓獵物僵直一瞬，到後來漸漸能影響更久，範圍也更廣。
    夜晚，則是瘋狂的修煉。
    汲取天地間稀薄的靈氣，吞噬洞外草木散逸的生機，煉化獵物體內的氣血精華。
    每一次修煉都伴隨著痛苦。掠奪而來的能量駁雜不純，衝擊經脈，甚至侵蝕心神。那些被吞噬生靈死前的恐懼、怨念碎片，時常在他腦海中閃現，試圖將他拖入瘋狂的深淵。他隻能依靠著刻骨仇恨鑄就的堅定意誌，一次次強行煉化，將那些雜質與負麵情緒艱難排出體外。
    他的身體，在這種近乎自虐的修煉中，緩慢而堅定地恢複、變強。
    瘦削的軀體漸漸重新變得結實，蒼白的皮膚下，開始有微弱的氣血流淌。背後的傷痂脫落，露出粉嫩的新肉。
    但他知道，這還遠遠不夠。
    煉體三重，在這險峻的黑夜山脈深處，依舊是底層的存在，隨便一頭猛獸都可能要了他的命。更別提那些修為高深、手段狠辣的黑衣仇敵。
    必須更快！更強！
    他將目光投向了更危險的獵物——那些體內蘊藏著更雄厚氣血的凶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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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會很快來臨。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將一頭尚未成年的鐵皮野豬逼到了他洞穴附近的山坳。那野豬體型不小，獠牙初顯，皮糙肉厚，性情暴躁，正煩躁地用蹄子刨著地上的泥水。
    若是以前，楊小天絕對繞道走。但現在…
    他眼中閃過狠厲之色，握緊了手中削尖的木矛。
    他潛伏在岩石後，深吸一口氣，全力運轉《噬神訣》，那股帶著吞噬與震懾的意念波動，猛地罩向野豬！
    “吼！”
    野豬受驚，發出一聲咆哮，但不同於普通野獸，它並未被完全震懾，隻是動作明顯一滯，猩紅的眼睛裏露出困惑與更加暴戾的情緒。
    就是現在！
    楊小天如同獵豹般竄出，手中木矛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刺向野豬相對柔軟的脖頸！
    噗嗤！
    木矛刺入，卻未能致命，反而徹底激怒了這頭凶獸。
    “嗷！”野豬瘋狂掙紮擺動，輕易折斷了木矛，頂著半截矛杆，血紅著眼睛朝楊小天猛衝過來，獠牙森然！
    楊小天臉色一變，急忙向旁翻滾躲閃。
    速度太快！力量太大！
    他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正麵衝撞，卻被野豬龐大的身軀擦中。
    “嘭！”的一聲悶響，他整個人被撞得飛了出去，重重摔在泥濘之中，胸口發悶，喉頭一甜，差點吐血。
    野豬調轉方向，再次咆哮衝來。
    楊小天狼狽不堪地在泥地中翻滾、躲閃，險象環生。他力量、速度遠遜於這頭凶獸，唯一的優勢便是相對靈活和《噬神訣》對野豬行動造成的那一絲絲幹擾。
    但這幹擾微乎其微。
    好幾次，野豬的獠牙幾乎是貼著他的身體劃過，將他的衣衫撕扯得破爛不堪，在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不能硬拚！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利用周圍的地形，不斷繞到樹木和岩石之後，躲避著衝撞。
    野豬愈發狂躁，不停地撞擊著障礙物，碎木和石屑紛飛。
    消耗它的體力！
    楊小天咬牙堅持，在泥濘中摸爬滾打，渾身沾滿汙泥和血跡，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野豬的。
    戰鬥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
    野豬的動作終於慢了下來，喘息聲如同風箱，脖頸處的傷口不斷流血，染紅了泥地。
    楊小天自己也到了極限，體力幾乎耗盡，身上多處擦傷，狼狽不堪。
    就是現在！
    他看準一個機會，野豬又一次撞在樹上， 暈頭轉向之際，他猛地從藏身的巨石後撲出，手中緊握著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體內殘存的全部力量灌注其中，甚至不顧經脈刺痛，瘋狂運轉《噬神訣》，將那吞噬震懾之意提升到極致！
    野豬發出一聲帶著恐懼的哀鳴，動作再次僵直。
    噗！
    鋒利的石片精準地切開了野豬脖頸的動脈！
    滾燙的豬血噴湧而出，濺了楊小天滿頭滿臉。
    野豬發出垂死的淒厲嚎叫，瘋狂掙紮了片刻，終於轟然倒地，抽搐著斷了氣。
    楊小天脫力地癱倒在泥濘血泊之中，大口大口地喘息，渾身都在顫抖。一場搏殺，耗盡了所有力氣，遠比修煉更加疲憊。
    但下一刻，他眼中便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他掙紮著爬起，雙手按在尚且溫熱的野豬屍體上，迫不及待地運轉《噬神訣》！
    轟！
    一股遠比兔子磅礴十倍、狂暴十倍的凶獸氣血精華，如同決堤江河，洶湧衝入他的體內！
    “啊——！”
    劇烈的痛苦瞬間席卷全身！經脈仿佛要被撐裂、灼燒！野豬殘存的暴戾獸性和死前的怨氣瘋狂衝擊著他的意識，眼前幻象叢生，嗜殺的欲望幾乎要淹沒理智！
    他麵容扭曲，額頭青筋暴跳，死死咬著牙，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摩擦的咯咯聲。他全力引導著這股狂暴的能量，按照《噬神訣》的路線運轉、煉化。
    過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痛苦，都要漫長。
    泥濘的山坳中，少年跪在龐大的獸屍前，渾身浴血，麵容猙獰，身體不住顫抖，仿佛正在承受著世間最殘酷的刑罰。
    直至月上中天，他才緩緩睜開雙眼。
    噗！
    一口暗紅色的淤血噴出，落在地上，竟帶著絲絲腥臭之氣。
    他顧不得這些，急忙感受自身。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體內流淌！
    原本幹涸的經脈變得充盈，氣血旺盛，甚至連修為壁壘都隱隱鬆動，似乎觸摸到了煉體四重的邊緣！
    而地上的野豬屍體，已然幹癟了大半，失去了所有光澤。
    楊小天握緊拳頭，感受著那份切實變強的力量，眼中卻沒有欣喜，隻有一片冰冷的、近乎瘋狂的執著。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拖起那幹癟的獸屍，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洞穴。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泥濘的地上，扭曲而孤獨，仿佛一頭從地獄爬出、開始學會舔舐獠牙的幼獸。
    煉獄鑄骨，魔功初成。
    這條以血與火鋪就的弑神之路，他終於踏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步。
    山洞深處，那枚古玉靜靜貼在他的胸口，溫潤微光流轉，內裏的血絲，似乎又濃鬱了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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