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向下延伸，空氣愈發潮濕陰冷，混雜著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金屬鏽蝕又帶著腐臭的氣息。石壁上的幽綠礦石光芒搖曳，將人影拉長扭曲，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楊小天壓低帽簷，模仿著之前那名邪修頭目的步伐節奏，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墨鱗法衣完美地收斂了他的氣息，此刻的他，從外表看與一名普通的黑煞洞頭目並無二致。
    越是深入，戒備越是森嚴。
    每隔一段距離，通道兩側便會出現一些小的岔洞，裏麵或有邪修值守，或豢養著一些感知敏銳的低階毒蟲妖獸。一道道隱晦的能量波動掃過他的身體，那是布置在暗處的警戒禁製。
    憑借著從那頭目身上搜出的身份令牌和沉穩的氣度，他有驚無險地通過了幾處關卡。那些值守的邪修大多隻是懶洋洋地瞥他一眼，確認令牌無誤後便不再理會，顯然對這種押送任務司空見慣。
    通道開始變得寬闊，前方傳來隱約的、令人牙酸的金鐵交擊聲和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咆哮。
    轉過一個巨大的彎角，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比之前那個血食中轉站龐大十倍的巨型地下洞窟出現在眼前！
    洞窟頂部垂下無數巨大的鍾乳石，一些被鑿空，鑲嵌著更大的發光礦石，提供著昏暗的光線。洞窟中央，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深坑，坑壁被開鑿出一圈圈螺旋向下的平台。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這巨大的深坑中和周圍的平台上，密密麻麻地、如同貨物般堆放著數不清的屍傀！
    這些屍傀大多身體殘缺不全，有的缺少肢體，有的胸腔被剖開，露出裏麵暗紅色的、仿佛經過特殊處理的內部結構，有的甚至幾個部件被粗暴地縫合在一起，形成更加怪異恐怖的形態。它們如同等待組裝的零件，無聲地矗立或躺倒著，散發出衝天的死煞之氣。
    許多黑袍邪修正忙碌其間，他們或用特製的刻刀在屍傀身上鐫刻著邪惡的符文，或將一些閃爍著幽光的礦石、或是直接從活體上取出的、尚在微微搏動的器官嵌入屍傀體內，或揮舞著皮鞭，驅動著那些初步完成的屍傀進行簡單的活動測試。
    金鐵敲擊聲、邪修的咒罵聲、屍傀無意識的咆哮聲、以及某種大型器械運轉的沉悶轟鳴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這裏，就是黑煞洞的屍傀工坊！
    楊小天即使心誌堅定，看到這一幕，胃裏也忍不住一陣翻騰，一股冰冷的殺意在胸中翻湧。這些邪修，視人命如草芥，將活人生生煉製成這種邪惡的戰爭工具！
    他強壓下情緒，目光冷靜地掃視整個工坊。
    工坊內邪修數量極多，粗略看去不下百人，大多修為在煉體四五重，負責具體的煉製工作。在幾個關鍵的位置，則有氣息明顯更強的頭目在監督，至少是煉體六重。而在最深處的坑底，一座由白骨壘砌而成的高台上，盤膝坐著一名身穿暗紅色長袍的老者！
    那老者麵容枯槁，雙眼緊閉，周身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龐大煞氣，其強度，甚至比之前的墨長老還要隱隱超出一線！赫然是一位真正的元丹境強者！雖然可能隻是初入元丹，但那已是質的飛躍，遠非煉體境可比！
    他應該就是坐鎮此地的最高頭領。
    楊小天心中凜然，更加小心地收斂氣息，不敢有絲毫大意。元丹境強者的靈覺遠超煉體境，一旦被察覺，後果不堪設想。
    他按照搜魂得到的零碎信息，裝作熟門熟路的樣子，沿著坑邊螺旋向下的平台走去，準備前往“交接處”匯報。
    沿途，他看到了一些巨大的牢籠，裏麵關押著尚未被處理的“材料”——有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山民，也有幾個穿著青玄門服飾、渾身是傷卻仍在怒罵掙紮的弟子！看到這些，楊小天的心再次一沉。
    “喂！那邊那個！你是哪個隊的？愣著幹什麽？！”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楊小天轉頭，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穿著小頭目服飾的邪修正衝他吆喝，手裏還拎著一條滴著血的皮鞭。
    他立刻壓低聲音，模仿著之前那頭目的口吻：“三隊吳剛，押送血食過來交接。”他晃了晃手中的令牌。
    “三隊老吳？”那橫肉頭目打量了他一下，皺了皺眉，“怎麽是你親自送來？老子記得今天該是老疤臉那組當值啊。”
    楊小天心中微微一緊，麵色不變道：“疤臉兄臨時有事，我替他跑一趟。”他故意讓聲音帶上一絲沙啞，像是受了風寒。
    “媽的，一個個都偷奸耍滑！”橫肉頭目罵罵咧咧，也沒太深究，顯然這種替班的事時有發生。他指了指坑底某個方向，“去那邊，找劉執事登記！快點，別擋著道！”
    “是。”楊小天應了一聲，低頭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坑底區域更加混亂，煞氣幾乎凝成實質，讓人呼吸不暢。一座座簡陋的石屋依著坑壁修建，那是邪修頭目和執事們休息和處理事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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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到那間標注著“交接登記”的石屋，裏麵坐著一個幹瘦的、戴著單眼鏡片的老者，正拿著筆在一個厚厚的冊子上寫著什麽，氣息約在煉體七重初期，應該就是劉執事。
    “三隊，押送血食…五人。”楊小天將令牌放在桌上，聲音沙啞道。他不敢多說，言多必失。
    劉執事頭也沒抬，隻是接過令牌在一個類似羅盤的法器上照了一下，看了看上麵顯示的信息，然後在冊子上劃了一筆，懶洋洋道：“嗯，三隊吳剛，任務完成。去‘血料庫’領一份‘煞血丹’，然後滾吧。”
    “是。”楊小天拿起令牌，轉身就走，沒有絲毫停留。
    一切順利！
    他按照指示，走向另一個方向的“血料庫”，那裏是發放丹藥和材料的地方。他並不需要什麽煞血丹，但必須做完所有流程，否則會引起懷疑。
    就在他快要走到血料庫時，經過一個巨大的、被黑布籠罩的籠子旁，裏麵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撞擊聲和鐵鏈嘩啦的聲響，還有一個壓抑著的、充滿痛苦的悶哼聲。
    這聲音…有些耳熟？
    楊小天腳步微微一頓。
    “媽的！這青玄門的小娘皮骨頭還真硬！中了‘蝕骨散’還能掙紮！”旁邊一個正在給籠子加固符文的邪修罵了一句。
    青玄門？小娘皮？
    楊小天心中一動，下意識地用眼角餘光瞥去。
    恰好一陣陰風吹過，掀起了黑布的一角。
    籠子裏，一個渾身血跡斑斑、衣衫破碎的身影被兒臂粗的鐵鏈死死捆縛在鐵柱上。她低著頭，長發散亂，看不清麵容，但那身依稀可辨的青玄門服飾，以及那略顯熟悉的身形…
    是柳依依？！那個他第一次救下的青玄門外門女弟子？她竟然也被抓到了這裏？！
    看她的樣子，顯然受了極大的折磨，但似乎還在頑強抵抗。
    楊小天的拳頭下意識地握緊，又緩緩鬆開。
    不能衝動。此地高手如雲，更有元丹境坐鎮，一旦暴露，別說救人，自身都難保。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繼續走向血料庫，領取了那份散發著腥氣的煞血丹，然後麵無表情地沿著原路向外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針尖上。工坊內的慘狀、柳依依的困境、那元丹境強者的威壓…無不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將情報送出去，或者…找到更好的機會。
    然而，就在他即將走出坑底區域，踏上向上的螺旋平台時——
    “站住。”
    一個冰冷、沙啞，蘊含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突然自他身後響起。
    聲音的來源，正是那座白骨高台！
    楊小天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幾乎凍結。
    被發現了？！
    他緩緩轉過身，低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看向高台。
    那名暗紅長袍的元丹境老者，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渾濁、死寂，卻又如同深淵般能吞噬人的心神。他的目光並沒有直接落在楊小天身上，而是望著工坊入口的方向，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所有人下令：
    “封鎖工坊所有出口。有老鼠混進來了。”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喧鬧的工坊！
    刹那間，所有的敲擊聲、咆哮聲、咒罵聲戛然而止！
    數百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即將離開的楊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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