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鹹腥。
    還有一種身體徹底散架、每一寸骨骼都在尖叫的劇痛。
    意識如同沉溺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掙紮著，卻無法浮出水麵。唯有胸口一點微弱的溫熱，如同風中殘燭，勉強維係著那一點即將消散的生命之火。
    潮水嘩啦啦地湧上沙灘，又退去，一次次衝刷著那具破敗不堪的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那點微弱的溫熱似乎壯大了一絲，頑強地將一絲力量注入枯竭的經脈。
    “呃……”一聲極其微弱、痛苦不堪的呻吟從楊小天喉嚨深處擠出。他艱難地、一點點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灰蒙蒙的天空，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冰冷的雨絲稀疏落下，打在臉上，帶來一絲刺骨的涼意。
    耳邊是持續不斷的海浪聲，洶湧而沉悶。
    他試圖轉動一下脖子，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讓他差點再次昏厥過去。他隻能僵硬地躺著，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四周。
    這是一片陌生的海灘。沙灘並非金黃，而是呈現出一種晦暗的灰黑色，布滿了嶙峋的怪石和濕滑的海藻。海水渾濁，泛著灰白的泡沫，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海腥味和一種……淡淡的硫磺氣息。
    遠處，是望不到邊際的、波濤洶湧的墨色大海。身後，則是隱約可見的、籠罩在迷霧中的陡峭懸崖。
    這裏……是哪裏？
    最後的記憶碎片湧入腦海：禁魂山穀地下的水晶宮窟、那恐怖的矮小黑袍人、毀滅性的掌印、蘇師姐淒厲的呼喊、還有那短暫的空間通道……
    他被那黑袍人一掌打入了空間通道，墜落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還活著……簡直是個奇跡。
    那黑袍人絕對是元丹境巔峰甚至更強的存在，含怒一掌，威力足以將他徹底湮滅。能活下來，全靠古玉最後爆發出的那絲混沌氣息和《九幽獄體訣》淬煉到極致的肉身強行扛住，再加上空間通道抵消了部分力量。
    但即便如此，他的傷勢也沉重到了極點。
    神識艱難地內視，情況慘不忍睹。全身經脈寸寸斷裂，如同被暴力扯斷的蛛網。骨骼幾乎沒有一塊完好，布滿了裂紋，不少地方甚至徹底粉碎。內髒移位，多處破裂出血。氣海枯竭，神魂黯淡，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換做任何一個煉體境修士，受到如此重傷，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他能吊著一口氣，全憑《九幽獄體訣》帶來的強大生機和古玉那一點微弱的守護。
    必須立刻療傷！
    這個念頭支撐著他。他嚐試調動《九幽獄體訣》，但功法剛一運轉，斷裂的經脈便傳來無法忍受的劇痛，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絲氣血瞬間潰散。
    他連最簡單的功法都無法運行！
    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淹沒而來。
    不！不能死！
    仇恨未報！父母族人的血海深仇！黑煞洞的陰謀！蘇師姐她們不知是否安全逃脫……還有那即將降臨的邪魔……
    強烈的求生欲如同烈火般灼燒著他幾乎熄滅的神魂。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自己的右手。在最後時刻，他似乎死死攥著什麽東西……是那枚黑色玉符！
    玉符此刻黯淡無光，甚至比之前更加殘破，表麵又多了幾道裂紋，顯然為了開啟通道和抵擋那一掌也耗盡了力量。但它還在，緊緊被他攥在手中。
    還有……胸口那一點微弱的溫熱，是古玉。它似乎也陷入了最深沉的沉寂，隻有一絲本能般的生機在緩緩流淌，維係著他的生命。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儲物袋在之前的戰鬥中早已破損，裏麵的東西恐怕都遺失在了空間亂流中。
    真正的山窮水盡，瀕死絕境。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海水一次次漫過他的身體，帶走體溫和力量。意識又開始模糊。
    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他拚命抵抗著昏睡的欲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甚至咬破了嘴唇，試圖用疼痛刺激自己。
    就在意識即將再次沉淪之際，他模糊的視線看到，不遠處的沙灘上，隨著潮水退去，留下了一些東西。
    幾個顏色暗淡、被海水泡得發脹的……果實？還有幾塊看起來像是被海浪衝刷上來的、形狀奇特的暗藍色海藻。
    若是平時，他絕不會多看這些來曆不明的東西一眼。但此刻，這是他視線範圍內唯一可能蘊含能量的東西！
    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他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如同癱瘓的蠕蟲般，一點一點地、艱難地向著那幾顆果實和海藻挪動。
    短短幾步的距離，卻如同跨越天塹。每一次挪動都牽動全身傷勢，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鮮血從崩裂的傷口不斷滲出，在灰黑色的沙灘上拖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終於，他夠到了其中一顆龍眼大小、表皮布滿詭異螺旋紋路的暗紫色果實。
    沒有任何猶豫，他艱難地將果實塞入口中，甚至來不及咀嚼，便硬生生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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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實入腹，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隻有一股淡淡的酸澀味。
    難道沒用？
    就在他心生絕望之時，腹中突然升起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暖流！這暖流並非靈氣，也非煞氣，而是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帶著淡淡鹹腥卻又生機勃勃的奇異能量！
    這股能量雖然微弱，卻極其溫和，竟然沒有對他破損的經脈造成任何負擔，反而如同最細膩的春雨，緩緩滲透進他幹涸撕裂的經脈和破碎的骨骼之中！
    有效！
    楊小天心中狂喜！雖然這能量微弱，不足以修複傷勢，但卻像是一點星火，點燃了他最後的生機！
    他立刻將視線範圍內能找到的所有那種暗紫色果實和暗藍色海藻，都艱難地收集過來，不顧一切地塞入口中吞下。
    一股股微弱的暖流不斷匯入體內，雖然依舊無法運轉功法，但卻讓他的生命力停止了下滑，甚至微微壯大了一絲。冰冷的身體也恢複了一點暖意。
    他靠著這塊礁石，大口喘息，感受著那一點點匯聚的生機，如同在沙漠中瀕死之人喝到了甘泉。
    雖然依舊重傷垂死，但至少，暫時不會立刻死去了。
    他必須弄清楚這些果實和海藻是什麽，哪裏還有更多。
    他強打精神，更加仔細地觀察四周。
    這片海灘荒涼而死寂，除了海浪聲和雨聲，聽不到任何鳥獸蟲鳴，給人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那些暗紫色的果實和暗藍色的海藻，也從未在任何典籍中見過。
    這裏的能量氣息也截然不同，空氣中彌漫的並非純粹的靈氣或煞氣，而是一種更加混沌、帶著海洋腥氣與淡淡硫磺味的未知能量。
    這裏，絕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片大陸。那空間通道，將他送到了某個完全陌生的異域。
    前途未卜，重傷瀕死，流落異鄉。
    巨大的困境壓在心頭，但楊小天的眼神卻並未失去光彩。
    隻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他休息了片刻，積攢了一點力氣，開始以礁石為中心，艱難地爬行，搜尋更多那種奇異的果實和海藻，同時也尋找更安全的藏身之所。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另一處礁石縫隙裏，他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被海浪衝刷出的洞穴，雖然潮濕，但至少能遮風避雨。
    他將找到的寥寥幾顆果實和海藻拖回洞穴，小心翼翼地服用，感受著那微弱的能量一點點滋養著破敗的身體。
    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但確確實實在好轉。
    夜幕降臨，海上的風浪更大，氣溫驟降。洞穴內冰冷刺骨。
    楊小天蜷縮在洞穴最深處，靠著那一點點奇異能量帶來的暖意和頑強的意誌，對抗著寒冷和劇痛，艱難地維持著清醒。
    他回想著之前的戰鬥，那矮小黑袍人的恐怖，封印核心的危機，蘇師姐她們最後的去向……心焦如焚，卻無能為力。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然後恢複實力，找到回去的路！
    黑暗中，他握緊了那枚殘破的黑色玉符和胸口的古玉。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依靠。
    就在他半昏半醒之際，胸口沉寂的古玉，忽然極其輕微地、異常艱難地波動了一下，傳遞出一絲微弱到極致的、斷斷續續的意念：
    “吞……噬……此……地……能……量……”
    楊小天猛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古玉在指引他？吞噬這裏的能量？
    可是，他根本無法運轉《噬神訣》，如何吞噬？
    他嚐試著再次引導那奇異的果實能量，但依舊無法主動吸收更多。
    難道……
    他看向洞穴外那洶湧的、蘊含著淡淡硫磺和混沌氣息的海水，以及空中飄落的、帶著同樣氣息的雨絲。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
    他艱難地挪到洞口，張開嘴，接住落下的雨滴，又用手捧起一點海水，不顧那鹹澀腥苦的味道，緩緩喝下。
    雨水和海水入腹，帶來的並非滋潤，反而是一種微微的刺痛和不適感。其中蘊含的混沌能量遠比果實狂暴，對他破損的身體幾乎是一種傷害。
    不行！
    他失望地退回洞穴。
    但古玉那微弱的意念再次傳來，這次似乎帶著一絲……焦急？
    他冷靜下來，再次仔細感知。忽然，他發現，當那些混沌能量接觸到體內殘存的、來自果實的溫和能量時，似乎被稍稍中和了一絲，變得不那麽狂暴。
    他心中一動，嚐試著先吞服一點果實能量，然後再極小口地喝下海水。
    果然！有了那溫和能量作為緩衝，海水中的混沌能量雖然依舊難以吸收，但至少不再那麽具有破壞性！甚至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能量，被身體本能地留存了下來！
    有效！雖然效率低得令人發指，但這是一個希望！
    古玉似乎也傳遞出一絲微弱的“滿意”情緒。
    於是，在這荒涼陌生的異域海灘，在這冰冷的洞穴中，楊小天開始了最原始、最艱難的“修煉”——依靠本能和古玉的微弱指引，交替吞服那不知名的果實和海水，一點一滴地積累著那奇異的混沌能量，修複著瀕死的身體。
    過程緩慢、痛苦、且充滿不確定性。
    但他別無選擇。
    活下去，然後，變得更強，回去！
    他的目光，穿過洞穴，望向那片未知的、波濤洶湧的墨色大海，眼神堅定如鐵。
    新的征程，以最殘酷的方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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