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顛簸，失重。
    楊小天的意識在光怪陸離的空間通道中載沉載浮，比之前任何一次傳送都要漫長和艱難。陰陽玉圭強行啟動古祭壇造成的空間波動極不穩定，通道內充斥著混亂的能量亂流，不斷衝擊著他重傷瀕死的軀體。
    若非古玉、黑色玉符、暗金殘片三寶自發護主，不斷抵消著空間撕扯之力，並勉強維係著他一絲微弱的生機，他恐怕早已在傳送途中解體湮滅。
    即便如此，他的情況也糟糕到了極點。意識徹底陷入黑暗，肉身破損不堪，如同一個布滿裂痕的瓷器，僅憑本能在吸收著通道內稀薄的能量苟延殘喘。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隻是一個恍惚，又仿佛經曆了數個輪回。
    噗通！
    一聲沉悶的落水聲響起，冰冷、鹹腥、並且蘊含著混亂駁雜能量的海水瞬間將楊小天吞沒。
    刺骨的寒意和海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終於將他從深度昏迷中刺激得蘇醒了一絲微弱的意識。
    “咳……咳咳……”他本能地掙紮起來，猛地咳出幾口海水，肺部火辣辣地疼痛。睜開沉重的眼皮，四周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顏色深暗、波濤洶湧的海水。
    天空是壓抑的昏黃色，不見日月，隻有濃厚的、仿佛永遠化不開的濁雲低低地壓在海麵上。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水汽、血腥味、還有一種狂躁混亂的能量氣息，吸入一口都讓人感到心神不寧。
    混亂魔海！他成功逃出來了，但落點顯然並非什麽善地。
    他此刻正漂浮在海麵上，隨波逐流。傷勢沉重得讓他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難，隻能勉強依靠星辰不滅體帶來的微弱浮力漂著。每一次波浪打來，都牽動全身傷口，帶來鑽心的劇痛。
    必須盡快上岸！否則就算不被淹死，也會被海中的魔物當成點心！
    他強提精神，艱難地轉動脖頸，四下打量。遠處，海平麵的盡頭，似乎有一個黑點的輪廓。
    是島嶼！
    求生本能支撐著他，開始用殘存的力量，極其緩慢地向著那個黑點的方向遊去。每劃動一下，都耗盡他巨大的氣力，傷口在海水的浸泡下更是疼痛難忍。
    途中，有陰影在海麵下遊弋，散發出嗜血的氣息。一條長滿骨刺的怪魚躍出水麵，猩紅的眼睛鎖定了楊小天這隻“漂浮的美餐”，猛地張口咬來！
    楊小天心中一驚，卻無力躲閃。就在那怪魚利齒即將觸及他身體的瞬間，他懷中那暗金殘片似乎被魔物的氣息激發，自發地微微一震，一股銳利無匹、帶著洪荒戰意的微弱氣息逸散而出！
    那怪魚如同被無形的尖針刺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猛地縮回頭，驚恐萬分地潛入深海，瞬間逃得無影無蹤。
    其他幾股窺伺的氣息也如同遇到了天敵，迅速退散。
    楊小天鬆了口氣，心中暗忖這金係殘片看來對魔物有不錯的威懾效果。他不敢耽擱，繼續拚命向遠處的黑點遊去。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在他力氣即將耗盡，意識又要再次模糊時，他終於靠近了那座島嶼。
    島嶼不大，地勢崎嶇陡峭，遍布黑色的礁石。島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血色霧氣，隱隱可見一些簡陋粗糙的建築輪廓，以及停靠在礁石縫隙間的幾艘破舊船隻。一股混亂、血腥、卻又帶著一種異樣活力的氣息從島上散發出來。
    這絕非善地，但此刻對楊小天來說，已是唯一的生機。
    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爬上一處隱蔽的礁石灘，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再次昏迷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楊小天被一陣爭吵聲和粗魯的叫罵聲驚醒。
    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冰冷的礁石上，天色依舊昏黃，似乎並未過去太久。身上的傷勢在古玉和功法的自行運轉下，稍微緩和了一絲，但依舊動彈不得。
    他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向聲音來源。
    隻見不遠處，兩個穿著破爛皮甲、身上帶著濃鬱血腥氣和魔氣、修為大約在煉體七八重的漢子，正為爭奪他腰間的儲物袋而拉扯著。
    “媽的！是老子先發現這屍體的！儲物袋歸我！”一個獨眼龍惡狠狠地叫道，試圖將儲物袋扯過去。 “放屁！這礁石灘是老子的地盤！漂來的東西都歸老子！鬆手！”另一個刀疤臉毫不相讓，甚至抽出了一柄鏽跡斑斑的砍刀。
    他們顯然把昏迷的楊小天當成了海上漂來的“屍體”，正在瓜分“戰利品”。
    楊小天心中又怒又急，儲物袋裏有他大部分的家當，絕不能被搶走！但他此刻虛弱無比，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幾乎要動刀火並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然響起：“吵什麽吵！把東西拿過來！”
    一個穿著黑色鬥篷、身材幹瘦、麵容陰鷙的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其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赫然達到了煉體九重巔峰，帶著一股令人不舒服的陰冷感。
    那獨眼龍和刀疤臉見到這老者，頓時如同老鼠見了貓，氣勢矮了半截，連忙鬆開儲物袋，恭敬地遞過去：“毒蛇老，您……您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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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稱為毒蛇老的老者接過儲物袋，掂量了一下，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屍體”般的楊小天，沙啞道：“這人還沒死透，有點意思。這袋東西，老夫笑納了。至於這人……看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了，扔海裏喂魚吧。”
    獨眼龍和刀疤臉雖然不甘，卻不敢違逆，連忙點頭哈腰：“是是是，全憑毒蛇老處置。”
    說著，刀疤臉就走向楊小天，準備將他拖起來扔進海裏。
    楊小天心中大急，瘋狂催動體內殘存的力量，試圖做最後一搏！哪怕自爆，也不能如此窩囊地死掉！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個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女子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一愣，循聲望去。
    隻見不遠處，不知何時停了一艘小巧卻造型流暢、船身刻著玄奧符文的黑色靈舟。舟首立著一名女子。
    女子身穿一襲暗藍色勁裝，勾勒出矯健的身姿，麵容被一張輕紗遮住，隻露出一雙清澈卻銳利如鷹隼的眼眸。她腰間佩著一柄帶鞘長刀，氣息內斂，卻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其修為，赫然是元丹境！雖然似乎隻是初入元丹不久，但那境界的威壓是做不了假的。
    她的目光掃過場中，在楊小天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似乎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看向毒蛇老三人，淡淡道：“這人，我要了。”
    毒蛇老臉色一變，顯然認得這女子，眼中閃過深深的忌憚，幹笑道：“原來是幽煞船會的墨鸞大人。既然大人看上了這具‘材料’，那自然是您的。”他毫不猶豫地將剛到手的儲物袋拋還給了獨眼龍，示意他放回楊小天身邊。
    在這混亂魔海，實力為尊。元丹境修士，絕不是他們這些底層散修能招惹的。
    獨眼龍和刀疤臉更是噤若寒蟬，連頭都不敢抬。
    那被稱為墨鸞的女子並未多看他們一眼，身形一閃，便出現在楊小天身邊。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楊小天的狀態，尤其是感受到他體內那雖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生機，以及那幾種交織在一起的、奇特而強大的能量殘留痕跡時，眼中訝色更濃。
    她伸出手指，在楊小天手腕上一搭，一股清涼卻帶著探查意味的真元渡入其中。
    楊小天心中一緊，但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根本無法反抗，隻能暗暗祈禱對方沒有惡意。
    片刻後，墨鸞收回手指，若有所思。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儲物袋，塞回楊小天懷裏，然後一把將他提起，身形一閃，便回到了那艘黑色靈舟之上。
    “開船，回島。”她對著舟上一名沉默寡言的老船夫吩咐道。
    “是，小姐。”老船夫應了一聲，靈舟泛起微光，調轉船頭，破開海浪，向著島嶼另一側駛去。
    留下毒蛇老三人麵麵相覷，暗自慶幸剛才沒有真的動手。
    ……
    靈舟速度極快，很快繞到了島嶼的另一麵。
    這裏竟然是一個天然的避風港，停靠著大大小小數十艘船隻，其中不少都散發著不弱的氣息。岸邊修建著簡陋卻堅固的碼頭和大量的石頭房屋，街道上人來人往，種族各異，有人族，有妖族，甚至還有一些形態奇特的魔族，個個氣息彪悍，眼神警惕。叫賣聲、爭吵聲、打鐵聲不絕於耳，顯得混亂卻又生機勃勃。
    這裏就是“煞淵島”，混亂魔海外圍一個著名的混亂聚居地，也是墨鸞口中“幽煞船會”的一處據點。
    墨鸞提著楊小天，下了靈舟，徑直走向港口附近一棟相對整潔的石屋。路上遇到的修士見到她，都紛紛露出敬畏之色，主動讓開道路。
    進入石屋，裏麵陳設簡單，卻幹淨整潔。墨鸞將楊小天放在一張石床上，對跟進來的老船夫道：“戚老，去取一份‘黑玉斷續膏’和‘清魔丹’來。”
    老船夫戚老愣了一下，低聲道：“小姐，那些東西可不便宜，給這來曆不明的小子……”
    “去吧。”墨鸞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戚老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墨鸞這才看向楊小天，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你傷勢很重，本源受損，但根基之雄厚，實屬罕見。更奇怪的是，你體內竟同時蘊含星辰、空間、還有一種極鋒銳的金係本源之力，甚至……還有一絲微弱的生死法則痕跡？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會從空間亂流中掉到魔海來？”
    楊小天心中劇震，沒想到對方探查得如此仔細。他掙紮著想要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墨鸞似乎看出他的窘境，取出一枚散發著清香的丹藥塞入他口中：“這是潤脈丹，先恢複一下再說。”
    丹藥入腹，化作一股暖流，滋潤著他幹涸的經脈和喉嚨。楊小天終於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多……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在下楊小天……遭仇家追殺……誤入空間裂縫……才流落至此……”
    他半真半假地解釋道，絕口不提太陰遺島和星樞塔之事。
    墨鸞靜靜聽著，看不出是否相信，隻是淡淡道：“混亂魔海，不問來曆，隻論實力和價值。你既然落在了我的地盤，又恰巧被我碰上，也算你運氣。好好養傷，傷好後，是去是留，再做計較。”
    這時，戚老拿著兩個玉瓶回來了。墨鸞接過，將其中那瓶黑乎乎的膏藥遞給戚老：“戚老，幫他外敷。”自己則打開另一個玉瓶，倒出一枚烏黑丹藥，再次塞入楊小天口中。
    丹藥和膏藥都蘊含著不弱的能量，尤其是那黑玉斷續膏，敷在傷口上，頓時傳來一陣清涼酥麻之感，破損的血肉骨骼開始加速愈合。清魔丹則化開一股藥力，驅散著侵入他體內的魔海穢氣和殘留的死氣。
    楊小天知道這兩樣東西定然價值不菲，心中感激，低聲道：“多謝……此恩……楊某必報……”
    墨鸞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先活下來再說吧。”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石屋。
    戚老一邊幫楊小天敷藥，一邊低聲道：“小子，你運氣真好，碰上我家小姐心善。在這煞淵島，像你這樣半死不活漂來的，十個有九個都被拆零碎了喂魔魚了。好好養著，別動什麽歪心思。”
    楊小天默默點頭，閉上眼睛，全力吸收藥力，引導功法療傷。
    雖然身處魔海險地，前途未卜，但總算暫時脫離了危險，有了一個喘息之機。
    而他的魔海生涯，也在這充滿混亂與機遇的煞淵島上，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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