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天的回應，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雖未掀起滔天巨浪，卻在暗流之下引發了劇烈的湧動。
    古記雜貨鋪後院密室內，氣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墨姓修士垂首站在下方，額頭隱見汗珠。上方，那名戴著鬥笠的黑衣執事沉默地坐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嗒嗒聲。
    “他真是這麽說的？”良久，黑衣執事沙啞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千真萬確！執事大人，那楊小天放下玉簡，說了‘拿出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墨姓修士連忙回道，語氣帶著一絲惶恐，“屬下……屬下覺得，他似乎看穿了我們的意圖，但又沒有完全拒絕，像是在……待價而沽。”
    “待價而沽？”黑衣執事冷哼一聲，“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野小子，也配跟我玄冥道談條件？他真以為他那點淨藥的手段，就能橫行無忌了？”
    “執事息怒。”墨姓修士小心翼翼地道，“不過，此人的確有些門道。林家那邊我們盯得很緊，他們搜羅的幾種罕見藥材，有幾味確實與修複神魂、對抗寂滅之意有關，說明他們找的煉丹師並非完全胡來。而這楊小天，或許真有些偏門傳承，能對老祖的咒印起到些作用也未可知。若他能為我們所用……”
    黑衣執事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鬥笠下的目光閃爍著幽光：“老祖的‘寂滅散魂咒’乃無上秘法，豈是尋常丹師能解？不過……若能借此機會，將這‘淨邪先生’掌控在手，或能成為我們插入流雲城乃至東域的一枚更好用的棋子。他既然想要‘有價值的東西’……”
    他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一枚更加古樸、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黑色玉簡，遞給墨姓修士。
    “將此物交給他。這是‘凝魂煞丹’的完整版，以及……一部分關於‘寂滅真意’的基礎闡述。告訴他，若他能依此丹方，成功煉製出‘煞丹’，並展現出足夠的‘悟性’，我們或可考慮，帶他接觸更深層的‘大道’。”
    墨姓修士雙手接過玉簡，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冰冷與混亂意念，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執事，這……這是否太過貴重？萬一他……”
    “哼，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黑衣執事語氣森然，“這丹方看似完整，實則關鍵處留有暗門，更蘊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冥種’。他若按方煉丹，無論成敗，其神魂都會被冥種潛移默化地侵蝕，最終隻能乖乖受我們掌控。若他真有本事勘破暗門……那反而證明他價值更大，更值得我們‘重點培養’。”
    “執事高明！”墨姓修士恍然大悟，連忙拍馬屁。
    “去吧，小心行事。若他再有要求，隻要不過分，盡量滿足。務必將他牢牢釣住！”
    “是！”
    與此同時，雲來居小院內，楊小天也在進行著準備。
    他麵前攤開著從丹霞閣借來的大量關於藥材特性、神魂禁製以及源界各種詭異咒法的典籍玉簡。寂滅雷瞳全力運轉，飛速地吸收、分析著其中的知識，並與噬神玉內浩瀚的信息相互印證。
    “玄冥道以丹方和寂滅真意為餌，想引我上鉤，必然留有後手。”楊小天心念電轉，“那丹方中，很可能被做了手腳，或是蘊含某種控製心神的手段。”
    他回想起自己窺探林家老祖咒印時，那咒印中蘊含的冰冷邪惡意念，與玄冥道的氣息如出一轍。想要對抗甚至破解這種力量，必須對其有更深的了解。
    “他們想用‘寂滅真意’來誘惑我，殊不知，這或許正是我的機會……”楊小天眼中閃過一絲銳芒。他的煞滅雷元本就蘊含寂滅之力，隻是偏向於雷霆的毀滅與終結。若能參悟玄冥道那種更偏向於神魂侵蝕、萬物歸墟的寂滅真意，或許能讓他對自身力量的掌控更進一步，甚至找到以寂滅克製寂滅的方法！
    風險與機遇並存！
    傍晚時分，墨姓修士再次登門，這一次，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熱切，也更加……意味深長。
    “楊大師，您的要求，上麵已經知曉。”他恭敬地奉上那枚古樸的黑色玉簡，“這是您要的‘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完整的‘凝魂煞丹’丹方，以及一部分關於‘寂滅’法則的入門闡述。上麵說了，隻要大師能展現出足夠的實力和……誠意，後續還有更多高深的秘法可供參詳。”
    楊小天接過玉簡，神識沉入其中。果然，丹方比之前那份殘卷詳細了數倍，煉製手法更加詭異霸道，其中幾處關鍵節點的描述看似合理，卻隱隱給他一種別扭之感，仿佛故意留下了陷阱。而那份關於“寂滅真意”的闡述，雖然隻是基礎，卻直指神魂寂滅、萬法歸虛的核心，與他所悟的雷霆寂滅各有千秋，卻又殊途同歸，讓他瞬間產生了諸多靈感。
    好精妙的陷阱！若非他早有警惕，又有噬神玉和寂滅雷瞳這等底牌，恐怕真會沉迷於這力量之中，不知不覺著了道。
    他臉上適時地露出“震撼”與“沉迷”之色，良久才“艱難”地收回神識，深吸一口氣，看向墨姓修士：“貴方果然……底蘊深厚。此物，對我大有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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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姓修士心中暗喜，麵上卻道：“大師滿意便好。不知大師何時可以開始嚐試煉製？所需藥材，我們可提供一部分。”
    楊小天沉吟道：“此丹煉製不易，尤其涉及寂滅真意，需靜心參悟，並尋找一處煞氣充裕之地輔助。三日後，我會開始第一次嚐試。藥材方麵，先準備‘蝕魂草’、‘冥月花’、‘百年屍苔’這三味主藥即可。”
    他報出的這三味，皆是陰邪之物，但也是試探。他要看看，玄冥道能為了“釣”他，付出多大的本錢。
    “沒問題！三日內，藥材必定送到大師手上！”墨姓修士一口答應，心中更是篤定楊小天已然入彀。
    送走墨姓修士，楊小天看著手中的黑色玉簡，眼神冰冷。
    “想用冥種控製我？那就看看，是你的冥種厲害，還是我的噬神玉更勝一籌！”
    接下來的三日，楊小天閉門不出，對外宣稱參悟新得的丹方。實則，他大部分心神都用於解析那“寂滅真意”的闡述，並將其與自身的煞滅雷元相互印證、融合。同時，他也在借助噬神玉的力量，反複推演那“凝魂煞丹”的丹方，尋找其中的暗門和冥種可能潛伏的位置。
    他發現，那冥種極其隱蔽，並非固定在某一處，而是與丹方中描述的那種“引動地煞，淬煉魂精”的煉丹手法融為一體，一旦依此手法煉丹，冥種便會隨著煞氣悄無聲息地侵入煉丹者神魂。
    “果然歹毒。”楊小天冷笑。但他並未打算完全避開這冥種，而是準備……將其作為自己計劃的一部分！
    三日之期已到。
    深夜，雲來居小院靜室內，楊小天盤膝而坐。身前懸浮著一尊臨時購置的、品質普通的黑色丹爐。爐旁，擺放著墨姓修士送來的三味陰邪主藥，散發著令人不適的氣息。
    他沒有立刻開始，而是先以自身神識，結合寂滅雷瞳，將整個靜室以及丹爐內外仔細檢查了數遍，確認沒有其他監視手段後，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開始吧。”
    他雙手結印，一縷暗沉如夜的煞滅雷元自指尖湧出，注入丹爐之下。並非尋常丹火，而是以雷元模擬出的、帶著寂滅氣息的陰冷火焰！
    這是他從那“寂滅真意”中領悟出的應用，以此火煉丹，更能激發那幾味陰邪藥材的藥性，也更能……吸引那冥種的“興趣”。
    藥材依次投入丹爐，在寂滅雷火的灼燒下，迅速融化、提純，化作三團顏色各異、卻同樣散發著陰冷煞氣的藥液。整個過程，楊小天小心翼翼，完全依照丹方所述的“引煞”手法進行，甚至故意在某些節點，顯露出一絲對“寂滅真意”的“生澀”運用。
    就在三團藥液即將融合，丹爐內煞氣最盛、能量最為混亂的那一刻——
    嗡！
    一股極其隱晦、冰冷、帶著強烈寄生與侵蝕欲望的意念，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猛地從丹爐內那團最核心的煞氣能量中竄出，順著楊小天維持的煉丹法訣，直撲他的識海！
    來了！冥種！
    楊小天心中冷笑，不閃不避，甚至主動放開了一絲識海防禦！
    那冥種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瞬間鑽入他的識海，化作一道細小的黑色流光，直刺他神魂本源！
    就在它即將觸及本源的刹那——
    一直沉寂的噬神玉，驟然爆發出混沌光芒！無數道比發絲還要纖細的混沌鎖鏈自玉中伸出，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將那道黑色流光層層纏繞、封鎖！
    那冥種發出無聲的尖嘯，瘋狂掙紮，釋放出侵蝕神魂的寂滅之力，但在更高層次的混沌鎖鏈麵前，它的掙紮如同蚍蜉撼樹，瞬間便被鎮壓、收縮，最終被壓縮成了一顆比芝麻還小的漆黑珠子，懸浮在識海中，與那顆暗紅珠子遙遙相對，都被混沌鎖鏈牢牢封印。
    “果然……大補。”楊小天感受著吞噬冥種後，噬神玉反饋回來的一絲精純的、關於“寂滅”與“控製”的法則感悟，嘴角微翹。
    與此同時，丹爐內因為失去冥種核心引導而即將崩潰的藥液，在楊小天精準的操控下，被煞滅雷元強行糅合在一起，最終凝成了一顆龍眼大小、表麵布滿詭異灰色紋路、散發著不穩定能量波動的丹藥。
    丹藥成型瞬間，靜室內的空間微微扭曲，門外似乎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帶著滿意意味的冷哼，隨即隱去。
    楊小天看著手中這顆勉強成丹、卻蘊含劇毒和混亂能量的“凝魂煞丹”，知道這場戲，第一幕已經演完了。
    他“成功”煉製出了煞丹，也“順利”地被種下了冥種在玄冥道看來）。
    接下來，就該輪到他們，一步步走進自己布置的舞台了。
    他收起丹藥，目光仿佛穿透牆壁，望向了流雲城某個陰暗的角落。
    狩獵，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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