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漁民吐槽:曬鹽靠天,捕魚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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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元二十五年,秋八月十六,午時。
海邊的風比巳時更烈了些,卷起的沙粒打在人臉上生疼。韓澈跟著周伯淵往海邊跑時,已有七八個漁民聚在沙灘上,手裏攥著粗麻繩,望著海麵上搖搖欲墜的漁船,滿臉焦急。
“張二!穩住!往這邊劃!”一個膀大腰圓的漁民朝著海麵大喊,他叫魯大牛,是村裏捕魚最有經驗的,此刻正把麻繩的一端牢牢係在岸邊的老槐樹上,另一端往海裏拋。
海麵上,張二的漁船在浪頭裏像片枯葉,船身已經傾斜了大半,船裏積了不少海水,張二和另一個漁民趴在船舷上,拚命用木槳往岸邊劃,可海浪一次次把船推回去,兩人的粗布短打早就濕透,頭發貼在臉上,臉色慘白。
“不行!浪太大,他們劃不過來!”周伯淵跺了跺腳,把肩上的竹筐往地上一扔,“得有人下去推船!”
“我去!”魯大牛脫掉外衫,露出黝黑結實的胳膊,正要往海裏跳,卻被旁邊一個年輕漁民拉住:“牛哥,不行啊!今天這浪太急,下去太危險了!”
“不下去?難道看著他們翻船?”魯大牛瞪了他一眼,“都是鄉裏鄉親的,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出事?”
韓澈站在旁邊,心裏揪得慌。他在現代見過救生艇、救生衣,遇到這種情況,專業的救援人員很快就能趕到,可在這裏,漁民們隻能靠自己的力氣和命去拚。他看著海麵上越來越危險的漁船,突然想起剛才在鹽田邊看到的木鏟,靈機一動:“周老伯,魯大哥,咱們可以把木鏟綁在麻繩上,伸到他們船邊,讓他們抓住,咱們拉他們過來!”
周伯淵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對啊!這法子好!”
旁邊的漁民立刻跑去拿木鏟,韓澈幫忙把木鏟牢牢綁在麻繩末端,魯大牛用力把麻繩往漁船方向拋:“張二!抓住木鏟!我們拉你過來!”
張二看到木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拚盡全力伸出手,終於抓住了木鏟柄。岸邊的漁民們一起用力拉麻繩,魯大牛還跳進齊腰深的海水裏,推著船往岸邊走。浪頭打在他身上,他卻咬著牙不肯退,終於在眾人的合力下,把漁船一點點拉回了沙灘。
漁船剛一靠岸,張二和另一個漁民就癱在沙灘上,大口喘著氣,嘴裏還念叨著:“嚇死了……差點就回不來了……”
張二的妻子聞訊趕來,看到丈夫沒事,一下子撲過來抱住他,哭著說:“我就說今天別出海,你偏不聽!你要是出事了,我和娃可怎麽辦啊!”
張二抹了把臉上的海水和淚水,歎了口氣:“不出海?家裏的粟米隻夠吃兩天了,不出海捕魚,拿什麽換糧?拿什麽交稅?”
韓澈聽著這話,心裏不是滋味。他蹲下身,幫張二把船裏的海水往外舀,問道:“張大哥,平時捕魚也這麽危險嗎?”
張二苦笑著搖了搖頭:“比這危險的多了去了!去年這個時候,村裏的王老五,就是因為遇上了風暴,船翻了,連屍體都沒找著……”他頓了頓,指了指旁邊一艘破舊的漁船,“那是李老三的船,前兒翻了,漁網也破了,現在家裏連粗糧都吃不上,隻能靠鄰裏接濟。”
韓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艘漁船的船底破了個大洞,船板散落在旁邊,漁網撕成了碎片,顯然是沒法再用了。他心裏更清楚了,捕魚哪裏是謀生,根本就是在賭命。
“何止是捕魚,曬鹽也一樣,全靠天吃飯。”周伯淵走過來,坐在沙灘上,拿起一塊粗鹽粒,“你看這鹽,看著簡單,曬出來可不容易。選鹽田得選地勢低、離海近的,還得是黏土,不然滲水太厲害,可這種地村裏就那麽幾塊,還得跟人搶。”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就算選好了地,挖鹽田也得靠力氣,一個鹽田至少得挖兩尺深,我這老骨頭,挖一個鹽田得歇好幾回。挖好之後,每天天不亮就得去挑海水,從海邊到鹽田,來回得走半裏地,一擔海水幾十斤,一天得挑十幾擔,肩膀都磨破了。”
韓澈想起剛才在鹽田看到的土坑,問道:“那要是下雨了怎麽辦?”
“下雨?下雨就完了!”周伯淵拍了下大腿,“雨水一衝,鹽田裏的海水就淡了,之前曬的鹽也會化,幾天的功夫就白忙活了。去年夏天,連著下了半個月雨,村裏好多人家的鹽田都廢了,不少人隻能去給鹽商當雇工,一天才掙兩文錢,還不夠填肚子的。”
“那曬好的鹽,能賣個好價錢嗎?”韓澈又問,他記得之前周伯淵說過鹽商壓價,想再聽聽具體的情況。
提到賣鹽,周伯淵的臉色更差了:“好價錢?根本沒有!鹽商們都串通好了,不管你曬的鹽好不好,最多給四十文一斤,還經常不給現錢,拿些發黴的粟米或者粗布抵賬。你要是不賣給他,自己去集市賣,又怕被官差抓,說你私販鹽,要坐牢的!”
旁邊的張二也附和道:“可不是嘛!上個月我曬了三十斤鹽,鹽商隻給了一百文,還拿了五斤發黴的粟米抵賬,我家娃吃了那粟米,拉了好幾天肚子。”
韓澈聽著他們的吐槽,心裏沉甸甸的。他原本以為改良曬鹽法隻是技術問題,現在才知道,除了技術,還有這麽多難處——鹽田的選址、海水的運輸、天氣的影響,還有鹽商的壟斷和壓榨。他想起現代的規模化鹽場,有專門的防滲技術,有機械抽水,還有完善的銷售渠道,跟這裏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難道就沒人管管鹽商嗎?”韓澈忍不住問。
周伯淵苦笑了一聲:“管?鹽商跟縣裏的官差都有勾結,上個月裏正想幫我們跟鹽商談漲價,結果第二天就被官差以‘私通鹽販’的罪名抓了,後來還是村裏湊了錢才把他贖出來,從那以後,沒人再敢跟鹽商作對了。”
韓澈心裏一凜,原來鹽商還跟官府勾結,這就更難辦了。他原本想改良曬鹽法後,靠賣鹽賺錢,現在看來,就算曬出好鹽,也得被鹽商壓價,說不定還會被刁難。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穿著青色短打的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是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手裏拿著一個賬本,正是韓澈剛才看到的鹽商夥計。
“周伯淵,張二,你們的鹽曬好了嗎?”那漢子走到他們麵前,下巴抬得老高,語氣囂張,“我們東家說了,今年的鹽價降了,三十五文一斤,你們要是不賣,有的是人賣!”
周伯淵和張二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三十五文一斤,比去年還低,這根本不夠本錢。可他們看著漢子身後兩個凶神惡煞的隨從,又不敢反駁,隻能低著頭,滿臉無奈。
韓澈看著漢子囂張的樣子,心裏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他剛想站出來說兩句,卻被周伯淵拉住了胳膊,周伯淵搖了搖頭,眼神裏滿是警告。
那漢子好像沒看到韓澈,翻著賬本說道:“還有,今年的‘鹽引錢’得先交,每戶五文,不交的話,就別想賣鹽了!”
“鹽引錢?我們之前怎麽沒聽說過?”張二忍不住問。
“現在聽說也不晚!”漢子瞪了他一眼,“這是我們東家跟縣裏定的規矩,你們要是敢不交,就等著官差來抓你們吧!”
韓澈攥緊了拳頭,這根本就是敲詐!可他看著周圍漁民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又想起裏正的遭遇,知道現在不能硬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火氣,心裏卻有了個想法——不僅要改良曬鹽法,還得想辦法對付這些黑心的鹽商,不然就算曬出再好的鹽,也賺不到錢。
可就在這時,那漢子突然注意到了韓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皺著眉問:“你是誰?不是村裏的人吧?”
韓澈心裏咯噔一下,他該怎麽回答?要是說自己是來考察曬鹽的,會不會被這漢子刁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