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這寒門子弟,腦子怎麽跟別人不一樣
字數:3586 加入書籤
開元二十五年,秋八月二十七,辰時末。
圍觀的鄉鄰見縣尉來了,又沒鬧出大事,便漸漸散去,隻剩幾個相熟的還站在遠處張望。十字路口的青石板上,那攤被撒落的細沙還沒被風吹散,像一層薄薄的雪,映著晨光。王承嗣翻身下馬,走到王瑾萱麵前,語氣帶著幾分關切:“瑾萱,剛才可是這兩人對你無禮?”
王瑾萱微微屈膝行禮,聲音平靜卻清晰:“回父親,他們二人假裝被馬車蹭傷,想訛詐錢財,多虧韓公子出手相助,才沒讓他們得逞。”
王承嗣轉頭看向韓澈,眼神裏多了幾分審視——眼前這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褐,袖口還沾著點細沙,看著就是普通的寒門子弟,可剛才聽衙役說,是他攔下了兩個混混?他之前隻知道韓澈會改良曬鹽法,沒想到遇事還這麽鎮定。
“韓澈,你說說,剛才具體是怎麽回事?”王承嗣的聲音比剛才溫和了些,卻仍帶著縣尉的威嚴。
韓澈拱手回話,盡量把過程說得簡潔:“回縣尉,我路過時,見劉三躺在馬車前喊疼,說被王小姐的馬車蹭了腿,可他揮棍子時腿腳利落,一點不像受傷的樣子。我便讓大家看車輪——若是真蹭到了,車輪上該有痕跡,可輪轂上幹幹淨淨的。再加上王小姐說劉三以前也訛過別人,他們便心虛走了。”
他刻意沒提自己用“邏輯推理”的想法——在唐代,“推理”這詞太新鮮,說多了反而引人懷疑,隻說是“看細節”“聽王小姐說舊事”,顯得自己隻是運氣好,碰巧戳穿了而已。
王承嗣聽完,點點頭,目光落在地上的細沙上:“你剛才掉的這些沙子,是要去鹽灘用的?”
“是,”韓澈趕緊應道,“昨天跟縣尉約好下午去鹽灘,這些細沙是過濾海水用的,我本來想提前去鋪好。”
“倒也不急,”王承嗣抬手看了看日頭,“現在辰時末,離未時還有一段時間,你先處理好這裏的事,再去也不遲。”他頓了頓,又看向王瑾萱,“瑾萱,你既沒事,便先回府吧,免得你母親擔心。”
王瑾萱應了聲“是”,卻沒立刻上車,反而轉頭看向韓澈,眼神裏帶著幾分探究:“韓公子剛才說,是看劉三揮棍子時腿腳利落,才看出他是裝傷的?”
韓澈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追問這個細節,便點頭:“是,若是腿真斷了,哪有力氣揮棍子?就算能揮,動作也該遲緩些。”
“可剛才那麽亂,大家都隻想著勸架,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王瑾萱的聲音輕了些,隻有韓澈和身邊的春桃能聽見,“你卻能一眼看出來,還想到要驗車輪——尋常人遇到這種事,要麽慌著躲開,要麽隻會跟他們爭吵,你倒冷靜得很。”
韓澈心裏一動——這姑娘不僅觀察細致,還能注意到別人沒留意的地方。他趕緊謙虛道:“隻是運氣好,剛好看到了而已,算不得什麽。”
王瑾萱沒再追問,卻輕輕點了點頭,轉身踏上馬車。春桃掀起車簾時,韓澈瞥見她回頭看了自己一眼,眼神裏帶著點好奇,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讚賞。馬車軲轆轉動,漸漸遠去,留下一串輕微的聲響。
王承嗣看著馬車消失在街角,才轉頭對韓澈說:“你這小子,遇事不慌,還懂觀察細節,倒比有些衙役還機靈。”他拍了拍韓澈的肩膀,“下午未時初,你在村東老槐樹下等我,咱們一起去鹽灘。”
“多謝縣尉,我一定準時到。”韓澈趕緊應下。
王承嗣又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便帶著衙役騎馬離開了。十字路口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韓澈和地上的那攤細沙。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粗布袋子,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心裏卻在琢磨剛才的事——王瑾萱那句“你倒冷靜得很”,讓他覺得這姑娘不簡單。她不僅知道劉三以前的訛詐舊事,還能注意到自己觀察細節的習慣,這可不像是個隻待在深宅大院裏的官家小姐。
“難道她平時就很關注鎮上的事?還是說,她身邊有人專門給她傳消息?”韓澈心裏犯嘀咕,卻沒再多想——現在最重要的是下午跟王承嗣去鹽灘,可不能出岔子。
他剛要轉身往鹽灘走,卻突然想起剛才趙婆子匆匆離開的背影。趙婆子平時在鎮口賣菜,為人挺熱心,剛才圍觀時還幫著說過話,怎麽會突然走得那麽急?難道她跟劉三、周四認識?還是說,她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怕惹麻煩?
韓澈回頭望了望趙婆子離開的方向,街角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他皺了皺眉,心裏升起一絲警惕——這碰瓷的事,恐怕沒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劉三、周四隻是兩個小混混,膽子再大,也不敢輕易招惹縣尉的女兒,除非背後有人指使?
“不會是劉萬山吧?”韓澈突然想起之前找他麻煩的鹽商劉萬山——上次劉萬山讓隨從堵自己家門,被王承嗣趕走了,會不會懷恨在心,故意讓劉三去碰瓷王瑾萱,想嫁禍給自己?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韓澈就搖了搖頭——劉萬山要是想報複,直接找自己麻煩就行,沒必要去惹王承嗣的女兒,這不是自尋死路嗎?再說,王瑾萱還是縣令的義女,劉萬山再蠢,也不會同時得罪縣尉和縣令。
“或許是我想多了,趙婆子隻是怕耽誤賣菜。”韓澈拍了拍腦袋,把這些念頭壓下去,“先去鹽灘鋪沙子,下午跟王承嗣談完再說。”
他提著布袋子,往鎮東的鹽灘走。青石板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賣早點的鋪子還在冒著熱氣,胡餅的香味飄過來,讓他想起早上張二嬸給的那半塊餅。可他沒心思停留,腳步匆匆,心裏卻總覺得有點不踏實——剛才王瑾萱看他的眼神,趙婆子匆匆離開的背影,還有劉三手裏那根突然摸出來的短棍,好像有什麽地方串不起來,卻又說不上來。
走到鹽灘附近時,韓澈突然感覺背後有人跟著。他猛地回頭,卻隻看到幾個扛著漁網的漁民走過,說說笑笑的,不像有問題。可那種被盯著的感覺,卻沒消失。
“是我太敏感了,還是真有人跟著?”韓澈站在原地,心裏犯嘀咕。他看了看遠處的鹽灘——幾個幫忙曬鹽的鄉鄰已經到了,正在整理鹽田。他深吸一口氣,提著布袋子走過去,臉上擠出笑容,跟鄉鄰們打招呼,可心裏卻一直在想:剛才的碰瓷,到底是不是意外?跟著自己的人,又是誰?
而此時,剛回到縣尉府的王瑾萱,正坐在窗前,手裏拿著一本沒看完的書,眼神卻飄向窗外。春桃端著一杯熱茶走進來,笑著說:“小姐,您剛才在馬車上還說韓公子不一樣,現在怎麽還想著他呀?”
王瑾萱回過神,接過茶杯,指尖碰到溫熱的杯壁,輕聲說:“你不覺得他很特別嗎?尋常寒門子弟,遇到這種事要麽慌神,要麽隻會用蠻力,可他卻能靠觀察和說話就解決問題——這腦子,跟別人不一樣。”
春桃點點頭:“是啊,他還會做那麽香的菜,改良的鹽也那麽好,確實是個能人。”
王瑾萱沒再說話,隻是看著窗外的梧桐樹,心裏卻想起剛才韓澈站在十字路口的樣子——他穿著粗布短褐,卻一點不卑不亢,說話條理清晰,眼神也很亮。她突然很好奇,這個叫韓澈的寒門子弟,還藏著多少本事?
而韓澈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王瑾萱記在了心裏。他此刻正和鄉鄰們一起鋪細沙,手裏的動作不停,心裏卻一直在警惕——那個跟著自己的人,到底有沒有離開?下午跟王承嗣去鹽灘,會不會遇到什麽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