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王瑾萱邀遊津門湖:想跟你聊聊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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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元二十五年,秋九月初七,巳時。
    津門湖的水汽還沒完全散去,風一吹,帶著淡淡的蘆葦香。
    湖邊的柳樹垂著綠絲絛,偶爾有幾片葉子落在水麵上,漾開一圈圈細碎的漣漪。
    韓澈站在湖邊的石階上,手裏攥著昨天王承嗣派人送來的信——信裏沒說別的,隻說王瑾萱想邀他遊湖,聊聊津門的民生事。
    他來得不算早,湖麵上已經泊著一艘烏篷船,船夫老周正坐在船頭擦拭船槳,見韓澈過來,笑著打招呼:“這位可是韓公子?王小姐在船裏等你呢。”
    韓澈點點頭,踩著跳板上了船。
    烏篷船不大,船艙裏鋪著幹淨的席子,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小桌,桌上放著一壺茶和兩個青瓷杯。
    王瑾萱坐在桌旁,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外麵罩著件淺碧色的披帛,頭發用一支玉簪挽著,沒有過多的裝飾,卻比上次在集市上見到時更顯素雅。
    “韓公子,久等了。”
    王瑾萱見他進來,起身微微頷首,語氣比上次更顯溫和,“聽說你最近忙著漁鹽的事,能抽出時間來,倒是我叨擾了。”
    “王小姐客氣了。”
    韓澈在她對麵坐下,目光不經意掃過船艙——裏麵沒有多餘的陳設,隻有一個小竹籃,隱約能看到裏麵放著幾卷書,想來她是真的想聊事情,不是單純遊湖。
    他端起茶杯,指尖觸到微涼的杯壁,心裏暗自琢磨:王瑾萱是縣尉之女,又是縣令義女,平時接觸的都是官場之人,怎麽會突然找自己聊民生?難道是王承嗣想通過她了解什麽?
    老周慢悠悠地搖起櫓,船緩緩駛離岸邊,向湖中心飄去。
    王瑾萱望著窗外的蘆葦蕩,先開了口:“韓公子,上次你幫我解圍,還提了識字的法子,我一直沒好好謝你。後來聽說你改良了曬鹽法,又改了漁船,讓漁民們多了收成,心裏實在佩服——你一個寒門子弟,能想到這些,不容易。”
    韓澈笑了笑,放下茶杯:“王小姐過獎了。我隻是不想看著大家餓肚子,漁民們靠海吃飯太苦,能幫一點是一點。”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光靠改良漁船和曬鹽還不夠。現在雖然漁獲多了,但漁民們不知道怎麽儲存,鮮魚放不了幾天就壞了;鹽是賣得好,可還有不少人家買不起,隻能吃粗鹽……這些都是問題。”
    這話正好說到王瑾萱心坎裏。
    她從竹籃裏拿出一卷紙,攤在桌上——上麵畫著津門鎮的大致地圖,標注著漁港、鹽場、集市的位置,還有幾處用紅筆圈起來的地方。
    “我這幾天也在琢磨這些。你看,這幾處是偏遠的村落,那裏的百姓連粗鹽都難得,更別說你的雪白鹽了;還有漁港那邊,漁民們捕了魚,隻能當天去集市賣,遇到雨天就賣不出去,隻能眼睜睜看著魚爛掉。”
    韓澈看著地圖,心裏有些驚訝——這地圖畫得很細致,連每條小路都標出來了,顯然王瑾萱不是隨口問問,而是真的做了功課。
    他指著其中一個紅圈:“這裏是李家村吧?我去過一次,村裏大多是老人和孩子,青壯年都去外地打工了,想買鹽都得走十幾裏路去鎮上。”
    “正是。”
    王瑾萱點點頭,眼神裏多了幾分憂慮,“我爹常說,民生是根本,可津門這地方,靠海卻吃不上魚,產鹽卻吃不上好鹽,說起來實在諷刺。
    以前也有人想過辦法,比如讓鹽商把鹽運到村裏,可鹽商嫌路遠利潤低,不願意去;漁民們也試過把魚醃起來,可法子不對,醃出來的魚又鹹又腥,沒人買。”
    韓澈聽著,心裏漸漸有了底——王瑾萱是真的關心民生,不是裝樣子。
    他想起現代的“便民點”和“深加工”理念,試著用唐代能理解的語言說出來:“其實,這些問題不是沒辦法。比如鹽,咱們可以在村裏設個‘便民鹽點’,讓鹽工定期送鹽過去,價格比鎮上便宜些,百姓們能接受,鹽工也能多賺點;至於魚,除了鮮賣,還能做成鹹魚幹、魚鬆,既能儲存,又能賣到更遠的地方,漁民們的收入也能多一筆。”
    “鹹魚幹?魚鬆?”
    王瑾萱眼睛一亮,湊近了些,“這是什麽法子?我從來沒聽過。”
    韓澈解釋道:“鹹魚幹就是用鹽把魚醃透,再曬幹,能放一兩個月;魚鬆是把魚肉剔下來,煮熟了撕成絲,再炒幹,能當零食,也能拌在飯裏吃,適合老人和孩子。這兩種法子都不複雜,漁民們一學就會。”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桌上畫著大致的步驟,“不過,做這些需要鹽和柴火,還得有人教他們手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王瑾萱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手裏的筆在紙上記著要點。
    她原本隻是覺得韓澈有想法,想跟他聊聊找些思路,沒想到他連具體的法子都想好了,比那些隻會空談的官員實在多了。
    “韓公子,你這些想法要是能成,津門的百姓就有福了。”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韓澈臉上,帶著幾分真誠,“隻是,做這些需要人手和錢,你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要不要……我幫你跟我爹說說,請他出麵協調一下?”
    韓澈心裏一動。
    王承嗣是縣尉,要是有他出麵,設便民鹽點、教漁民做鹹魚幹都會順利很多。
    但他也明白,官場的事沒那麽簡單,要是王承嗣出麵,難免會有人說閑話,甚至可能引來柳存義的阻撓。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多謝王小姐好意。不過,這事還是先慢慢來。我打算先找幾個漁民試試做鹹魚幹,等成了再推廣;便民鹽點的事,也得跟鹽工們商量好,不能勉強。要是真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再麻煩王縣尉也不遲。”
    他不想欠太多人情,尤其是官場的人情——現在柳存義已經盯著他了,要是再跟王承嗣走得太近,說不定會被人扣上“攀附權貴”的帽子,反而不利於做事。
    王瑾萱看出了他的顧慮,沒有再堅持,隻是笑了笑:“也好,你做事穩妥,考慮得周全。不過,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比如跟村裏的百姓溝通,或者整理這些想法寫成文書,你盡管開口——我雖然是女子,也想為津門的民生出點力。”
    韓澈心裏有些觸動。
    在這個時代,女子大多隻關心內宅之事,像王瑾萱這樣關心民生、願意做事的,實在少見。
    他正想開口道謝,突然聽到船頭的老周喊了一聲:“韓公子,王小姐,前麵好像有人找!”
    兩人抬頭望去,隻見湖岸邊停著一艘小船,一個穿著青色差役服的人正朝這邊揮手,看服飾像是王承嗣府裏的人。
    王瑾萱皺了皺眉,對老周說:“靠岸看看。”
    船慢慢靠過去,差役快步上前,對著王瑾萱行了一禮,語氣有些急:“小姐,縣尉大人讓我找您回去,說有急事——好像是……柳鄉紳去府裏告狀了,說韓公子的鹽壞了規矩,要大人查辦呢!”
    韓澈心裏“咯噔”一下——柳存義果然還是來了。他原本以為柳存義吃了上次的虧,會安分幾天,沒想到這麽快就又找事,而且還直接告到了王承嗣那裏。
    他看向王瑾萱,見她臉色也沉了下來,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顯然也沒料到柳存義會這麽快動手。
    “知道了。”
    王瑾萱對差役說,“你先回去稟報我爹,說我馬上就到。”
    差役應聲離開後,她轉頭看向韓澈,眼神裏帶著幾分歉意,“韓公子,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掃了你的興。柳存義向來霸道,這次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你……”
    韓澈擺擺手,臉上倒沒多少慌亂——他早就料到柳存義會反撲,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王小姐不用在意,我早有準備。”
    他站起身,望著岸邊的方向,心裏已經開始盤算:柳存義告他壞規矩,無非是嫉妒他的鹽賣得好,想讓王承嗣打壓他。
    可王承嗣之前已經認可了他的鹽,隻要他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的鹽沒問題,柳存義的告狀就沒用。
    隻是,他沒說出口的是,柳存義這次敢直接告到王承嗣那裏,說不定背後還有人撐腰,事情恐怕不會像他想的那麽簡單。
    船靠了岸,韓澈和王瑾萱一起下船,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他心裏默默想著:這場麻煩,怕是躲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