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正的敵人,永遠在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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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祚榮頓了頓,目光直視烏素古:“而你呢?你那位好堂弟古儒,他敬重你嗎?他佩服你嗎?不!他隻是在你麵前搖尾乞憐,背地裏卻把你當成一塊墊腳石。他希望你死在這裏,死在我這個‘粟末雜種’手裏,這樣,他就能順理成章地接管你的部眾,用你的血,去染紅他的酋長王冠。”
“你住口。”烏素古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猛地一揮馬刀,刀鋒指向大祚榮,卻遲遲沒有下令攻擊。
他的內心,正在經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大祚榮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一直不願去麵對的、那個最黑暗的猜想。
他想起古儒在他出發前那過分諂媚的笑容,想起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難以察覺的貪婪…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怎麽,我撕了你的顏麵與內心,可這……”
“我讓你住口!”烏素古再次咆哮,聲音裏卻帶上了些許哀求。
大祚榮沒有住口,反而向前又進了一步,他收起了所有的嘲諷和殺氣,臉上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烏素古,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他緩緩說道,“古儒的陰謀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你的部眾還在等你。你若此刻帶著他們回去,他不敢怎樣。但若你在這裏跟我耗下去,等你的人糧耗盡,等你的士兵心生怨懟…就是他動手的最佳時機。”
“到那時,你不僅會失去酋長之位,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的所有一切,都會成為他的戰利品。而你,隻會變成雪地裏一具無人問津的、可笑的冰屍。”
“你…”烏素古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大祚榮,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大祚榮的話,像一把重錘,徹底擊碎了他最後的心理防線。
他不是怕死,他是怕死得毫無價值,怕自己的一切,被最瞧不起的人竊取。
大祚榮看著他這副模樣,知道火候已到。他不再看烏素古,而是緩緩轉身,麵向自己身後那十幾張寫滿了震驚與狂熱的臉。
“烏力罕,阿木爾,扶著薩滿,我們走。”他淡淡地說道,仿佛眼前的近百鐵騎,不過是路邊的幾塊石頭。
“阿哥?”烏力罕愣住了,就這麽走了?
“走。”大祚榮的語氣不容置疑。
他邁開腳步,真的就這麽準備離開。夜煞低吼一聲,緊緊跟在他身後,淩霄則在他頭頂盤旋,發出一聲聲高亢的唳鳴,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示威。
這副姿態,充滿了極致的蔑視。
仿佛烏素古和他的近百鐵騎,根本不配成為他的對手。
“站住!”
就在大祚榮走出十幾步,即將與烏素古擦肩而過的時候,烏素古終於忍不住了,他發出一聲嘶啞的、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的吼聲。
大祚榮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你到底想怎麽樣?”烏素古的聲音裏,充滿了挫敗和疲憊。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從氣勢,到心理,他都被這個年輕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大祚榮緩緩轉過身,看著他,眼神平靜如水。
“我不想怎麽樣。”他說,“我隻是想活下去,並且,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烏素古身後那些麵露不安的黑水騎兵,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雪野:
“告訴古儒,我大祚榮,還活著。告訴他,奧婁河的雪,凍不死我。契丹的箭,也殺不死我。”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拿回屬於我的一切。到那時,無論是契丹,還是…任何心懷不軌的人,都會為今天所做的決定,付出代價。”
這番話,是對烏素古說的,更是對遠在黑水部營地的古儒說的。
這是一種宣告,一種挑戰。
烏素古死死地盯著大祚榮,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恨,有忌憚,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疲憊。
他知道,今天他惹上了一個不該惹的煞星。繼續打下去,隻會讓自己的部族,蒙受不必要的損失,甚至正中古儒的下懷。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都壓進肚子裏。
“…放他們走。”烏素古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聲音沙啞而蒼白。
他身後的將領們愣住了:“酋長?就這麽放過他們?”
“我讓你放他們走。”烏素古猛地回頭,眼中血絲密布,如同受傷的孤狼,“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那將領嚇得一個哆嗦,立刻閉上了嘴,默默地帶兵讓開了一條通道。
一條由近百精銳鐵騎讓出的、充滿了屈辱和無奈的通道。
大祚榮看著烏素古,沒有說謝謝。在這片弱肉強食的土地上,感謝是弱者的詞匯。
他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帶著自己的隊伍,昂首挺胸,從那條通道中緩緩走過。
烏力罕和阿木爾激動得渾身顫抖,他們挺直了胸膛,每一步都走得無比驕傲。
額爾德尼薩滿則看著大祚榮的背影,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大祚榮站在烏素古的馬側時,歪過頭,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了一句:
“烏素古,記住。真正的敵人,永遠在你身後。”
說完,他不再停留,帶著夜煞和淩霄,消失在風雪的盡頭。
雪野上,隻剩下烏素古和他那近百鐵騎,在寒風中矗立著,像一座座沉默的冰雕。
許久,烏素古才緩緩地、無力地垂下了手中的環首刀。
他看著大祚榮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那麵被燒得焦黑、歪倒在雪地裏的熊皮大旗,眼中充滿了無盡的苦澀和…些許後怕。
他忽然意識到,今天,他可能躲過了一場滅頂之災。
而那個叫大祚榮的年輕人,就像一顆即將在這片黑土地上冉冉升起的、冰冷而璀璨的星辰。
“北辰…”烏素古無意識地喃喃自語,他想起了剛才刺候打探到大祚榮手下跪拜時喊出的那個詞,當時他還嗤之以鼻,可現在!
“北辰…嗎?”
他調轉馬頭,沒有再看那麵破旗,隻是用一種無比疲憊的聲音,下達了命令:
“…回家。”
黑色的鐵流,緩緩掉頭,帶著一身的狼狽和屈辱,向著來時的路,默默行去。隻是這一次,他們的心中,除了憤怒,心中更多了一個名為“大祚榮”的、沉甸甸的人。
而風雪的盡頭,大祚榮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那遠去的鐵騎,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疲憊卻滿足的笑容。
他贏了。
用智慧,用膽識,用對人性的洞察,全身而退地贏下了一場看似必死的棋局。
但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