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1章暗流初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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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如薄紗般籠罩著滬杭新城,給這座充滿活力的城市平添了幾分朦朧。然而,市政府門前的空氣卻緊張得仿佛凝固了一般,絲毫沒有清晨的寧靜與祥和。
    買家峻的黑色轎車緩緩駛近,車窗外的景象讓他眉頭緊鎖。市政府那扇莊嚴的鐵藝大門,此刻已被黑壓壓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上百名群眾聚集於此,情緒激動,聲浪陣陣。他們大多是因安置房項目停工而陷入困境的普通百姓,其中不乏風塵仆仆的農民工。
    “讓一讓,請大家讓一讓!”秘書小吳在前方艱難地為買家峻開出一條路。
    買家峻沒有絲毫猶豫,他推開人群,徑直走向最前方。沒有警衛開道,沒有領導簇擁,他隻是憑借著自己的雙腳和堅定的意誌,來到了民眾的麵前。他的出現,像一塊投入沸水中的冰,讓喧囂的人群瞬間安靜了幾分。
    “鄉親們,我是買家峻,是新來的市長。”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沉穩,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我今天來,不是來聽匯報的,我是來聽你們說話的。有什麽難處,大家盡管跟我說。”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工人,滿臉焦急與憤慨,他高舉著一塊寫著“還我血汗錢”的硬紙板,聲音嘶啞地喊道:“王市長,我們等了三個月了!安置房說停就停,我們一家老小就指望這房子安身呢!這可怎麽辦啊!”
    “老哥,你的心情我理解。”買家峻走到他麵前,語氣誠懇,“請相信我,這個項目,我們一定會查清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他一邊說著,一邊脫下了身上的深色西裝外套,輕輕地搭在了那根作為橫幅支架的竹竿上。這個不經意的舉動,拉近了他與民眾之間的距離。他身上那件白色襯衫的袖口,因為常年穿著,已經磨出了細微的毛邊。這一幕,被現場一位敏銳的記者捕捉下來,成為了第二天《滬杭日報》頭版那張極具衝擊力的照片的主角,配文是——《市長的衣袖與民心》。
    就在買家峻耐心安撫群眾情緒,試圖了解具體情況時,人群中一個看似普通的工人大漢突然提高了嗓門,喊道:“政府的話我們聽夠了!上次也說要撥款,結果錢都進了哪個口袋,大家心裏都清楚!”
    這聲煽動立刻像一顆火星掉進了火藥桶,原本稍有平息的群情再次激憤起來。買家峻眼角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市委一秘韋伯仁正站在不遠處,一手拿著手機,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神情,仿佛在為眼前的混亂局麵而憂心忡忡。然而,買家峻的視線卻精準地落在了他手機的屏幕上——那是一條停留在編輯界麵的短信,收件人未知,內容隻有三個字:“按計劃。”
    買家峻的心沉了一下。他沒有聲張,隻是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幕記在了心裏。他深知,眼前的混亂,絕非單純的民生問題,背後必然有雙無形的手在操控。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耐心溝通與現場辦公,買家峻當場拍板,成立專項工作組,承諾三天內給出調查方案。群眾的情緒這才逐漸平複,開始有序散去。
    回到辦公室,買家峻連口水都來不及喝,便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王市長,您好!我是解迎賓啊。今天早上我聽說市政府門口出了點狀況,您辛苦了!”電話那頭,解氏集團的董事長解迎賓聲音洪亮,語氣熱情得近乎諂媚,“為了表達我對您工作的支持,今晚我在雲頂閣略備薄宴,還請您務必賞光啊!”
    買家峻的目光落在辦公桌上,那裏放著一份匿名舉報信的複印件,信的內容語焉不詳,但矛頭直指解氏集團在安置房項目中的資金問題。他用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解總的心意我領了。”買家峻平靜地說道,“不過今晚我還有別的安排,要去安置房工地看看夜班的工人們。他們的生活和工作,我得親自去看看。”
    電話那頭的解迎賓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王市長真是勤政愛民,令人欽佩!那我就不勉強了,改日,改日我再單獨為您接風!”
    買家峻剛放下電話,韋伯仁便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謙恭笑容:“王市長,處理了這麽大事,您肯定累了吧。我讓後勤煮了點提神的咖啡。”
    “有心了,韋秘。”買家峻接過咖啡,目光卻直視著他,“對了,有件事想問問你。你說,一個成功的商人,為什麽會如此熱衷於慈善事業呢?”
    韋伯仁的笑容微微一滯,他沒想到買家峻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他略顯尷尬地搓了搓手,答道:“這……大概是出於一種社會責任感吧。畢竟,企業做大了,回饋社會也是應該的。”
    “社會責任感……”買家峻重複了一遍,語氣意味深長,“說得很好。那韋秘,麻煩你幫我查三件事。”
    “您說,王市長。”韋伯仁立刻挺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第一,解氏集團近五年來的所有慈善捐款的詳細流向;第二,雲頂閣酒店的消防驗收和特種行業許可證的記錄;第三……”買家峻頓了頓,目光如炬,“今晚解總在雲頂閣宴請的賓客名單。”
    韋伯仁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但他很快掩飾了過去,點頭應道:“好的,王市長,我這就去辦。”
    買家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深邃。他知道,自己已經觸動了某些人的神經。而今晚的雲頂閣,或許會是一個觀察這座城市的另一個窗口。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買家峻沒有如約前往安置房工地,也沒有光明正大地赴解迎賓的宴。他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便裝,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雲頂閣酒店的後巷。
    雲頂閣,這座滬杭新城最頂級的私人會所,從後門看去,卻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沒有前門的金碧輝煌,隻有緊閉的鐵門和牆頭閃爍的監控探頭,透著一股拒人**裏之外的森嚴。
    買家峻憑借早年在基層鍛煉出的敏捷身手,翻過了一處監控死角的矮牆,潛入了酒店的後院。這裏靜悄悄的,隻有幾盞昏黃的壁燈亮著。他貼著牆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扇半掩的地下室通風口。
    一陣陣隱約的喧嘩聲和籌碼碰撞的清脆聲,從通風口傳了出來。買家峻的心跳不由加快。他湊近了些,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一條向下的樓梯。
    他屏住呼吸,沿著樓梯向下走去。地下室的隔音做得極好,但當他走到一扇厚重的木門時,裏麵的景象讓他瞳孔微縮。
    這是一間裝修得富麗堂皇的賭廳。巨大的綠呢賭桌上,籌碼堆得像小山一樣。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們圍坐在一起,臉上帶著或狂熱或貪婪的表情。而在主位上,他白天剛剛在電話裏“見過”的解迎賓,正與一個手臂上紋著猙獰青龍的光頭男子碰杯。那男子眼神凶悍,一看就不是善類。
    買家峻認得他,楊樹鵬,滬杭道上赫赫有名的“龍哥”,一個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人物。更讓他心驚的是,在他們旁邊的茶幾上,隨意地扔著幾份文件,文件的抬頭,赫然是市委的紅頭文件,上麵還蓋著鮮紅的公章。
    就在這時,一個慵懶而嫵媚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王市長,深夜不睡,是喜歡我們後巷的桂花香嗎?”
    買家峻猛地轉身,看到一個身著紅色旗袍的女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她妝容精致,紅唇似火,眼神卻像貓一樣,帶著幾分審視與玩味。她正是雲頂閣的老板娘,花絮倩。
    “花老板,好雅興。”買家峻不動聲色地回應道。
    花絮倩輕笑一聲,遞過來一杯紅酒,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冰涼地觸碰到了買家峻的手指。“王市長說笑了。我隻是覺得,有些人啊,表麵上敬您一杯酒,背地裏……”她的話隻說了一半,便意味深長地打住了,眼神卻瞟了一眼那扇賭廳的門。
    買家峻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花絮倩見買家峻不為所動,便又恢複了那副職業性的微笑:“王市長既然來了,不如進去坐坐?解總和楊老板可是很期待與您‘偶遇’呢。”
    “不必了。”買家峻淡淡地拒絕了她,“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轉身欲走,恰好與聞聲趕來的韋伯仁撞了個正著。
    “王市長?您……您怎麽在這裏?”韋伯仁的臉上寫滿了“驚訝”,但買家峻卻從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絲慌亂。
    “我隨便走走。”買家峻麵不改色地說道,然後從容地從正門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回到空無一人的市長辦公室,買家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他走到窗邊,想要透口氣,卻看到門縫下塞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
    他撿起信封,裏麵沒有信紙,隻有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個少年背著書包,正走在放學的路上,那正是他遠在老家讀書的獨子。
    照片的背麵,是一行用打印機打出來的、毫無感情的宋體字: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滬杭水深,莫做撈屍人。”
    買家峻的手指猛地收緊,將那張照片捏得皺成一團。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了全身。從政二十餘載,他經曆過無數風浪,也收到過威脅與恐嚇,但將矛頭直接對準他家人的,這還是第一次。
    他走到陽台,點燃了一支煙。火光明明滅滅,映照著他緊鎖的眉頭和眼中翻湧的怒火與擔憂。他撥通了省紀委一位老友的電話。
    “老陳,是我。幫我查兩個人,解迎賓和楊樹鵬,越快越好……”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機信號突然中斷,屏幕上隻顯示著“無服務”三個字。他抬頭望去,對麵那棟漆黑的大樓樓頂,似乎有什麽東西閃過一道微弱的紅光。
    買家峻默默地將那張威脅信和照片投入煙灰缸,劃燃火柴。火苗跳躍著,吞噬了那行冰冷的警告,也吞噬了買家峻心中最後一絲猶豫。
    他掐滅煙頭,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滬杭的水,的確很深。
    但,是時候清一清了。
    第二天一早的市政府常務會議上,組織部長常軍仁在匯報完幹部培訓計劃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對了,王市長,我聽說您兒子在××中學讀書?那可是我們省的重點中學,教學質量沒得說。”
    買家峻正在翻閱文件的手,微微一頓。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如電,直直地射向常軍仁。那眼神中,沒有憤怒,沒有驚訝,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與決絕。
    會議室裏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