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3章雲頂閣的兔子

字數:4162   加入書籤

A+A-


    雲頂閣頂層的風,帶著鋼筋和混凝土的冰冷氣息,吹動著陳雨羊角辮上新係的紅頭繩。她緊緊抱著那隻白色的兔子布偶,耳朵上的補丁在風中輕輕飄蕩,像一麵小小的、不屈的旗幟。
    “叔叔,”她仰起小臉,眼睛裏映著滬杭新城灰蒙蒙的天空,“爸爸和周正叔叔,是不是就在這裏?”
    買家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過陳雨,落在天台邊緣那道曾經被陳國棟的身體撞出的缺口上。欄杆已經修複如初,但那片虛空感,卻仿佛永遠地留在了那裏。他握緊了口袋裏的U盤,金屬外殼的冰涼觸感透過布料傳來,像一顆沉寂的子彈。
    “我們來找一樣東西。”buyer峻蹲下身,平視著陳雨的眼睛,“一樣你爸爸留下的東西。”
    “是給我的嗎?”陳雨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兔子布偶的耳朵。
    buyer峻的心像被什麽東西輕輕刺了一下。他想起陳國棟視頻裏那張疲憊而溫柔的臉,想起他最後的囑托——“不是讓你複仇,而是讓你終結它”。可終結這一切的鑰匙,卻要從一個孩子手中取走。
    “是給我的。”buyer峻最終說,聲音有些沙啞,“但需要你幫我找到它。”
    他按照陳國棟視頻裏的指示,走向天台角落那個廢棄的通風管道。管道口被一塊生鏽的鐵板蓋著,上麵落滿了灰塵和鳥糞。buyer峻彎下腰,用力掀開鐵板。
    一股陳腐的、混合著機油和雨水的味道撲麵而來。
    裏麵沒有箱子,沒有文件,隻有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和一隻小小的、塑料的黃色小鴨子玩具。
    buyer峻的心猛地一沉。他拿起油布包裹,沉甸甸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防鏽油味。他解開油布,裏麵是一個軍綠色的鐵盒,和周正陽遺物清單上描述的一模一樣。
    “叔叔,你看!”陳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驚喜。
    buyer峻回頭,看見陳雨正踮著腳,從通風管道口的上方夠著什麽。她的指尖觸到了一樣東西,輕輕一撥,一個白色的、毛茸茸的物體掉了下來,落在她懷裏。
    是另一隻兔子布偶。
    和陳雨懷裏那隻不同,這隻兔子布偶的耳朵是完整的,身上沒有補丁,但白色的絨毛已經有些發黃,一隻紐扣眼睛也鬆動了,搖搖欲墜。它靜靜地躺在陳雨懷裏,像一個沉睡了太久的幽靈。
    陳雨抱著兩隻兔子布偶,看看這隻,又看看那隻,小臉上滿是困惑:“叔叔,它們……是一樣的嗎?”
    buyer峻的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他接過那隻舊的兔子布偶,指尖觸到絨毛下硬硬的填充物。他想起陳國棟辦公室裏那隻兔子布偶,想起陳雨第一次見到它時,眼睛裏閃過的光。原來,那隻布偶裏的“遺物”,早就被陳國棟轉移了,而真正的遺物,一直藏在這裏,和這隻舊的布偶在一起。
    他捏了捏舊兔子布偶的肚子,裏麵傳來紙張摩擦的窸窣聲。
    “叔叔,它肚子裏有東西。”陳雨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緊張。
    buyer峻從口袋裏掏出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小心翼翼地沿著兔子布偶的縫線剪開。白色的填充棉絮飄散出來,像一場微型的雪。裏麵是一疊用塑料袋包好的紙張,和一個老式的、圓形的錄音磁帶。
    紙張是雲頂閣項目的原始賬本,上麵詳細記錄了每一筆涉黑資金的流向,從1993年到2025年,從未間斷。每一筆賬目後麵,都對應著一個代號——狐狸、豺狼、禿鷲……這些代號,buyer峻在陳國棟的筆記本上都見過。
    而錄音磁帶的標簽上,隻有一個名字:張建國。
    “叔叔,這隻小鴨子是你的嗎?”陳雨舉起那隻從通風管道裏找到的黃色小鴨子。
    buyer峻接過小鴨子,底部刻著一行小字:“給小雨,爸爸。”字跡有些歪斜,像是在匆忙中刻下的。
    他的心髒猛地一縮。
    張建國的女兒,也叫小雨。
    “叔叔?”陳雨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我們找到東西了嗎?”
    “找到了。”buyer峻收起賬本和磁帶,將舊兔子布偶的殘骸放進鐵盒裏。他抱起陳雨,走向天台的出口,“我們該走了。”
    電梯下行的過程中,陳雨一直抱著那隻新的兔子布偶,安靜得出奇。buyer峻看著她小小的側臉,突然問:“陳雨,如果你見到另一個和你一樣名字的小女孩,你會和她做朋友嗎?”
    陳雨想了想,認真地點點頭:“會。我可以把兔子布偶分給她一隻耳朵。”
    buyer峻笑了,眼眶卻有些發熱。他抱著陳雨走出雲頂閣酒店,陽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小張的車停在門口,李維民站在車旁,臉色凝重。
    “買書記,”李維民快步迎上來,“技術科破譯了U盤裏的資料,發現了‘夜鶯計劃’的最終目標。”
    他遞來一份文件,上麵是一張照片——解迎賓站在雲頂閣頂層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的城市,臉上帶著一絲誌在必得的微笑。照片的日期,是昨天。
    “解迎賓準備跑路。”李維民的聲音很急,“他買了今晚飛往新加坡的機票,名下的所有資產都在轉移。”
    buyer峻的目光落在文件上,指尖輕輕敲擊著鐵盒的邊緣。他想起陳國棟視頻裏的話:“終結它。”
    “通知國際刑警,”buyer峻說,聲音裏帶著一絲寒意,“攔截解迎賓。”他頓了頓,看向懷裏的陳雨,“另外,聯係國外的領養機構,找到張小雨。”
    李維民愣了一下:“買書記,你……”
    “去做。”buyer峻打開車門,將陳雨放進後座,“另外,把賬本和磁帶交給技術科,我要在今晚之前,看到完整的證據鏈。”
    他坐進車裏,關上車門,隔絕了外麵的世界。陳雨抱著兔子布偶,靠在他懷裏,小聲問:“叔叔,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buyer峻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想起雲頂閣天台那隻舊的兔子布偶,想起它那隻搖搖欲墜的紐扣眼睛。他突然意識到,陳國棟留給他的,不僅僅是“夜鶯計劃”,還有這個需要用一生去守護的、名為“家”的符號。
    “我們回家。”buyer峻說,聲音裏帶著一絲久違的溫柔。
    轎車匯入車流,朝著市委家屬院的方向駛去。陽光透過車窗,照在陳雨的羊角辮上,紅頭繩像一簇跳動的火焰。buyer峻抱著她,看著窗外的街景,心髒依然在狂跳,但那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悲壯的堅定。
    他知道,解迎賓的落網,隻是“夜鶯計劃”的一個**,而不是整個故事的終結。那些隱藏在代號背後的“豺狼”、“禿鷲”,那些被雲頂閣項目吞噬的無辜生命,那些像張建國一樣被迫消失的普通人,他們的故事,還需要有人去書寫。
    而他,buyer峻,既是市委書記,也是“夜鶯”的繼承者,更是陳雨的“叔叔”。
    他低頭,看著陳雨熟睡的臉,嘴角微微翹起,像在做一個甜美的夢。他輕輕握住她的小手,掌心傳來她溫暖的溫度。
    風從半開的車窗吹進來,帶著一絲初夏的暖意。buyer峻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出陳國棟、周正、張建國的臉。他們站在一片開滿花的樹下,笑著向他揮手。
    “我們做到了。”buyer峻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釋然。
    轎車駛過市委家屬院的大門,梧桐樹的影子在車身上斑駁地晃動。buyer峻抱著陳雨,走進家屬院,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一片溫暖的光斑。
    他知道,黑暗的盡頭,未必不是光明。
    而他,終於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