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打探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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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皇城沒有純粹的白天。即使在所謂的光明時辰,巨大的建築投下的陰影也如同蟄伏的巨獸,將許多角落永恒地置於昏暗之中。空氣中彌漫的妖力渦流和塵埃,讓陽光顯得渾濁而吝嗇。
爾生百年在天光未亮時便已結束調息,他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向床上。蘇望寧依舊睡著,蓋著他的外袍,側躺著,麵向他這邊,昨晚無意識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已經收回,蜷縮在胸前。她的呼吸均勻綿長,臉上恢複了些許血色,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來,睡顏顯得安靜而脆弱。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才悄無聲息地起身,動作輕緩,沒有驚動她。
蘇望寧是被窗外隱約傳來的、更加尖銳的喧囂吵醒的。她睜開眼,有瞬間的迷茫,隨即意識到身處何地。身上蓋著的、屬於爾生百年的外袍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和體溫,讓她心頭莫名一暖。她坐起身,發現爾生百年正站在那扇小窗前,逆著微光,身姿挺拔如鬆,正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
“醒了?”他沒有回頭,聲音低沉。
“嗯。”蘇望寧應了一聲,將外袍疊好,放在床邊。“外麵怎麽了?”
“例行搜檢。”爾生百年轉過身,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眼神銳利,“黑齒獠失蹤的影響開始顯現了。皇城衛隊正在各區加強盤查,尤其是陌生麵孔。”
蘇望寧心下一緊:“那我們……”
“暫時安全。這種邊緣地帶,他們不會太用心。而且,”他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我們現在的‘身份’,很符合被盤查的對象。”落魄逃亡的夫妻,正是這種時候最不起眼的存在。
他走到桌邊,上麵放著已經冷掉的、昨晚剩下的食物和清水。“吃點東西,我們需要出去一趟。”
“去哪裏?”
“黑市。”爾生百年吐出兩個字,“要想打聽到真正有用的消息,官方渠道和尋常酒館都不行。隻有那裏,是消息和罪惡交織的泥潭。”
簡單地用過冰冷粗糙的食物後,兩人再次融入妖皇城混亂的街巷。爾生百年似乎對這座城市的陰暗麵了如指掌,他帶著蘇望寧在迷宮般的狹窄巷道中穿行,避開主要街道和巡邏隊。汙水橫流的地麵,兩旁牆壁上布滿詭異塗鴉和幹涸的、不明來源的汙跡,空氣中彌漫著更加濃重的腐敗和危險氣息。
最終,他們在一個毫不起眼的、仿佛被遺棄的倉庫入口前停下。入口處倚靠著兩個身形魁梧、麵目猙獰的妖族守衛,眼神凶戾地掃視著過往……或者說,根本沒什麽過往的行人。
爾生百年沒有廢話,直接彈出兩枚品相稍好的妖晶。守衛接過,在手裏掂量了一下,又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尤其是著重看了低著頭的蘇望寧,才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側身讓開了通道。
通道向下延伸,陰暗潮濕,隻有牆壁上鑲嵌的、散發著慘綠色幽光的苔蘚提供照明。走下長長的台階,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呈現在眼前。
這裏比上麵更加喧鬧,也更加光怪陸離。無數攤位雜亂無章地分布著,售賣著各種見不得光的東西:沾染血汙的武器、被封禁的功法玉簡、奇形怪狀的毒藥與蠱蟲、甚至還有被鎖鏈禁錮的、眼神絕望的各族奴隸。交談聲、討價還價聲、壓抑的慘叫與獰笑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蘇望寧下意識地靠近了爾生百年。這裏的氣息讓她極度不適,空氣中濃鬱的惡意與墮落幾乎凝成實質。她感覺到爾生百年周身的氣息也變得更加冷冽,他攬住她肩膀的手臂收緊,以一種強硬的保護姿態,帶著她往深處走去。
他的目標明確,徑直走向一個角落裏的攤位。攤主是一個籠罩在寬大黑袍裏、看不清麵目的身影,麵前隻擺著幾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骨頭和幾卷破爛的獸皮。
爾生百年在攤位前停下,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在攤位上,以一種獨特的節奏,輕輕敲擊了幾下。
那黑袍攤主猛地抬起頭,兜帽下兩點幽綠的光芒閃爍了一下,看向爾生百年。沉默在兩者之間蔓延,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線在繃緊。
蘇望寧屏住呼吸,她能感覺到爾生百年身體的緊繃,以及那黑袍攤主身上傳來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良久,那黑袍下傳來一個幹澀得如同骨頭摩擦的聲音:“……代價。”
爾生百年從懷中取出一個不起眼的小布袋,放在攤位上。攤主伸出枯瘦得如同雞爪的手,拿起布袋掂了掂,幽綠的目光再次掃過爾生百年和蘇望寧,尤其是目光在蘇望寧身上停頓了一瞬,帶著一種審視與貪婪。
“西北角,‘啞巴’奎,”幹澀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在收羅關於‘雪’和‘龍’的消息,價格……不菲。”說完,他便低下頭,不再理會他們,仿佛從未交談過。
爾生百年沒有絲毫停留,攬著蘇望寧轉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擁擠混亂的妖群中。
直到離開那個攤位足夠遠,在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停下,蘇望寧才感覺心髒重新開始正常跳動。“剛才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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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隻認妖晶和‘硬通貨’的老鬼。”爾生百年語氣冰冷,“他認出我了。”雖然用的是偽裝的身份和暗號,但那個級別的信息販子,嗅覺靈敏得可怕。
“那他……”
“他更在乎我付出的‘代價’。”爾生百年打斷她,眼神幽深,“走吧,去找‘啞巴’奎。”
他們朝著西北角移動。越往那個方向走,周圍的攤位和妖眾似乎越發詭異和沉默。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紙張、幹涸墨水和某種精神力量殘留的混合氣味。
在一個堆滿了雜亂卷宗、幾乎被淹沒的攤位後,他們看到了一個身材矮小、穿著整潔但陳舊長袍的老者。他正低頭用一支羽毛筆在一塊獸皮上飛快地寫著什麽,對周圍的喧囂充耳不聞。他的攤位上沒有任何商品,隻有堆積如山的各類資料。
這就是“啞巴”奎?他不啞啊?
爾生百年走上前,沒有開口,隻是將一枚造型奇特的、散發著微弱空間波動的玉佩放在了那堆卷宗上。
老者書寫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但眼睛卻異常清澈睿智的臉。他看了看那枚玉佩,又看了看爾生百年,最後目光落在蘇望寧身上時,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捕捉的訝異。
他依舊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指,沾了沾旁邊一個石碗裏不知名的黑色液體,在攤開的獸皮上,寫了幾個扭曲的妖族文字:
【龍脈異動,源在皇庭。藏雪遺秘,觸之即死。小心“影爪”。】
寫完,他手指一抹,字跡消失。然後他低下頭,繼續書寫,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
爾生百年瞳孔微縮,迅速收起玉佩,拉著蘇望寧轉身離開。
信息量巨大,且充滿了不祥的預兆。
走出黑市,重新回到相對“正常”的昏暗巷弄,壓抑的氣氛才稍稍緩解。蘇望寧回味著那幾行字,心潮起伏。“龍脈異動源在皇庭”,印證了他們的猜測;“藏雪遺秘,觸之即死”,說明霜華長老和玉簡之事可能已引起注意,極度危險;而“小心‘影爪’”……
“影爪是什麽?”她問。
爾生百年臉色凝重:“妖皇麾下最神秘、最致命的暗殺與情報組織,直接聽命於妖皇本人。行蹤詭秘,無所不在。”他頓了頓,看向蘇望寧,眼神複雜,“我們的行蹤,恐怕比想象的更不安全。”
就在這時,旁邊一條岔巷裏傳來幾聲猥瑣的笑罵和一道帶著哭腔的、微弱的女聲。
“小娘子,跑什麽呀?陪哥幾個玩玩……”
“放開我!求求你們!”
蘇望寧腳步一頓,下意識地朝那邊望去。隻見幾個流裏流氣的低階妖族,正圍著一個衣衫襤褸、看起來像是半妖少女的身影,動手動腳。
她眉頭蹙起,幾乎是本能地向前邁了一步。
“別多事。”爾生百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聲音冷硬。“在這裏,自身難保。”
蘇望寧回頭看他,看到他紫金色的眼瞳中是一片冰封的漠然。她理解他的謹慎,理智也告訴她這是最正確的選擇,但看著那少女絕望的眼神,聽著那無助的哭泣,藏雪族血脈中那份守護弱小的本能,以及她自身經曆的苦難,讓她無法輕易轉身。
她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微掙紮了一下,眼神裏流露出掙紮與不忍。
爾生百年看著她眼中的光芒,那不同於偽裝出的柔弱,是一種真實的、近乎固執的良善。他眉頭緊鎖,與她無聲地對峙著。巷子裏的汙言穢語和哭泣聲不斷傳來,像針一樣刺著耳膜。
最終,他猛地鬆開她的手,幾乎是同時,指尖彈出一道微不可查的妖力。
“砰!”“哎喲!”
那幾個圍著少女的妖族突然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擊中,慘叫著摔作一團,狼狽不堪。
那少女愣了一下,抓住機會,如同受驚的兔子般飛快地逃走了。
爾生百年看也沒看那邊的混亂,拉著蘇望寧,迅速離開了這是非之地,轉入另一條更加幽暗的巷道。
直到確認安全,他才停下腳步,鬆開她的手,背對著她,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意和不明的情緒:“記住,在這裏,同情心是最無用的東西,隻會帶來死亡。”
蘇望寧看著他的背影,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方才用力的觸感,有些疼,但心裏卻奇異地沒有害怕,反而湧起一絲複雜的暖流。他終究……還是出手了。
“我知道。”她輕聲說,走上前,與他並肩而立,看著巷道盡頭那一片被切割出來的、灰暗的天空,“但有些事,看到了,就無法假裝沒看到。”就像他,明明說著最冷酷的話,卻還是做了與他原則相悖的事。
爾生百年側過頭,看著她平靜而堅定的側臉,心中那堵冰封的牆,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他不再說話,隻是覺得,身邊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體內蘊藏的那種力量,或許比他想象的,更能撼動他固守的某些東西。
妖皇城的陰影愈發濃重,而兩顆在絕境中相互試探、相互靠近的心,也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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