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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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太陽尚未升起,阿染跟著眾人回到執法隊駐紮點時,臉上依舊帶著喜色。這次黑市之行,於他而言算得上是滿載而歸。
想起昨晚那場意外衝突,他現在還有些許恍惚,好在最後有驚無險。
不僅沒花一分錢就拿到了那把斷刀——那俊逸青年瞧見王嬌嬌後,不知為何竟狼狽逃竄,慌亂中掉落了些東西,而被打得暈頭轉向的攤主隻顧著哀嚎,哪還敢要錢,阿染便不花一分錢就得了斷刀——還意外得了件寶貝。
阿染低頭把玩著無名指上那枚黑色戒指,戒指表麵光滑如鏡,沒有任何花紋,看著平平無奇,實則是個能儲物的空間戒指。這便是昨晚那俊逸青年逃跑時掉落的,被眼尖的王嬌嬌撿到,轉手就塞給了他。
此刻他心裏正美滋滋地盤算著,有了這空間戒指,以後執行任務帶裝備、放雜物都方便多了,再也不用背著沉甸甸的背包,累得肩膀生疼。
執法隊大樓門前,隊員們基本到齊了。一個個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疲憊,其中幾個臉色紅撲撲的,站著都有些晃悠,不用問也知道,昨晚定是喝了不少。
不過最吸睛的,還是金山臉上那道清晰的泛紅巴掌印,像塊拙劣的胭脂,醒目得很。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準是他又在哪犯了渾,被人結結實實地扇了一巴掌。
趙罡背著手,慢悠悠地踱到金山麵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兩眼,嘴角明擺著憋著笑,卻故意板起臉,一本正經的模樣。
一想到金山這副狼狽相,他心裏竟莫名覺得舒坦,像是大熱天裏灌了口冰鎮酸梅湯,透心涼。
“嘖……嘖,”趙罡搖著頭,一臉嫌棄地轉過身,“丟人呐!就你這出息,出去可別說是我們執法隊的人,我可丟不起這人。”
這話一出,旁邊的隊員們頓時樂得前仰後合,蘇可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指著金山打趣道:“山哥,你這是在哪招惹小媳婦了?被人扇得這麽勻稱,看這力道,對方怕是個練家子吧?”
金山沒接話,隻是尷尬地摸了摸臉上的手印,腦海裏瞬間回想起昨晚的英勇事跡。
他從按摩店出來時,撞見兩個壯漢正欺負一個小販,一時熱血上頭就衝了上去,結果忙沒幫上,自己還被其中一個壯漢狠狠甩了一巴掌,當時就打得他眼冒金星,耳朵嗡嗡響。這事說出來實在太丟人,要是讓這幫家夥知道自己是被個大男人打的,指不定要被笑話到明年。
被誤會成被女人打,總比被男人打好,至少不算太窩囊。他心裏暗暗嘀咕,也沒再多解釋,隻是紅著臉別過頭,假裝沒聽見眾人的調侃,耳根卻悄悄紅透了。
就在這時,洛特從大樓裏走了出來,臉色嚴肅得像塊萬年寒冰,手裏捏著一份文件,紙張邊緣都被他攥得有些發皺。
看到門前聚集的眾人,他沉聲開口:“總部新下發了個艱巨的任務。考慮到朋城執法隊目前就剩下你們這一隊,所以你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給我選出六個代理隊長。”
一聽這話,眾人紛紛下意識地瞥向身邊的人,眼神裏帶著幾分審視和掂量。
要選六個代理隊長,隊裏除了趙罡,剛好剩下十五人。從十五人裏挑六個,乍一聽似乎不算難事。
洛特輕咳了兩聲,語氣稍緩了些,補充道:“上次執行任務,你們表現都很出色。但考慮到有個別是新加入的,”說話時,他的目光時不時往阿染身上瞟,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說的就是他,“未來半個月,我會請總部派人過來對你們進行特訓。有不想競選代理隊長的,可以不參加;想參加的,回頭跟你們趙隊長說一聲。”
話音剛落,金山就按捺不住了,往前湊了半步,急乎乎地開口問:“老大,當上代理隊長了,工資能漲多少?有沒有額外補貼?”
洛特聞言頓了頓,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隨即轉身就往樓裏走,懶得跟他多費口舌。
他本來被這不著調的問題惹得想發火,可瞥見金山臉上那道清晰的紅手印時,心頭的火氣瞬間消散了大半,隻剩下幾分哭笑不得。
直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洛特才捂著嘴,低低地笑出了聲。那模樣,跟剛才在樓下時那副威嚴模樣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像個偷吃到糖的孩子。
洛特走後,趙罡走上前,對著金山的後腦勺輕輕拍了一下,數落道:“你這家夥,要我說你什麽好?腦子裏除了錢,就不能想點實際的?代理隊長意味著多大的責任,你知道嗎?”
聞言,金山尷尬地撓了撓頭,小聲嘟囔:“錢……難道不實際嗎?沒錢怎麽買好酒,怎麽娶乖婆娘?”
趙罡被他噎得沒話說,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轉身麵向眾人。
等隊員們的笑聲漸漸平息,趙罡清了清嗓子,神色變得鄭重起來:“跟大家透個底,朋城執法隊要擴編了。從之前的三個分隊,擴編到八支,每支分隊的人員也會調整到二十人左右。其實,七名代理隊長總部已經有了初步人選,但在洛特老大據理力爭之下,硬是把六個名額給咱們隊留了下來。接下來,不想參與競選代理隊長的,出列。”
話音落下,蘇芯第一個向前邁了一步,身姿筆挺,神色依舊淡漠。她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沉穩冷靜,執行力強,隻是性子太過寡言,不愛與人交流。
她會退出,趙罡沒感到意外。
阿染猶豫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攥了攥衣角,心裏反複掂量著。
代理隊長的擔子太重,無論是作戰經驗還是資曆,他都遠遠不及隊裏的老隊員,與其占著位置難堪,不如踏踏實實先提升自己。
最終,他還是跟著向前踏出一步。
對於阿染的退出,趙罡明顯有些驚訝,眉頭微挑,但也沒有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他尊重隊員的選擇。
這時,王嬌嬌笑眯眯地走過來,拍了拍阿染的肩膀:“小阿染,等姐姐當上隊長了,你可得來我手下,給我當個得力助手,保護我哦?”她的眼神裏帶著幾分期待,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
阿染沒有立刻回答,低頭想了想,然後轉過身,挺起胸膛,認真地說:“嬌嬌姐要是需要,我隨時都在。”
聽到這個答複,王嬌嬌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裏的光更亮了些,像落滿了星星。
一切安排妥當,阿染因為沒有參加代理隊長的競選,暫時被安排去城西林子裏巡邏,同行的恰好是蘇芯。
蘇芯自始至終都是一臉冷冰冰的模樣,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穩穩地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仿佛身邊的阿染隻是一團空氣。
這讓阿染有些坐立難安,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想搭句話,又怕碰一鼻子灰。
阿染坐在副駕駛,目光忍不住時不時往蘇芯那邊瞟。
她側臉線條利落,下頜線清晰,神情淡漠得像結了冰,那雙眼睛裏沒什麽情緒,看得他後背莫名有些發涼,總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麽事,渾身不自在。
當然,他這點小動作,蘇芯早就看在眼裏。
隻聽她忽地輕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調侃:“想說什麽就說,別憋著。你要是再這麽偷偷摸摸地瞄,我可不敢保證,你會不會被我踢下車。”
在她眼裏,阿染這探頭探腦的模樣確實有些猥瑣。
雖然她知道阿染性子純良,跟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不一樣,但知人知麵不知心,她向來習慣了防備,說話自然也就狠了些。
一聽這話,阿染嚇得趕緊收回目光,臉都白了幾分,連忙解釋:“沒、沒什麽。就是想謝謝蘇芯姐,上次在任務裏救了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說。”說完,他立刻把眼睛轉向窗外,盯著飛速倒退的樹影,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再亂看。
蘇芯麵色平靜,神色沒什麽波瀾,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對她來說,這種事就像家常便飯——大家都是隊友,互相搭救本就是應該的。
隊裏其他隊友,她也救過,而且還不止一兩次,實在沒什麽值得她有太多情緒。
聽到這個簡潔的回答,阿染懸著的心漸漸放下,卻也不敢再說話,車廂裏一時間陷入了沉默,隻有車輪碾過地麵的沙沙聲。
看著窗外一閃而逝的風景,他不由得想起了趙罡昨晚在黑市外跟他說的話。
趙罡當時拍著他的肩膀,語氣沉重地說:“這世道,有些人天生就比別人高一頭,從娘胎裏就帶著金湯匙。若不想被人踩在腳下,被時代遺棄,那就隻能拚命修煉,往死裏練,直到成為一個讓所有人都忌憚的存在。到那時候,即便你說的是錯的,別人也得掂量著聽你的。”
當時他還有些似懂非懂,可此刻靜下心來細想,才慢慢品出些滋味。
他一出生,或許就隻是別人眼中的一件玩物,或者一件隨時可以丟棄的物品——想要的時候撿起來逗弄兩下,不想要了就隨手扔掉,連一絲留戀都不會有。
就像他之前在應隆市偶然看到的那樣,那些跟他同齡的孩子,被那些權貴像牲口一樣圈養著,等到了年紀,就被無情地抽幹體內的血,摘走身上有用的器官,最後就像倒垃圾一樣,被隨意丟棄在亂葬崗,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他自己當初要是沒從那個地方逃出來,或許也會成為其中一具器官缺失的屍體,連名字都不會留下,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他有些迷茫,這世間為何如此殘酷?可迷茫歸迷茫,他又不得不逼著自己去坦然麵對這個事實——弱肉強食,本就是這世道的生存法則,從古至今,從未變過。
實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實在是可望而不可即。
但他絕不會輕易放棄,哪怕像蝸牛一樣爬得慢,也要一點點往上爬,總有一天,他要站到足夠高的地方,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再也不用任人宰割,任人欺淩。
蘇芯見阿染靠在窗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眉頭微微蹙了蹙,心裏有些疑惑——這小子平時看著挺機靈,眼睛裏總閃著光,怎麽這會兒蔫蔫的,像隻被雨淋濕的小狗?
正當她稍稍分神之際,前方的密林裏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緊接著,一頭體型巨大的生物猛地竄了出來,死死地擋住了去路。
蘇芯反應極快,一腳踩下刹車,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車子猛地停下,慣性讓阿染的身體狠狠往前衝了一下,又被安全帶死死地拉了回來,勒得他胸口生疼。
阿染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瞬間拉回現實,定睛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心髒差點跳出嗓子眼。
那是一頭足有兩米多高的野豬妖獸,渾身覆蓋著黑亮的鬃毛,硬得像一根根豎起的鋼針,閃爍著冷光。
嘴裏露出的兩根獠牙,足有半米多長,彎曲如鉤,閃著懾人的寒光。
最嚇人的是它那雙腥紅的眼珠,大得像拳頭,死死地盯著他們,透著一股嗜血的凶戾,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他們撕成碎片,看著格外滲人。
見狀,蘇芯臉色微變,頓感不妙,下意識就掛了倒擋,準備倒車遠離這頭凶獸。
可就在這時,身後方的林間也傳來一陣響動,又竄出來一頭一模一樣的野豬妖獸,堵住了他們的退路,猩紅的眼睛同樣死死地盯著他們的車,嘴裏發出“呼哧呼哧”的粗氣,像是在挑釁。
前後夾擊。
阿染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握緊了身邊的配刀,手心微微出汗。
他知道,這場惡戰,怕是躲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