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未見，林德騰的麵容似乎沒什麽變化，依舊是那副溫和疏淡的樣子。
    “洛師姐。” 林德騰停下腳步，臉上笑容依舊標準，但眼神裏多了一絲熟人相見的平和，“許久不見，師姐風采依舊。”
    “師弟說笑了。” 洛清霜搖搖頭，走到近前，“倒是你，聽說前些日子…突破了？”
    她指的是林德騰暴露金丹修為的事，語氣帶著些許關切，並無探究之意。她與林德騰相識於微末，
    雖然後來林德騰“沉淪”外門，她拜師嚴副峰主，聯係漸少，但那份在對方低穀時曾伸出援手的情誼還在，見麵時總比旁人熟稔幾分。
    “僥幸罷了，多年修煉，水到渠成。”
    林德騰輕描淡寫地帶過，轉而問道：“師姐這是剛從外麵回來？看師姐氣色，似乎有些疲累。”
    “嗯，剛完成一個雲渺峰在北荒的探查任務，有些耗費心神。”
    洛清霜沒有細說任務內容，似乎也不想多談，“師弟這是…剛從傳功殿出來？” 她看到了林德騰手中拿著的幾枚玉簡的樣式。
    “是，來兌換後續功法。” 林德騰坦然道。
    兩人自然而然地並肩沿著山道緩步而行，如同多年前在內門時偶爾相遇閑聊一般。
    話題很散漫，也很日常。
    洛清霜說起北荒的風沙和一種罕見的、會發光的苔蘚；
    林德騰則提到任務殿最近有個收集“月光蛾鱗粉”的任務報酬漲了，引得不少弟子去後山溪穀蹲守，結果驚擾了一窩碧眼靈狐，鬧得雞飛狗跳。
    “碧眼靈狐？那東西的皮毛做劍穗倒是極好，就是性子太躁。”
    洛清霜難得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
    “師姐的霜華劍穗似乎有些舊了？” 林德騰隨口問道，他記得洛清霜的本命飛劍劍穗樣式。
    洛清霜低頭看了看腰間佩劍的青色劍穗，微怔，隨即莞爾：“師弟好記性。
    用了好些年了，是該換換了。” 她並未提劍穗的來曆或意義。
    兩人又聊了聊青陽林氏那邊送來的幾種靈茶，聊了聊最近《東域修仙日報》上一條關於某個小秘境靈氣莫名枯竭的奇怪新聞，聊了聊宗門膳食堂新換的大廚做的靈獸肉似乎火候總差一點，洛清霜難得吐槽了一句…
    話題輕鬆，沒有修煉瓶頸的困擾，沒有宗門傾軋的試探，更沒有提及任何諸如“失蹤”、“魔修”之類的沉重字眼。
    就像兩個相識多年的普通同門，在某個午後偶遇，聊著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時光仿佛在他們身邊流淌得格外緩慢。
    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
    山風吹拂，帶來遠處雲渺峰特有的清冷鬆濤聲。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冷硬的女聲傳來：“清霜。”
    山道上方，一位身著雲渺峰副峰主服飾、麵容嚴肅、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女子，實際年齡遠超外貌，正站在那裏。
    她氣息深沉，赫然是化神期修為，正是洛清霜的師尊，雲渺峰的嚴副峰主。
    “師尊！” 洛清霜連忙躬身行禮。
    嚴峰主的目光淡淡掃過林德騰，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她自然認得這個當年衝擊金丹失敗、自甘“墮落”到外門、最近才“運氣好”重回金丹的外門長老。
    在她眼中，此子道途已斷，潛力耗盡，與自家前途無量的弟子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交代你的事情辦完了？還有閑情在此處與人閑聊？” 嚴峰主語氣冷淡，並未多看林德騰一眼，仿佛他是空氣。
    “弟子知錯，正要回峰複命。” 洛清霜恭敬道，臉上恢複了清冷。
    嚴峰主嗯了一聲，轉身便走，丟下一句：“速回。”
    洛清霜略帶歉意地看了林德騰一眼。
    林德騰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容，仿佛絲毫沒感覺到剛才那近乎無視的輕慢。
    他對著洛清霜擺擺手：“師姐快去吧，莫讓嚴長峰主久等。”
    洛清霜點點頭，不再多言，快步跟上師尊。
    林德騰站在原地，目送兩人身影消失在雲霧繚繞的山道盡頭。
    他臉上的笑容未變，眼神卻仿佛穿透了那化神長老的背影，
    清晰地“看”到了對方體內靈力流轉時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遲滯，以及神魂深處因強行修煉某種秘術留下的一縷難以化解的陰寒暗傷。
    “嘖，功法衝突，寒煞入髓…老女人。”
    他心中無波無瀾地閃過一個念頭，如同點評一件與己無關的古董。
    旋即，這點念頭便如微風拂過深潭，了無痕跡。
    他收回目光，掂了掂手中的功法玉簡，轉身，慢悠悠地朝著外門任務殿的方向踱步而去。山風拂過他的衣角，帶不起一絲漣漪。
    外門，任務大殿。
    辰時已過，巳時的陽光更加明亮，透過窗欞，將青玉地磚照得晃眼。殿內依舊是人聲鼎沸，固定任務區排著長隊，自由任務區弟子們擠在玉牌牆前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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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德騰的身影出現在殿後通道口，臉上瞬間切換回那副溫和而標準的“德騰長老”式笑容。
    他走到自己的檀木案幾後坐下，案角放著今日新送來的、還帶著墨香的《東域修仙日報》。
    他先是處理了幾份執事遞上來的待歸檔任務卷宗，將新兌換的兩套功法玉簡隨手放入模擬器空間，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拿起那份《日報》，目光掃過“東域要聞”欄。
    耳朵卻清晰地捕捉著殿內弟子們的議論：
    “…聽說了沒？天劍峰這次派去流雲仙城采購庚金的師兄，跟萬寶樓差點打起來！那邊坐地起價，比去年高了三成！”
    “還不是因為黑風峽那邊最近挖出的那條伴生銳金石的小礦脈快枯竭了？
    庚金產量少了，價格自然飛漲！”
    “唉，倒黴的還是我們這些需要庚金淬煉飛劍的，貢獻點又得多花不少…”
    “還是德騰長老這裏好，清理礦洞雖然髒點累點，貢獻點穩定啊！”
    “就是就是…”
    林德騰的目光從《日報》上一條關於“南疆十萬大山疑似有異寶出世引各方雲集”的簡訊上移開，端起手邊溫度剛好的靈茶，輕輕啜了一口。
    茶香氤氳，殿內弟子們關於“庚金漲價”、“礦洞安全”的議論聲，伴隨著玉牌碰撞的清脆聲響，交織成一曲熟悉的、充滿煙火氣的背景音。
    他微微眯起眼，感受著舌尖的回甘，聽著耳邊的“雞毛蒜皮”。
    萬法歸身的浩瀚道基在體內無聲運轉
    煉虛圓滿的境界，其實在修仙界並不算什麽，但是勉強可以用了
    可這一切帶來的，隻有道心深處那追尋“己道”的空洞，愈發深邃冰冷。
    然而，這空洞之外，此刻占據他絕大部分心神的，卻是這任務殿裏的喧囂，這靈茶的滋味，這…安穩得如同山間磐石的日常。
    “…不爭…” 他心中默念，眼神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倒映著殿內忙碌的人影和窗外的天光。
    他放下茶杯，手指習慣性地敲了敲案幾光滑的桌麵，發出輕微的“篤篤”聲。
    “下一位。” 清朗平穩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例行公事的利落，瞬間融入了任務殿的嘈雜之中。
    仿佛那五千年的模擬、那萬法歸身的震撼、那煉虛圓滿的力量、那追尋大道的迷茫…都隻是清晨醒來時，一個過於漫長而光怪陸離的夢。
    現實，依舊是這外門任務殿，一杯靈茶，一份日報，和永遠也發不完的任務玉牌。
    空洞依舊，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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