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鼇島，仙氣繚繞，奇花異草遍地，靈獸悠然漫步。燧跟在多寶道人身後，眼睛都快不夠用了。這裏的一切對他這個人族族長而言，都如同神話傳說。
    多寶道人秉持老師法旨，要引導燧領悟“火”之真諦，自是盡心盡力。他帶著燧來到一處靈氣盎然的仙崖邊，指著崖壁上天然形成的一道赤紅色紋路，開始了他認為最基礎的講解：
    “燧小友，你看此石紋，其色赤，其性烈，內蘊一絲先天火精之氣。天地未開之時，混沌如雞子，有大道孕育，分陰陽，化五行。火者，乃五行之一，陽之極也，其性炎上，主毀滅亦主創生……”多寶道人引經據典，從混沌初開講到五行生化，從大道規則講到火係神通，口若懸河，寶相莊嚴。
    燧努力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想要將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裏。然而，那些“混沌”、“大道”、“五行”、“先天火精”對他來說，無異於天書。他隻覺得仙師的聲音如同仙樂，悅耳動聽，但內容卻像眼前的雲海一樣，縹緲難測。聽著聽著，他的眼神開始發直，腦子裏隻剩下“火……熱……亮……”這幾個最樸素的念頭。
    多寶道人講了半晌，見燧一臉“虔誠”地望著自己，眼神卻有些空洞，不由得微微蹙眉，心想：“此人族根骨雖凡，但心性看來頗為堅韌，聽得如此入神，竟能承受這般大道玄音而不顯疲態？也罷，看來需得更深入淺出一些。”
    於是，多寶道人換了個方式，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噗”地一聲冒出一簇小小的、顏色不斷變幻的火焰，時而赤紅，時而橘黃，時而甚至帶上一絲幽藍。
    “燧小友，且看。此乃貧道以自身法力凝聚之火，可隨心意變化。火之形態並非一成不變，其溫度、顏色、性質，皆可控也。譬如這赤紅之火，最為中正平和；這橘黃之火，溫度稍高；而這幽藍之火，已非凡火，可熔金煉石……”多寶道人耐心地演示著，試圖讓燧理解火的“可控性”與“多樣性”。
    燧看著那跳躍變幻的火焰，眼中終於有了光彩，他驚歎道：“仙師法力無邊！這火……可真好看！像……像夏天林子裏的螢火蟲，還會變色！”他完全沒抓住重點，隻覺得這法術變出的火苗比部落裏那堆需要小心維護的火種漂亮多了。
    多寶道人：“……”
    他沉默了一下，決定換個更直觀的方法。他帶著燧來到一片枯黃的竹林旁，隨手摘下一片竹葉，屈指一彈，竹葉瞬間被點燃，化作一團火球，隨即又被他法力湮滅。
    “燧小友，可見到了？枯槁之物，其性幹燥，最易引燃。此乃火之‘燃’性體現。”多寶道人期待地看著燧。
    燧看著那瞬間消失的火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指著旁邊一根掉落的幹枯竹枝，小心翼翼地問：“仙師，那……那根棍子，也能像剛才那片葉子一樣，‘噗’一下著起來嗎？”
    多寶道人以為他有所領悟，欣慰道：“自然可以。”說罷，又是一道微不可察的法力過去，那根竹枝頂端“噗”地冒起一縷青煙，隨即點燃。
    “哇！”燧驚呼一聲，隨即又皺起眉頭，撓了撓頭，“仙師，您這‘噗’一下，是怎麽做到的？我……我看了半天，也沒看清您用了什麽寶貝啊？是手裏藏了火星子嗎？”
    多寶道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忽然覺得，教導一個完全沒有修行基礎、思維模式截然不同的凡人，似乎比推演一門大羅級神通還要耗費心神。
    接下來的幾天，多寶道人嚐試了各種方法。他帶燧觀察火山噴發的影像，燧被那毀天滅地的景象嚇得臉色發白，直呼“天神發怒”；他講解金石碰撞迸發火星的現象，燧卻對那堅硬的石頭本身更感興趣，琢磨著能不能用它們打造更鋒利的工具……
    多寶道人感到一陣無力。他講的都是火之“道”與“理”，而燧關心的，卻是最原始、最直接的“用”與“物”。兩者之間，仿佛隔著一道天塹。
    這一日，多寶道人有些疲憊地坐在一株古鬆下打坐，燧則恭敬地坐在不遠處，手裏無意識地拿著一根堅硬的木枝，在另一塊幹燥的木塊上反複戳弄、旋轉。這是他這幾日養成的習慣，似乎這樣能幫助他思考。
    多寶道人起初並未在意，隻當是燧的無聊舉動。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他睜開眼，循著味道看去，隻見燧手中那根木枝與下方木塊接觸的地方，竟然冒起了一縷極其細微的青煙！
    而燧本人，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未發現這一絲變化，依舊機械地旋轉著木枝。
    多寶道人心中猛地一動！他瞬間明白了老師所說的“機緣自現”是什麽意思！他之前一直試圖用高深的道法去“灌輸”，卻忽略了最根本、最質樸的“現象”！火，並非一定要靠法力神通才能引動，這天地間最普通的物質摩擦，同樣可以！
    他沒有立刻點破，而是靜靜地看著。隻見那青煙越來越明顯，木枝與木塊接觸的尖端已經變得漆黑，甚至隱隱出現了一個微小的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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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燧也終於感覺到了手下的異常高溫和那股焦糊味，他停下動作，低頭一看，頓時愣住了。他看著那個微小的紅點，又看看自己手中因為快速旋轉而變得燙手的木枝，一個模糊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混沌的腦海！
    “熱……摩擦……久了……就會……冒煙……然後……”燧喃喃自語，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紅點，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他似乎抓住了什麽關鍵，但又隔著一層薄紗，看不真切。
    多寶道人見狀，知道時機已到，他不再講那些高深道理，隻是淡淡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引導的力量：“集中精神，莫要停歇。力聚於一點，速而不亂。仔細感受，那‘熱’從何來，因何而聚？”
    燧聞言，如同醍醐灌頂！他不再胡思亂想，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木枝和木塊上，更加快速、更加用力地旋轉起來！
    青煙愈發濃鬱，那微小的紅點逐漸擴大，終於——
    “噗！”
    一點明亮的火星，從那摩擦的焦點迸射而出，落在了旁邊多寶道人早已準備好的一小撮幹燥絨草上！
    絨草瞬間被點燃，化作一團溫暖而真實的火焰，在燧的眼前歡快地跳躍起來！
    燧呆呆地看著這團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火焰，整個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隨即，巨大的狂喜和明悟淹沒了他！他明白了！他終於明白了！不需要仙法，不需要寶物，隻需要兩根木頭，持續不斷地摩擦，就能得到火！這是連最普通的人族都能做到的方法！
    “火！是我弄出來的火！我自己弄出來的！”燧激動得熱淚盈眶，捧著那團小小的火焰，如同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對著多寶道人連連叩首，“多謝仙師！多謝仙師指點！燧明白了！燧明白了！”
    多寶道人看著狂喜的燧，以及那團由最原始方式誕生的火焰，臉上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而又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下好了，不用再解釋“大道五行”和“先天火精”了。看來這人皇之師，有時候還得用最笨的辦法才行。他暗自決定，回去要把這次“成功”的教導經驗記錄下來，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論如何向下兼容指導凡人領悟大道之實踐與思考——以鑽木取火為例》。
    嗯，很有必要。畢竟，說不定後麵還有地皇、人皇什麽的……這經驗得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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