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幕之上，林昊那張蒼白而帶著隱忍恨意的麵孔清晰可見。他正對著前來送藥的柳菲菲，語氣“虛弱”卻又“不經意”地提及仇家功法那“陰寒詭異”的特性，眼神中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心有餘悸。
    蘇晚晴怔怔地看著水幕中的陌生少年，秀眉微蹙。她確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
    “師尊，他是？”她疑惑地轉頭看向沈無爭。
    “一隻聒噪些的蟲子。”沈無爭語氣平淡，指尖輕點，水幕上的畫麵隨之變化，快速回溯，將林昊如何在柳家姐妹麵前塑造悲慘形象、如何模糊地描述“仇家”特征、尤其是如何隱晦地指向一個“手段狠辣”、“功法陰寒”的“女子”的過程，一一呈現出來。
    蘇晚晴冰雪聰明，看著看著，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她明白了師尊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這個素未謀麵的少年，正在憑空捏造一個“仇人”，而這個仇人的形象，竟與自己如此吻合！特殊體質帶來的陰寒之力，年輕女子……這幾乎是指名道姓！
    一股莫名的怒火和委屈湧上心頭。她與此人無冤無仇，甚至從未見過，對方為何要如此處心積慮地汙蔑她、為她樹敵？
    “師尊，他為何要這樣做？”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家族慘變後，她對外界的惡意尤為敏感。
    沈無爭並未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你覺得是為何？”
    蘇晚晴凝視著水幕中林昊那看似痛苦實則暗藏算計的眼神，沉思片刻，嚐試分析：“他提及家門被滅，痛苦不似作偽，應是確有深仇大恨。但他或許無法確定真正的仇人是誰，或是仇人太過強大，他無力報複，心緒已然偏激扭曲。”
    她思路漸趨清晰，眼神也越發冷靜：“於是，他便需要找一個目標，一個具體化的、可以承載他所有恨意的對象，一個可以供他宣泄並激勵自己複仇的‘符號’。而他，恰好選擇了一個‘使用陰寒力量、心狠手辣的年輕女子’的形象。或許他真正的仇人中確有類似特征者，或許隻是他潛意識裏覺得這個形象足夠鮮明、容易引人忌憚和同情。而我的體質特征，不幸與之吻合。”
    “他利用柳家的同情站穩腳跟，再一步步散播這些模糊的信息，目的便是提前埋下種子，讓如柳家這般聽他訴苦之人，先入為主地對‘具有此類特征的女子’產生惡感和戒備。將來若他真與這樣的女子為敵，無論那女子是否是他真正的仇人，他都能輕易獲得旁人的支持和信任，甚至……能借此煽動他人，行借刀殺人之實。”
    分析到最後，蘇晚晴心底那點委屈已被冰冷的理智取代。這便是無妄之災？隻因自身特征恰好符合他人虛構的惡魔形象，便可招致如此惡意的算計？
    沈無爭微微頷首：“人心之惡，有時無需深仇大恨，一念偏執，便可滋生毒瘴。你能看透此節，甚好。”
    “那……師尊，我們該如何做？”蘇晚晴看向沈無爭，她本能地覺得，師尊既然讓她看到這一切，必有深意。
    沈無爭卻反問道：“若依你之見，此刻當如何？”
    蘇晚晴一愣，仔細思索起來。
    直接去柳家揭穿他？無憑無據，對方隻需矢口否認，反而可能打草驚蛇，讓柳家覺得他們師徒別有用心。
    暗中除掉他？似乎……也沒必要為了一個憑空汙蔑、目前尚無實際行動的小人輕易沾染因果。
    置之不理？可任由他這般散播謠言，將來或許真會帶來麻煩。
    片刻後，她抬起頭，眼神已然變得堅定而銳利：“弟子以為，當下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哦？”沈無爭挑眉。
    “其一，他此刻言論模糊，並未指名道姓，影響範圍僅限於柳家少數幾人，危害有限。其二，他如此汲汲營營，無非是為了博取資源，恢複實力以求複仇。他越是努力，越是容易露出馬腳，或是在急於求成中自取滅亡。”蘇晚晴冷靜分析。
    “其三，”她目光微冷，“他此刻越是賣力塑造我這個‘假想敵’，將來若真相大白，或是他日我與他當真相遇對峙，他的震驚、恐慌與所作所為的反噬，必將更為猛烈。他所營造的一切謊言，都將成為捆縛他自己的枷鎖。”
    “與其此刻費心去戳穿這拙劣戲碼，不如提高警惕，專注自身修行。待自身足夠強大，一切宵小手段，不過清風拂山崗。屆時，是非曲直，自有分曉。”蘇晚晴的語氣帶著一股逐漸成長的自信與冷冽。
    沈無爭聞言，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懂得隱忍，明晰主次，不因外界惡意的幹擾而自亂陣腳，反而將其化為砥礪道心的磨石。這份心性，倒是可堪造就。
    “善。”沈無爭輕輕一拍手，眼前的水幕散去，“便依你之言。專注你自身便可，餘事，不必掛心。”
    他並未告訴蘇晚晴更多。那“蟲子”自有其“作用”，但目前無需讓她知曉。
    蘇晚晴躬身行禮：“弟子明白，謝師尊點撥。”
    經此一事，她心中對人心險惡有了更深的體悟，道心也越發沉穩堅韌。原本因修為提升而略有鬆懈的心態，再次警醒起來。
    暗處有小人構陷，她需更快變得強大！唯有絕對的實力，才能粉碎一切陰謀詭計！
    而遙遠的柳家客房中，林昊仍在精心編織著他的羅網，對自己已成為他人眼中一幕戲劇毫不知情。
    師徒二人不再提及此事。
    蘇晚晴繼續潛心修煉，眸中光芒愈發堅定。
    沈無爭悠然望向遠方，神識微動。
    棋局漫漫，落子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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