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陰謀初現篇】懷清台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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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黑風高,獸影圍城】
殘月如鉤,被翻湧的墨色濃雲啃噬得隻剩下一彎黯淡的血邊,吝嗇地灑下幾點慘白的光。懷清台依山而踞,龐大的輪廓在深沉的夜色中如同一頭蟄伏的洪荒巨獸。白日裏肅殺的旗幟、冰冷的刑台,此刻都隱沒在化不開的黑暗裏,隻有高台邊緣巡弋的火把,如同巨獸疲憊的眼,在夜風中明滅不定,照亮一小圈不安的光暈。
空氣濕冷粘稠,彌漫著山雨欲來的土腥氣,更深處,似乎還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令人心神不寧的丹砂辛味。台基深處秘窟的方向,仿佛有某種極其低頻的嗡鳴,透過厚重的岩石隱隱傳來,與夜風掠過山隙的嗚咽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壓抑到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巴清並未安寢。她獨自一人立於懷清台最高的望樓之上,素白深衣外罩著一件玄色鬥篷,麵容在陰影裏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在極致的黑暗中閃爍著冷靜如冰的微光。白日裏強行解讀《歸藏易》殘卷、引動驪山地脈圖汞靈帶來的反噬尚未平複,左臂經脈中那股冰冷的汞流依舊在緩慢侵蝕,伴隨著腦海中亡靈怨念的嘶鳴,如同跗骨之蛆。但她的精神卻高度凝聚,如同繃緊的弓弦,感知著黑夜中每一絲不尋常的波動。
手腕內側,那枚淺金色的藤蔓巫紋在鬥篷遮掩下,散發著微弱卻持續的熱度,與秘窟中青銅巨鼎的嗡鳴隱隱呼應。這熱度並非溫暖,而是一種危險的警示,一種血肉與冰冷金屬之間建立的、令人不安的聯係。
“來了。” 巴清的聲音極輕,幾乎被夜風吞沒。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語,懷清台外圍密林深處,幾點幽綠的光點毫無征兆地亮起,如同鬼火漂浮。緊接著,是更多,兩點、四點、十點……很快,密林邊緣,無聲無息地亮起了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幽綠光點,在濃墨般的黑暗中詭異地懸浮、移動,如同擇人而噬的狼群之瞳!
沒有嘶吼,沒有呐喊,隻有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無數利爪劃過枯葉般的沙沙聲,由遠及近,迅速包圍了整個懷清台基座!那不是人的腳步聲!
“嗚嗷——!”
一聲淒厲、非人、充滿了嗜血與狂躁的咆哮驟然撕裂了死寂!如同進攻的號角!霎時間,密林中蟄伏的“獸群”動了!
黑影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猛地從密林中撲出!借著微弱的月光和火把的光暈,終於看清——那並非真正的野獸,而是數百名身著緊身黑色皮甲、臉上塗抹著詭異油彩、口中銜著骨哨、手腳並用、以遠超常人敏捷的姿勢貼地疾奔的——獸化戰士!他們眼神狂亂,口角流涎,動作間帶著獸性的癲狂,手中握著淬毒的短匕或帶著倒鉤的繩索,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嗬嗬聲,潮水般撲向懷清台的石基!
“敵襲——!是楚巫的獸兵!”了望塔上,墨者守衛淒厲的警哨聲劃破夜空!
瞬間,懷清台如同沉睡的巨獸被驚醒!尖銳急促的梆子聲、示警的銅鑼聲、墨者衛隊奔跑集結的腳步聲、弩機上弦的機括聲轟然響起!
轟!轟!轟!
台基邊緣,早已布置好的觸發式陷阱被獸兵瘋狂踩踏引爆!淬毒的弩箭如同暴雨般從暗孔激射而出!滾木礌石帶著沉悶的呼嘯砸落!衝在最前的數十名獸兵頓時人仰馬翻,慘叫聲、骨骼碎裂聲、毒箭入肉的噗嗤聲混雜在一起,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然而,獸兵的衝鋒並未因此停滯!後續的狂戰士仿佛對同伴的死亡毫無所覺,踩著同伴的屍體和鮮血,更加瘋狂地撲上!他們口中銜著的骨哨發出尖銳刺耳、仿佛能穿透耳膜直刺大腦的音波!台基上一些修為稍弱的墨者守衛頓時感到頭痛欲裂,動作遲滯!
“穩住!墨守!甲字防禦陣!”公輸衍蒼老卻沉穩如磐石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墨者衛隊迅速結陣,巨大的包鐵木盾層層疊疊豎起,形成堅固的盾牆,長戟如林,從盾牌間隙刺出!
鏗!鏗!鏗!
獸兵悍不畏死地撞擊在盾牆之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淬毒的匕首瘋狂劈砍盾麵,帶起一串串刺目的火星!倒鉤繩索拋上高台,試圖攀爬!
戰鬥甫一接觸,便進入了最血腥殘酷的白熱化!懷清台基座之下,瞬間化為絞肉戰場!
【二:墨甲染血,石基滲汞】
懷清台基座之下,已是一片修羅殺場。
墨者的甲字防禦陣如同磐石,在獸兵瘋狂的浪潮衝擊下巍然不動。長戟每一次整齊劃一的刺出,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將撲上來的獸兵如同串糖葫蘆般刺穿、挑飛。包鐵木盾承受著無數匕首和爪牙的撕咬劈砍,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和悶響,表麵布滿了深深的劃痕和凹陷。
然而,楚巫的獸兵實在太多,太悍不畏死!他們如同無窮無盡的黑色潮水,一波被擊退,另一波更凶悍的又湧了上來。那些骨哨發出的音波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尖銳,如同無形的毒刺,不斷侵擾著墨者的心神和耳膜。陣型邊緣,開始有墨者因為頭痛或稍一分神,被獸兵抓住破綻,瞬間拖入盾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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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名墨者被數隻利爪同時抓住腳踝拖倒,瞬間被獸兵淹沒!匕首瘋狂捅刺,血肉橫飛!旁邊的同伴目眥欲裂,卻因陣型所限無法救援!
“乙字隊!側翼補位!機關弩,覆蓋射擊!”公輸衍須發戟張,手中令旗急揮,聲音已帶上了一絲嘶啞。高台邊緣,隱藏的機關弩巢發出沉悶的咆哮,強勁的弩箭如同死神的鐮刀,將一片片衝上來的獸兵掃倒在地,暫時緩解了正麵壓力。
但獸兵的數量遠超預估!而且,他們似乎根本不在乎傷亡,隻是用血肉之軀消耗著墨者的體力和防禦。更詭異的是,那些倒斃在地、流淌著黑紅色血液的獸兵屍體,竟開始散發出一種混合著血腥和濃烈汞腥的惡臭!
巴清依舊站在最高的望樓,俯瞰著下方殘酷的戰局,神色冰冷,如同一尊無情的玉雕。血腥味和那詭異的汞腥氣隨風飄上,鑽入她的鼻腔。她手腕內側的藤蔓巫紋,在這股氣息的刺激下,驟然變得灼熱滾燙!一股強烈的悸動順著血脈湧向心髒,仿佛在渴望著什麽!
“嗚——嗚——嗚——”
突然,一陣與骨哨尖銳截然不同的、低沉、蒼涼、仿佛來自遠古荒原的號角聲,從密林深處幽幽響起!這號角聲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下方原本各自為戰、瘋狂衝擊的獸兵動作猛地一滯!
緊接著,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所有還能活動的獸兵,無論正在攀爬、衝擊盾牆,還是身處後方,同時停止了進攻!他們如同收到指令的木偶,猛地原地跪下,麵朝懷清台基座的方向,雙手以一種極其扭曲怪異的姿勢交叉按在胸口,喉嚨裏發出如同野獸哀鳴般的低沉嗚咽!
嗚咽聲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沉悶、壓抑、充滿了原始野性和詭異獻祭意味的聲浪,衝擊著所有人的耳膜!
就在這集體跪拜哀鳴響起的刹那——
轟隆隆!
懷清台巨大的石基深處,猛地傳來一陣沉悶、劇烈、如同地龍翻身般的震動!整個高台都隨之搖晃起來!台基之上,碎石簌簌落下,堅固的石牆表麵,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開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痕!
“地動?!不!”公輸衍臉色劇變,他敏銳地察覺到這震動並非自然,而是源自腳下石基內部!
更恐怖的變化緊隨而至!
那些被獸兵黑紅色血液浸染的石基縫隙、那些被屍體堆疊覆蓋的地麵、甚至那些石牆上新綻開的裂痕之中,毫無征兆地,開始滲出一種粘稠、散發著刺鼻惡臭和濃烈汞腥的——漆黑液體!
不是水!不是血!那液體黑得如同最濃稠的墨汁,卻又帶著水銀般的流動質感,在慘淡的月光和火光下,泛著令人心悸的油亮光澤!
“汞液?!黑色的汞液?!”有見識的墨者失聲尖叫,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普通的朱砂礦伴生汞液為銀白色,這漆黑如墨的汞液,聞所未聞!它像是有生命般,從石基的每一條縫隙中瘋狂湧出,迅速蔓延,所過之處,石麵發出“滋滋”的恐怖聲響,冒出刺鼻的白煙,竟是被劇烈腐蝕!
“啊——!我的腳!”一個靠近石基邊緣的墨者不慎踩到湧出的黑汞液,堅硬的皮靴底瞬間被腐蝕穿透!那黑液沾上腳背皮肉,立刻如同附骨之疽,瘋狂腐蝕!皮肉瞬間焦黑冒煙,發出滋滋的烤肉聲和墨者淒厲到變調的慘叫!旁邊的同伴試圖救援,用長戟去挑開那墨者,戟尖沾上一點黑液,精鋼打造的戟尖竟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烏黑、鏽蝕、軟化!
“退!快退!遠離石基!這黑汞劇毒蝕骨!”公輸衍目眥欲裂,厲聲嘶吼!墨者陣型瞬間大亂,被迫放棄堅固的台基邊緣防線,狼狽不堪地向高台中心收縮!
而下方跪拜哀鳴的獸兵,看到黑汞湧出,非但不懼,反而發出更加狂熱、更加扭曲的歡呼嚎叫!仿佛這正是他們獻祭所期盼的神跡降臨!
高台之上,瞬間陷入混亂與劇毒腐蝕的雙重絕境!
【三:鼎裂秦亡,讖言蝕心】
“退守內台!啟動‘天羅’機關!” 公輸衍的吼聲在混亂與慘叫聲中如同定海神針。
墨者訓練有素,強忍著對那詭異黑汞的恐懼和同伴慘死的悲憤,迅速收縮防線,退向懷清台中心更為堅固、地勢更高的內台區域。同時,幾名核心墨者猛地拉動隱藏在石柱中的鐵鏈。
嘎吱——嘎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巨大機括轉動聲響起!內台邊緣,厚重的石板地麵突然裂開,升起一道道布滿鋒利尖刺的包鐵拒馬!同時,台頂屋簷下,隱藏的暗格開啟,無數連接著細密鋼絲的青銅飛輪、淬毒蒺藜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覆蓋了內台與外台之間的緩衝區域!瞬間將追擊的獸兵和蔓延的黑汞液暫時阻隔在外!
暫時安全,但所有墨者都心有餘悸。內台邊緣,眾人看著下方外台區域那如同黑色潮水般蔓延、不斷腐蝕石基發出滋滋白煙和惡臭的黑汞液,看著那些在“天羅”機關下死傷慘重卻依舊狂熱嚎叫的獸兵,無不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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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色的汞液,毒性之烈,腐蝕性之強,遠超想象!它不僅僅是毒,更像是一種來自幽冥的詛咒之物!
巴清的身影出現在內台最高處。她臉色比身上的素衣更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左臂衣袖下的藤蔓巫紋灼熱滾燙,如同烙鐵,體內那股冰冷的汞流在下方黑汞液氣息的刺激下瘋狂躁動,與腦海中亡靈怨念的嘶吼交織在一起,衝擊著她的意誌。她強撐著,目光死死盯著外台石基,尤其是那些不斷滲出黑汞液、被腐蝕得越來越深的裂縫。
“家主!這黑汞…是楚巫引動的?”公輸衍來到她身邊,聲音凝重無比,眼中帶著深深的憂慮和探詢。他注意到了巴清異常蒼白的臉色和她下意識緊握的左臂。
巴清沒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如同鷹隼,掃過那些裂縫的走向。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些被黑汞液腐蝕出的裂縫,在台基東南角靠近秘窟入口的那一片區域,其蔓延的軌跡,竟隱隱構成一個巨大而扭曲的符號雛形!那符號的筆畫走勢,帶著一種古老邪異的韻味,讓她感到無比熟悉!
三星堆青銅鼎!鼎壁上的祭祀符號!尤其是那象征著吞噬與終結的獻祭符文!
是巧合?還是……某種力量在引導這黑汞的腐蝕軌跡?!
“公輸先生!東南角!石基裂縫!”巴清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迫!
公輸衍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臉色也是驟變!他也認出了那符文的雛形走向!這絕非自然腐蝕所能形成!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們的猜想,東南角那片區域的石基震動得最為劇烈!更多的黑汞液如同噴泉般從裂縫中狂湧而出,腐蝕的速度驟然加快!那些原本還隻是雛形的裂縫,在黑汞液瘋狂的侵蝕下,如同被無形巨手撕扯,迅速加深、加寬、彼此連接!
嗤——嗤——!
刺耳的腐蝕聲如同毒蛇吐信,白煙滾滾,惡臭衝天!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片區域的石基表麵,竟被腐蝕、拓印出了一個巨大無比、足有丈餘方圓、線條扭曲猙獰的——古老象形文字!
那文字並非秦篆,也非楚文,而是比甲骨文更加原始、更加接近圖騰的——殷商古字!
四個大字,如同被幽冥巨獸用利爪和毒液狠狠刻在大地之上,散發著絕望與毀滅的氣息:
“鼎——裂——秦——亡!”
轟!
如同無形的驚雷在每個人心頭炸響!整個內台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連下方獸兵的嚎叫和機關的絞殺聲都仿佛被隔絕了!
鼎裂秦亡!
鼎裂秦亡!
這四個字如同帶著詛咒的魔音,狠狠撞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靈魂!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墨者們握著武器的手在顫抖,連公輸衍都僵立當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楚巫的獸兵獻祭,引出的黑汞劇毒,最終竟腐蝕出了如此惡毒、如此直指帝國命運的亡國讖言?!這究竟是巫術的顯化,還是……天命的昭示?!
巴清的身體也控製不住地晃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她死死盯著那四個被黑汞腐蝕出的、觸目驚心的大字,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攥緊,每一次跳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手腕內側的藤蔓巫紋,在這一刻灼熱到了極致!仿佛要燃燒起來!那枚巫紋的形狀,竟與讖言中那個“鼎”字的扭曲筆畫,產生了刹那間的重疊幻象!一股龐大、混亂、充滿了毀滅意誌的冰冷意念,順著那巫紋與讖言之間無形的聯係,如同決堤的洪水,狠狠衝入她的腦海!
“鼎裂……國崩……血海滔天……”)
“清……汝為引……終局之始……”)
“汞河……倒灌……萬物歸墟……”)
比之前強烈百倍的亡靈囈語、混亂預言和冰冷的絕望感瘋狂衝擊著她的意識!她仿佛看到青銅巨鼎在眼前轟然崩裂,看到水銀的江河倒灌人間,看到鹹陽宮在血與火中化為廢墟……那“鼎裂秦亡”四個字,不再是刻在石基上,而是如同烙鐵般,狠狠烙進了她的神魂深處!
“噗!” 巴清再也壓製不住,喉頭一甜,一口暗紅色的逆血猛地噴出!鮮血濺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瞬間被那無形的寒意凍結,凝成幾顆細小的、帶著詭異暗芒的血珠!
“家主!”公輸衍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攙扶。
巴清卻猛地抬手製止了他。她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強行將那翻江倒海般的混亂意念和靈魂撕裂般的痛苦壓了下去。再抬眼時,那雙深潭般的眸子裏,所有的驚駭、痛苦都被一種近乎瘋狂的冰冷火焰所取代!那火焰,名為決絕,名為毀滅!
“讖言?”她盯著石基上那四個散發著不祥黑氣的巨字,聲音嘶啞,卻帶著斬斷一切的金石之音,在死寂的內台上空回蕩,壓過了亡靈的囈語,壓過了所有人的恐懼,“我巴清,不信天命!更不信這惡鬼刻下的詛咒!”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下方依舊在瘋狂嚎叫、對讖言頂禮膜拜的獸兵,掃過那不斷蔓延的恐怖黑汞,最終落向密林深處號角傳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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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用我懷清台的血肉做祭壇?想用這黑汞毒液書寫亡秦的詛咒?”巴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也瘋狂到極致的弧度,如同黑蓮在血與毒中徹底綻放,露出花心深處那點最致命的猩紅。
“好!本家主今日,就送爾等魑魅魍魎——”
她染血的右手猛地高舉,手腕內側的藤蔓巫紋在暗夜中驟然亮起刺目的、混合著淺金與冰冷銀邊的光芒!一股狂暴的力量以她為中心轟然爆發,引動著石基深處那青銅巨鼎的嗡鳴驟然加劇!地麵上的黑汞液仿佛受到了無形的牽引,開始不安地沸騰、鼓脹!
“——歸!墟!”
隨著巴清最後一個字如同驚雷般炸響!她高舉的手,朝著下方獸兵最密集、黑汞液最洶湧的區域,狠狠揮落!
【四:血晶焚海,甕啟待鱉】
轟——!
隨著巴清那一聲飽含殺意與決絕的“歸墟”落下,如同引動了九幽之下的業火!
懷清台東南角,那片被黑汞液腐蝕出“鼎裂秦亡”恐怖讖言的地麵,驟然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劇變!
地麵劇烈地拱起、龜裂!比之前濃烈十倍、惡臭百倍的漆黑汞液如同壓抑了萬年的黑色岩漿,從讖言文字的每一道筆畫縫隙中狂噴而出!瞬間形成一片數丈方圓的、粘稠翻滾的黑色汞潭!
這還不止!
更令人驚駭的是,那些之前被墨者擊殺、屍體浸染了黑紅色血液其中蘊含著獸化藥劑和微弱汞毒)的獸兵殘骸,以及那些被黑汞液沾染後毒發身亡的屍體,此刻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薪柴,在接觸到新噴湧出的、更加濃稠的黑汞液時——
嗤啦!嗤啦!
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分解!血肉骨骼在黑汞的侵蝕下迅速碳化、變黑,隨即冒出濃烈的、帶著刺鼻汞腥和血肉焦糊味的白煙!而在那消融的焦黑殘骸之中,無數細小的、棱角分明的、散發著妖異暗紅光澤的結晶顆粒,如同沸騰般湧現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血晶!如同巴邑處決時刑台上出現的詭異血晶!
但此刻,這血晶的規模何止大了百倍!它們翻滾著、匯聚著,融入那沸騰的黑色汞潭之中!暗紅的晶粒與濃稠的黑汞劇烈反應,如同滾油潑進了冰水!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接連響起!那混合了無數血晶的黑色汞潭,仿佛被點燃的炸藥庫,劇烈地沸騰、膨脹、爆裂!每一次爆裂,都濺射出無數燃燒著暗紅色火焰、散發著致命高溫和劇毒汞氣的粘稠液滴!這些燃燒的毒液如同來自地獄的流星火雨,瞬間覆蓋了下方大片區域!
“嗷——!”
“啊啊啊——!”
下方那些跪拜嚎叫、沉浸在獻祭狂熱中的獸兵,瞬間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燃燒的毒液如同跗骨之疽,沾上即燃!皮甲被洞穿,血肉被點燃,骨骼被腐蝕!淒厲到非人的慘嚎聲瞬間壓過了狂熱的呼喊!濃烈的焦臭味、汞毒氣和絕望的哀嚎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幅人間地獄的畫卷!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懷清台東南角下方,便化為一片由劇烈燃燒的黑色汞液、翻滾的暗紅血晶、以及無數在火毒中掙紮哀嚎、迅速化為焦炭的獸兵構成的——焚骨煉獄!
這恐怖的一幕,不僅瞬間吞噬了下方數百名獸兵,更將後續衝上來的獸兵徹底震懾!那非人的火焰,那連鋼鐵都能腐蝕融化的毒液,那同袍瞬間化為焦炭的慘狀,終於壓倒了楚巫的操控,喚醒了他們靈魂深處最本能的恐懼!
“跑啊!”
“魔鬼!她是魔鬼!”
幸存的獸兵崩潰了,哭嚎著,丟盔棄甲,如同受驚的獸群,瘋狂地向密林深處逃竄!連那操控獸兵的詭異號角聲,都出現了一絲紊亂和驚怒的變調!
內台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墨者,包括公輸衍,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下方那片燃燒的死亡之海,看著家主那在火光映襯下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背影,喉嚨發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恐懼依舊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和對家主那深不可測、亦正亦邪手段的極致敬畏!
巴清獨立於高台邊緣,墨色鬥篷在熱浪中獵獵作響。她臉色依舊蒼白如雪,嘴角殘留的血跡刺目驚心。強行引動秘窟青銅鼎之力,引爆黑汞血晶焚海,對她身體的負擔巨大無比。左臂的冰冷汞毒在剛才的爆發後似乎暫時蟄伏,但腦海中“鼎裂秦亡”的讖言烙印和亡靈的嘶鳴卻更加清晰,如同跗骨之蛆,不斷啃噬著她的意誌。
她緩緩放下因力量爆發而微微顫抖的手,目光卻並未看向下方那片煉獄火海,而是穿透混亂的戰場和濃煙,死死鎖定在懷清台西北角——一處相對安靜、靠近秘庫外牆的陰影區域!
那裏,一道比夜色更濃、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鬼魅黑影,正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貼著被黑汞腐蝕得坑坑窪窪的石壁,向上急速攀爬!他的動作迅捷如電,巧妙地避開了燃燒的區域和墨者的視線,目標直指秘庫上方一處用於通風換氣的狹窄氣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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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機抓得極準!正是下方焚海爆發、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混亂瞬間!
巴清染血的唇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到骨髓裏的弧度。
魚,終於咬鉤了!
她耗費心力、不惜暴露部分底牌製造的這場“潰敗”和“混亂”,終於為那條隱藏在墨者之中、甚至可能身居高位的毒蛇,創造出了他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動手時機!他要趁亂潛入秘庫,盜取那卷足以攪動天下風雲的——《歸藏易》殘卷!
巴清沒有動,也沒有發出任何警示。她隻是靜靜地站著,如同一個冷靜到殘酷的獵手,看著獵物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那秘庫之內,等待他的,豈會是真正的“殘卷”?
她微微側頭,對著身旁陰影處低聲吩咐,聲音帶著一絲大戰後的疲憊,卻更顯冰冷:“甕,已開。放他進去。等他拿到‘圖’……收網。”
陰影中,一個如同岩石般沉默的墨者身影微微頷首,瞬間融入黑暗,消失不見。
巴清的目光再次落回石基上那四個被黑汞侵蝕出的、觸目驚心的“鼎裂秦亡”讖言。火光在巨字猙獰的筆畫上跳躍,仿佛這四個字本身也在燃燒。手腕內側的藤蔓巫紋傳來一陣強烈的灼痛,那銀色的邊緣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讖言蝕心,焚海煉獄。而真正的博弈,那決定驪山、決定大秦、也決定她自身命運的棋局,才剛剛進入最凶險的中盤。她以自身為餌,以懷清台為爐,點燃了第一把焚盡魍魎的血火。而下一把火,將在驪山深處,燃得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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