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商戰博弈篇】陰符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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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汞霧藏兵】
    夤夜時分,巫峽深處的秘密校場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仿佛被墨色浸染。暴雨傾盆而下,如天河決堤一般,鉛灰色的雨線密集如箭,無情地抽打著赤霄軍三千將士身上玄甲的棱紋。每一滴雨水都像是帶著無盡的力量,狠狠地砸在甲胄上,濺起的水花在空中瞬間碎裂成無數銀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巴清站在三丈高的將台之上,她的身影在這漆黑的雨夜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她身披一件墨色披風,被狂風掀起,邊緣在雨幕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隻振翅欲飛的夜梟。雨水順著她束發的玉簪滑落,在她的頷下凝結成一顆顆晶瑩的水珠,但這些水珠似乎都畏懼她那冷若冰霜的麵容,不敢沾染她唇角那抹淬了冰的弧度。
    “起陣!”
    三個字穿透雨幕時,帶著金屬淬火般的脆響。將台左側的巴邑猛地頓足,手中青銅短斧重重砸在身前的石鼓上。“咚” 的一聲悶響,仿佛地底深處傳來的巨獸心跳,震得每個人耳膜嗡嗡作響。
    陣眼處的八名親衛同時扯開腰間的汞囊。銀亮的水銀傾泄而出,觸到泥濘的瞬間騰起白霧。那霧氣並非尋常水汽,而是泛著珍珠母貝般的虹彩,吸入肺腑時帶著甜腥的金屬味 —— 這是巴清改良的 “玄水霧”,混入了丹砂礦脈中特有的硫化汞,既能迷障視物,又能讓久經訓練的赤霄軍憑借氣味辨識方位。
    霧靄翻湧間,三千甲士如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開始移動。長戈營的士兵踩著九宮步,戈尖斜指四十五度,在霧中劃出銀亮的弧線,每一步落下都精準踏在事先標記的青石板上;弩兵營蟄伏在預先挖掘的淺壕中,弩機上的望山被打磨得光滑如玉,在火把餘光中泛著冷光;最外圍的刀盾手結成龜甲陣,盾牌相扣的縫隙裏滲出汞霧,遠遠望去如同移動的灰色堡壘。
    巴清的目光掠過第三列弩兵。那個叫石醜的少年正死死咬著下唇,指節因攥緊弩弦泛白。三個月前他還是丹砂礦裏的奴隸,左手三根手指被礦車碾斷,此刻卻能精準操控七石強弩 —— 這便是赤霄軍的根基,一群被命運碾碎又被她親手拚湊起來的亡命之徒。
    “變陣!” 巴邑的吼聲再次炸響。他赤裸的上身布滿新舊交錯的疤痕,左胸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是去年對抗劫礦悍匪時留下的,此刻正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霧中陣型驟然收縮,如同一朵合攏的巨花。長戈營在外圍形成螺旋狀殺陣,弩兵在陣心組成箭雨矩陣,刀盾手則化作花瓣的脈絡,將整個陣型的薄弱處護得密不透風。這是《太公陰符》中記載的 “歸墟陣”,本用於水師防禦,被巴清改良後適配山地作戰,此刻在汞霧掩護下更顯詭譎。
    巴清忽然注意到西北角的刀盾手隊列出現了一絲遲滯。那個叫伍季的隊長正頻頻回望陣眼,握盾的手在發抖。她記得此人是上月從楚地流民中招募的,據說曾是項氏家臣。一絲冷意從心底掠過,她不動聲色地對身旁的親衛隊長打了個手勢 —— 那是 “標記異常” 的暗號。
    雨勢愈發狂暴,校場邊緣的火把被澆得劈啪作響,光芒忽明忽暗。汞霧在陣中流轉,時而化作張牙舞爪的獸形,時而凝聚成披甲武士的虛影,仿佛有無數幽魂在其中沉浮。這是汞毒與潮濕空氣反應產生的幻象,卻讓初次見識的新兵臉色煞白。
    “記住!” 巴清忽然揚聲,聲音穿透雨幕,“這霧中鬼影,便是你們昨日的恐懼;手中利刃,才是今日的生路!”
    【二:陣眼驚雷】
    “轟 ——!”
    巨響炸開時,巴清正盯著伍季的背影。那聲音並非來自天際,而是從陣眼深處勃發,如同沉睡千年的地龍猛然翻身。腳下的將台劇烈震顫,她踉蹌半步才穩住身形,腰間的佩劍因震動彈出半寸,寒光乍泄。
    陣眼處的汞霧突然沸騰起來。銀亮的霧氣不再循著陣法軌跡流轉,而是像被巨手攪動的沸水,瘋狂地向四周噴湧。八名親衛中離得最近的那人像被無形巨錘擊中,整個人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噴出一道黑血,重重砸在三丈外的泥地裏,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穩住!” 巴邑的吼聲變了調。他抓起地上的長戟,踩著泥濘衝向陣眼,玄甲在雨水中劃出殘影。靠近陣眼的士兵開始劇烈咳嗽,有人捂著臉倒地抽搐,裸露的皮膚泛起青紫色的斑紋 —— 那是汞毒攻心的征兆。
    巴清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陣眼中心。那裏的地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泥漿與水銀混合成漩渦,泛著妖異的銀光。更詭異的是,漩渦中心隱約可見青銅的光澤,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從地底掙脫出來。
    “是震天雷!” 有老兵嘶吼起來。去年巴清曾用改良的汞爆彈摧毀過劫礦匪的山寨,此刻那熟悉的硫磺與金屬混合的氣味,讓所有人脊背發涼。
    伍季所在的刀盾陣突然潰散。那個楚地來的隊長扔掉盾牌,轉身就往校場邊緣跑,嘴裏胡亂喊著:“地脈怒了!地脈要吞人了!” 他的舉動像一顆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新兵中的恐慌。三名弩兵跟著潰逃,被身後的老兵一戈刺穿背心,屍體仆倒在泥地裏,鮮血迅速被雨水衝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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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殺陣!” 巴清厲聲下令。她抽出佩劍,劍刃在火把下泛著冷光 —— 這是用隕鐵混合丹砂礦渣鍛造的 “赤練”,劍脊上的雲紋中嵌著細小的汞珠,遇血即沸。
    親衛營迅速組成扇形防禦,將巴清護在中央。長戈營的老兵們自動填補潰兵留下的缺口,戈尖組成密不透風的鐵網。巴邑已衝到陣眼邊緣,他用長戟刺入漩渦邊緣的泥土,試圖穩住身形,戟杆卻傳來劇烈的震動,仿佛底下有活物在掙紮。
    “挖!” 巴清再次下令,聲音因憤怒微微發顫。她認出那漩渦的旋轉方向 —— 是楚地巫術中召喚地靈的 “左旋陣”,絕非自然塌陷。有人在陣眼地基裏動了手腳,而且對她的布防了如指掌。
    隻見那五名悍卒如餓虎撲食一般猛衝上去,他們手持工兵鏟,毫不留情地對著地麵瘋狂挖掘起來。一時間,泥漿四處飛濺,仿佛下起了一場泥雨。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一個神秘的物體逐漸從泥漿中顯露出來。那是一個布滿饕餮紋的青銅匣,匣子的表麵刻滿了精美的花紋,這些花紋線條流暢、栩栩如生,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匣子的蓋子與匣身緊密貼合,沒有一絲縫隙,就像是一體鑄造而成的。而在接縫處,還嵌著一層鉛錫合金,顯然是經過精心密封的,以防止裏麵的東西受潮或受到其他損害。
    然而,最讓人感到詭異的是匣子的表麵。那些饕餮紋的眼睛竟然是用丹砂填充而成的,在汞光的映照下,這些丹砂眼睛如同活物的瞳孔一般,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仿佛在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是楚人的東西!” 巴邑怒吼。他曾隨亡兄去過楚地的黔中郡,見過當地巫祠用這種饕餮匣盛放祭祀法器。
    青銅匣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匣身溫度急劇升高,表麵的饕餮紋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在流血。靠近的兩名士兵慘叫著後退,他們的手掌被燙出焦黑的紋路,與匣上的饕餮紋如出一轍。
    巴清的心沉了下去。這不是普通的震天雷,而是楚巫特製的 “噬靈匣”,內置的不僅是 exposives,還有用活人精血喂養的蠱蟲。一旦引爆,汞毒與蠱蟲混合,足以讓整個校場變成死地。
    【三:讖血】
    “開匣!” 巴清的聲音劈如寒冰。她知道不能等,噬靈匣的引信一旦被蠱蟲啃斷,神仙也救不了這裏的三千人。
    兩名親衛解下腰間的水囊,將冷水潑在青銅匣上。蒸汽騰起的瞬間,他們掄起特製的青銅撬棍,猛地插入匣蓋縫隙。“嘎吱 ——”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匣蓋被撬開一道三寸寬的縫隙。
    沒有預期的毒煙或蠱蟲湧出。縫隙中透出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種溫潤的玉色光澤,混著淡淡的鬆煙墨香。巴清示意親衛後退,親自蹲下身,用匕首順著縫隙劃開。
    匣內鋪著一層灰燼,像是焚燒過的絲帛。灰燼中央,靜靜躺著一塊巴掌大的龜甲。
    那龜甲呈琥珀色,邊緣被高溫灼得焦黑,卻無損甲麵的紋路。最驚人的是甲背上的刻字 —— 八個秦篆,筆畫如刀削斧鑿,字口處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像是用鮮血混合朱砂刻就:
    “秦之利刃,終噬其主。”
    巴清的指尖剛觸到龜甲,就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不是金屬的冷,而是一種仿佛能凍結血脈的陰寒,順著指尖直竄心口。她猛地抬頭,看見校場上的士兵都停下了動作,無數道目光聚焦在這塊龜甲上,有震驚,有恐懼,還有一種隱秘的期待。
    “秦之利刃……” 有人喃喃自語。赤霄軍是大秦默許存在的私兵,是帝國插在巴蜀的一把刀,這句讖言無疑是指著他們來的。
    巴邑臉色鐵青,一把奪過龜甲就要砸碎,卻被巴清按住手腕。“等等。” 她的目光落在龜甲邊緣一個極其細微的刻痕上 —— 那是半個殘缺的 “羋” 字,楚國王族的氏號。
    記憶如潮水翻湧。去年在黔中郡截獲的楚係密信裏,曾提到過一個叫 “歸墟” 的計劃,說要 “以秦刃伐秦根”。當時她以為隻是空談,此刻才明白對方的真正圖謀 —— 不是要摧毀赤霄軍,而是要讓這支軍隊成為刺向秦始皇的毒刃。
    “楚賊的奸計!” 巴清霍然起身,將龜甲舉過頭頂。雨水衝刷著她的臉,卻衝不散眼中的厲色,“他們殺不了我們,就想讓我們死在秦人手裏!”
    人群中響起一片抽氣聲。士兵們大多是六國遺民,對秦人的仇恨早已刻入骨髓。這句讖言如同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們心底隱秘的念頭 —— 是啊,秦人利用我們,難道我們就不能反噬嗎?
    伍季的屍體旁,一個年輕的楚地新兵突然高喊:“這是天意!秦必亡!” 他的聲音剛落,就被身邊的老兵一刀割喉,鮮血噴濺在泥濘中,與汞液匯成詭異的圖案。
    但恐慌已經蔓延。第三弩兵營的方向傳來兵器落地的脆響,有人開始偷偷打量校場西側的密林 —— 那裏是預設的逃生路線。巴清知道,再拖下去,不用楚人動手,這支軍隊就會自己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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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注意到龜甲背麵的紋路有些異常。那些天然形成的裂紋,在特定角度的火把光照下,竟組成了一幅微型的巫峽水道圖!圖中標記的暗礁位置,與上周楚係船隊試圖偷渡丹砂時觸礁的地點分毫不差。
    “他們不僅想亂我軍心,” 巴清冷笑一聲,指尖劃過那些裂紋,“還想借我們的手,毀掉真正的楚係寶藏。”
    【四:焚甲立威】
    “點火!” 巴清突然下令。親衛迅速搬來三捆浸過桐油的柴薪,在將台前堆成火堆。火焰舔舐著潮濕的木柴,發出劈啪的聲響,在雨幕中撐起一片跳動的橘紅色光暈。
    巴清走上前,將龜甲放在火焰邊緣。高溫讓甲麵的朱砂字開始融化,順著紋路流淌,像是在流血。“你們看清楚了,” 她的聲音在雨聲與火焰聲中異常清晰,“這龜甲上的每一道刻痕,都浸著楚人的毒液!”
    她猛地將龜甲扔進火堆中央。火苗瞬間竄起半尺高,發出 “滋滋” 的聲響。詭異的是,龜甲沒有立刻燃燒,而是在火焰中保持著原形,甲麵上的秦篆仿佛活了過來,扭曲掙紮,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秦之利刃,終噬其主……” 巴清高聲複述著讖語,目光掃過每一張臉,“你們信嗎?”
    無人應答。士兵們的目光在火焰、巴清和彼此的臉上逡巡,恐懼與猶豫在他們眼中交織。
    “我不信!” 巴清的聲音陡然拔高,“我隻信手中之劍,陣前之盾!秦人能給我們立足之地,我們便能為秦人鎮守巴蜀!但若有人想利用我們,無論是楚人還是秦人 ——”
    她猛地拔出赤練劍,劍尖直指鹹陽方向,雨水順著劍脊的汞珠滴落,在地麵砸出細小的坑洞:“我巴清,第一個不答應!”
    火焰中的龜甲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碎片四濺。其中一塊較大的殘片彈落在巴邑腳邊,上麵還殘留著半個 “噬” 字。巴邑抬腳狠狠碾下,將殘片踩成粉末。
    “赤霄軍!” 巴邑的吼聲震得火把搖晃,“主君待我們如何?”
    “恩重如山!” 前排的老兵齊聲回應,聲音嘶啞卻堅定。
    “楚賊想毀我家園?”
    “殺!殺!殺!” 吼聲如雷,震得雨幕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巴清站在原地,目光凝視著眼前的景象,原本緊繃的下頜線條在不知不覺中微微柔和了下來。
    她心裏很清楚,眼前的這一切雖然已經有了一些改變,但這還遠遠不夠。恐懼的種子一旦被種下,就如同野草一般,會在人們的內心深處瘋狂生長。要想徹底根除它,就必須用更猛烈的火焰去燒毀。
    巴清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去,她的步伐堅定而有力,徑直朝著校場中央那尊剛鑄造好的青銅鼎走去。
    這尊青銅鼎是按照她的命令,用繳獲的楚係兵器熔鑄而成的。它高達數丈,鼎身上刻著赤霄軍的軍規,每一個字都深深地凹陷進去,仿佛在訴說著這支軍隊的紀律和威嚴。
    “取丹砂來!” 巴清下令。親衛立刻捧來一甕極品丹砂,殷紅如血,在火把下泛著金屬光澤。
    巴清舀起一捧丹砂,走到青銅鼎前,猛地撒入鼎下的炭火中。“轟” 的一聲,火焰瞬間變成詭異的緋紅色,散發出濃烈的香氣 —— 這是丹砂遇高溫產生的 “赤焰香”,既能安神,又能讓吸入者產生輕微的亢奮。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巴清的聲音平靜下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明日卯時,照常操練。陣眼處的坑洞,填以丹砂礦渣,立碑警示 —— 楚賊伎倆,不過如此!”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那些仍顯不安的新兵臉上:“誰若再敢私議讖言,動搖軍心,休怪我巴清劍下無情!”
    說完,她轉身走向將台後的帳篷,披風在身後劃出一道黑色的弧線。巴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高聲喊道:“赤霄軍,恭送主君!”
    “恭送主君!” 三千人的吼聲再次炸響,這一次,恐懼已被決心取代。
    帳篷內,巴清摘下濕透的披風,露出裏麵玄色的勁裝。親衛遞上熱茶,她卻沒有接,而是走到掛在牆上的巫峽地圖前,指尖落在龜甲紋路上標記的暗礁位置。
    那裏藏著什麽?楚係餘孽為何如此在意?還有那塊龜甲背麵的水道圖,為何與墨家機關城的秘道圖如此相似?
    窗外,暴雨依舊。巴清拿起一支狼毫,蘸著朱砂在紙上寫下八個字:
    “楚有巨寶,藏於水脈。”
    寫完,她將紙湊近燭火,看著字跡在火焰中蜷曲、變黑。灰燼飄落在地,與窗外的雨聲融為一體,仿佛從未存在過。
    校場上,士兵們開始清理戰場。有人在陣眼的坑洞深處,發現了一小塊殘留的絲綢碎片,上麵繡著半個殘缺的鳳凰圖案 —— 那是楚國宗室的徽記。碎片很快被扔進火堆,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巫峽的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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