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軍事對抗篇】巫醫叛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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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瘟神悄降赤霄營】
    赤霄軍駐地,位於丹砂礦脈深處一片相對開闊的天然石坳。依山而建的簡易營房,多以粗大的原木和開采出的片石壘就,堅固而粗獷。往日裏,此地雖彌漫著淡淡的、無法根除的丹砂粉塵氣息,卻也秩序井然,礦兵們操練的呼喝聲、鐵器碰撞聲、運送礦石的軲轆聲交織成一股昂揚向上的生命力。
    然而,自昨日傍晚鹽道伏擊大勝而歸後,一種令人不安的沉寂,如同悄然彌漫的霧氣,漸漸籠罩了整座營地。
    最初的征兆,出現在今日清晨的夥房。
    “嘔…咳咳…嘔……”
    一個負責擔水的年輕礦兵,剛挑起水桶走了幾步,突然臉色煞白,猛地丟下擔子,彎腰劇烈地幹嘔起來。他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仿佛要將什麽異物摳出,額頭上青筋暴跳,冷汗瞬間浸透了粗麻短褂。旁邊同袍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把推開,力氣大得驚人。他踉蹌幾步,撲倒在地,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著,嘴角溢出白沫,眼神渙散而驚恐。
    “強子!強子你怎麽了?”
    “快!快去叫徐醫官!”
    騷動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不到半個時辰,類似的症狀如同燎原的野火,在營地的不同角落接連爆發!操練場上,一名精壯的赤霄老兵,正隨著號令揮動石鎖,動作猛地一滯,隨即石鎖脫手砸在地上。他茫然地抬起雙手,看著自己布滿厚繭的手掌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一片片詭異的、銀灰色的霜狀斑痕!那斑痕冰冷刺骨,帶著金屬的質感,迅速蔓延至小臂。他驚恐地想搓掉,卻發現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在遊走,帶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酸麻和難以言喻的寒意。
    “冷…好冷…”他牙齒咯咯打顫,渾身篩糠般抖動起來,眼神迅速失去焦距。
    更令人心寒的是營房區。靠近水源和存放繳獲楚軍鹽糧的臨時倉庫附近,幾個營帳裏不斷傳出壓抑的咳嗽聲,起初是低沉的悶咳,很快便轉為撕心裂肺的狂咳,仿佛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咳嗽的間隙,是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幾個病得稍輕的士兵,勉強支撐著爬出營帳,他們的眼白布滿了駭人的血絲,整個眼珠都微微向外凸起,麵色呈現出一種不祥的青灰色。他們扶著營帳的木柱,大口喘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尖銳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噴出帶著濃烈鐵鏽腥味的濁氣。
    恐慌,如同致命的汞毒蒸氣,在營地裏無聲地蔓延、滲透。原本還帶著勝利餘韻的營地,此刻隻剩下壓抑的呻吟、痛苦的喘息、驚恐的低語,以及一種名為“未知”的巨大恐懼。空氣中那股原本熟悉的丹砂粉塵味,似乎也變得更加濃鬱,帶著一絲若有若無、令人不安的甜腥。
    “醫官!徐醫官!這邊!這邊不行了!”
    “徐醫官,救命啊!”
    “瘟神…是瘟神來了嗎?”
    士卒們慌亂地呼喚著軍中唯一的醫師——徐無咎。
    徐無咎在兩名親隨的簇擁下,匆匆穿行於病患之間。他年約四旬,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須,一身洗得發白的葛布長衫,外罩一件幹淨整潔的麻布罩衣,氣質儒雅,與這粗獷的軍營格格不入。他眉頭緊鎖,臉上帶著沉痛的憂色,動作卻依舊沉穩。他蹲下身,翻開強子的眼皮查看,又捏開他的嘴觀察舌苔,再仔細查看老兵手臂上那詭異的銀灰色霜斑,最後為一名咳喘不止的士兵搭脈。他的手指修長穩定,搭在那狂跳不止的脈搏上,片刻後,臉色變得更加凝重。
    “是瘴癘…定是昨日在江邊沾染了不潔的瘴氣,又受江風邪寒侵體,加之激戰過後氣血虧虛,瘟邪趁虛而入!”徐無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似乎也染上了疲憊。他站起身,對圍攏過來的蒙毅和幾位百夫長沉痛地說道:“此疫來勢凶猛,非同尋常。需立即將病患隔離!未染病者,速去熬煮我昨日配好的‘辟瘴湯’,每人一碗!快!”
    他語速極快,條理清晰,指向靠近礦洞最深處、一處原本存放廢棄礦石的幹燥石穴:“那裏!速將染病者移至石穴隔離!動作要快,不可拖延!”隨即又對身邊的親隨命令:“取我的銀針和‘九清丹’來!還有,將我藥廬內那幾壇‘驅邪酒’也搬來,兌入辟瘴湯中,給未染病的兄弟們分發下去!”
    徐無咎有條不紊的指揮,像一根定海神針,暫時穩住了慌亂的軍心。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按照吩咐將痛苦呻吟的同伴抬向隔離石穴,夥房方向也很快升起了濃煙,藥草苦澀的氣味開始彌漫。
    蒙毅看著徐無咎忙碌而憔悴的身影,眼中充滿感激和憂慮:“徐先生,全靠您了!這…這瘟疫,可有把握?”
    徐無咎正從一個精致的木盒中取出數枚銀針,聞言手微微一頓,臉上憂色更濃,長歎一聲:“將軍,此疫凶惡,前所未見。老朽…隻能盡力而為,與瘟神搶命!”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光芒,隨即又被沉痛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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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離的石穴內,痛苦的呻吟和壓抑的咳嗽聲不絕於耳。徐無咎在親隨的協助下,開始為病患施針、喂藥。他動作沉穩,針法嫻熟,每一針落下都精準無比。他帶來的“九清丹”呈一種溫潤的玉白色,散發著奇異的清香,被他小心地化入溫水中,一勺勺喂給病重的士兵。他的親隨則忙碌著分發“辟瘴湯”和摻了“驅邪酒”的藥湯。
    隨著徐無咎的“救治”,隔離石穴內病患的痛苦呻吟似乎真的緩和了一些。服下“九清丹”的強子,劇烈的抽搐停止了,雖然依舊昏迷,但氣息似乎平穩了些。手臂上布滿銀霜的老兵,身上的寒意也似乎被驅散了些許。那些咳喘的士兵,在銀針和藥湯的作用下,喘息也略微平複。
    “徐先生妙手回春!”
    “謝徐先生救命之恩!”
    隔離區外,看到親人同袍痛苦減輕的士兵們,臉上露出了感激和希望的光芒,紛紛向徐無咎行禮致謝。
    徐無咎隻是疲憊地擺擺手,臉上帶著悲憫,繼續穿梭於病榻之間,細心診治。他低垂的眼瞼下,無人能看清那深藏的旋渦。
    【二: 玄匕驚破驅邪酒】
    巴清是在接到蒙毅急報後,匆匆從礦脈深處趕回的。她身上還帶著探查地脈時沾染的粉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汞毒氣息。踏入營地的瞬間,那股混雜著濃烈藥草味、嘔吐物酸腐味以及某種奇異甜腥的空氣,讓她本就因驪山圖紙而沉凝的心,猛地向下一墜。
    隔離石穴內外的景象觸目驚心。病患的呻吟痛苦,士卒臉上的恐慌茫然,營地裏彌漫的死氣,與昨日鹽道大捷的喧囂形成了地獄般的反差。
    蒙毅迎上來,臉上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主上!您回來了!多虧了徐先生!真是萬幸,若非他昨日就備好了辟瘴湯藥和那救命的‘九清丹’,今日這瘟疫怕是要……”
    巴清的目光越過他,直接落在不遠處正從一個病患手腕上起針的徐無咎身上。徐無咎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抬起頭,臉上帶著醫者的疲憊和憂色,正要躬身行禮。
    巴清沒有回應。她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快速掃過整個營地。空氣中那股異常的甜腥氣,與她袖中那張驪山圖紙上殘留的、來自地宮深處的水銀氣息,竟有幾分微妙的相似!而更讓她心頭警鈴大作的是——徐無咎帶來的那幾個親隨,正在分發的、散發著濃鬱酒香和藥味的“驅邪酒”!
    那酒香…太熟悉了!就在昨日鹽道伏擊的戰場上,楚軍被汞毒霧氣吞噬時,空氣中彌漫的,就是這種混合了酒氣和汞毒腥甜的詭異氣味!雖然被濃烈的藥草味掩蓋了許多,但這股味道,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記憶裏,絕不可能錯認!
    就在這時,一名剛剛喝完一大碗“驅邪酒”的百夫長,突然臉色漲紅,猛地捂住胸口,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情,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直挺挺地向後栽倒!
    “老趙!”
    “趙大哥!”
    周圍士兵驚呼著撲上去攙扶。
    巴清瞳孔驟縮!她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出現在那倒地的百夫長身邊,蹲下身。隻見那百夫長雙目圓瞪,布滿血絲的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臉色由紅迅速轉為青紫,身體還在無意識地劇烈抽搐。巴清毫不猶豫,並指如刀,閃電般劃開百夫長胸前的粗麻衣襟!
    嘶啦!
    衣襟裂開,露出虯結的胸膛。隻見那古銅色的皮膚下,正有無數道細微的、銀灰色的絲線如同活物般在瘋狂遊走、蔓延!所過之處,皮膚表麵迅速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帶著金屬光澤的霜狀物!這景象,與之前手臂生霜的老兵如出一轍,但蔓延速度更快,症狀更猛烈!
    “酒…是那酒!”巴清猛地抬頭,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鎖定臉色微變的徐無咎!她厲聲斷喝:“所有人!停下!不準再飲那酒!”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離弦之箭,射向徐無咎身邊一名正端著酒壇給其他士兵分酒的親隨!
    “主上?!”蒙毅和眾士卒驚駭莫名。
    那親隨被巴清突如其來的殺氣驚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想扔掉酒壇後退。但巴清的速度快到了極致!玄水匕那幽暗無光的刃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死亡的弧線!
    噗嗤!
    利刃毫無阻礙地刺穿了陶製的酒壇!
    嘩啦——
    混濁的、帶著刺鼻酒香和藥味的液體從破裂的壇身洶湧而出,潑灑一地。酒液接觸到幹燥的岩石地麵,竟發出輕微的“滋滋”聲,迅速蒸騰起一片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銀色霧氣!
    巴清的動作毫不停滯!刺穿酒壇的玄水匕順勢向上一挑,冰冷的刀鋒精準地抵在了那名親隨的咽喉!隻需再進半分,便能割開他的喉管!
    “啊!”親隨嚇得魂飛魄散,僵在原地,手中破壇的碎片哐當落地。
    整個營地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目光驚恐地在暴怒的巴清、破碎的酒壇、地上蒸騰的詭異霧氣以及被匕首抵住喉嚨的親隨之間來回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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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毅最先反應過來,又驚又怒,一步踏出,巨手如同鐵鉗般抓向徐無咎的另一個親隨:“拿下!”
    “主上!冤枉!冤枉啊!”被匕尖抵住喉嚨的親隨麵無人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這…這是徐先生配的驅邪酒啊!是救命的藥…”
    徐無咎的臉色在巴清刺穿酒壇的瞬間變得異常難看,但轉瞬即逝。他上前一步,擋在被蒙毅抓住的親隨身前,臉上帶著悲憤和難以置信的沉痛:“主上!您這是何意?!老朽殫精竭慮配製驅邪湯藥,救將士於水火,您…您竟疑我下毒?!這酒,這‘九清丹’,都是我祖傳秘方,耗費無數心血藥材!您若不信,老朽願以身試藥!”他說著,竟伸手去拿旁邊一名士卒手中剛盛滿“驅邪酒”的碗,作勢要飲!
    他的動作悲壯而決絕,帶著一種被汙蔑的清高醫者的凜然之氣。不少士卒臉上都露出了不忍和動搖之色。
    巴清的眼神冷得像萬載玄冰,沒有絲毫波動。玄水匕依舊穩穩地抵著那名親隨的喉嚨,她甚至連看都沒看徐無咎那“以死明誌”的表演,聲音如同從九幽寒潭中傳來:
    “徐無咎,收起你這套。”她的目光掃過地上那灘仍在微微“滋滋”作響的酒液和蒸騰的稀薄銀霧。
    “這酒裏的‘邪’,驅的不是疫病,驅的是我赤霄軍的性命!”
    “還有你那‘九清丹’…”她的目光轉向隔離石穴內一名剛剛被喂下丹藥不久、正陷入昏睡的士兵。那士兵的額角,正有一道極其細微的銀灰色紋路緩緩浮現,如同水銀流淌過的痕跡!“究竟是九轉還魂,還是九幽索命?”
    徐無咎伸向酒碗的手,僵在了半空。他那張悲憤的臉龐上,一絲被戳穿的猙獰和絕望,終於無法抑製地浮現出來。
    【三: 霜膚血卜露端倪】
    “拿下!”
    蒙毅的怒吼如同炸雷,震醒了所有呆滯的士兵。赤霄軍士卒們如夢初醒,驚怒交加,如同憤怒的潮水般湧向徐無咎和他的幾名親隨。這些昔日備受尊敬的醫者,此刻在他們眼中,已化身為索命的瘟神!
    徐無咎眼中最後一絲偽裝的悲憫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癲狂的怨毒和魚死網破的決絕。他猛地將手中那碗“驅邪酒”狠狠潑向撲來的士兵!同時袖中滑出數根閃爍著幽藍寒芒的銀針,以極其刁鑽的手法,射向最近的幾名士卒!
    “小心毒針!”蒙毅瞳孔一縮,裂山斧橫掃而出,帶起呼嘯的風聲,將大部分銀針擊飛。但仍有幾根漏網之魚,刺入了一名士卒的手臂!
    “呃啊!”那士卒慘叫一聲,被刺中的手臂瞬間麻痹,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烏黑腫脹!
    “狗賊!”士卒們更加暴怒,不顧一切地撲上。徐無咎那點微末的拳腳功夫,在如狼似虎的赤霄精銳麵前不堪一擊。他和幾名同樣試圖反抗的親隨,幾乎在眨眼間就被死死按倒在地,五花大綁,如同待宰的牲畜。
    巴清對身後的打鬥置若罔聞。她快步走到那名剛剛服下“九清丹”不久、額角浮現銀灰色紋路的士兵身邊。這士兵名叫阿柱,此刻緊閉雙眼,呼吸微弱,臉上籠罩著一層不祥的青灰。巴清伸出手指,輕輕拂過他額角那道冰冷光滑的銀紋。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和一種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
    “把他抬出來!小心!別碰他身上的銀斑!”巴清沉聲下令。
    幾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阿柱抬離隔離石穴,安置在營地中央一處平整的石台上。周圍點燃了數支火把,將石台照得通明。
    巴清站在石台邊,深吸一口氣。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在左手掌心那枚溫熱的青銅小鼎邊緣輕輕一劃!殷紅的血珠瞬間湧出。她以血為墨,在阿柱的眉心、心口、以及四肢幾處重要的竅穴位置,快速勾勒出數個繁複而古老的殷商符文!每一筆落下,那符文都如同燒紅的烙鐵,在阿柱青灰的皮膚上留下短暫的血色印記,並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隨著最後一個符文完成,巴清將染血的指尖,猛地按在阿柱額角那道銀灰色的紋路上!
    “嗡——!”
    青銅小鼎在她掌心發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鳴,鼎身灼熱滾燙!一股無形的力量,以她的指尖為媒介,粗暴地灌入阿柱體內!
    “啊——!!!”昏迷中的阿柱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叫,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向上弓起!他全身劇烈痙攣,皮膚下那原本隻是局部浮現的銀灰色紋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驟然瘋狂地擴散、蔓延開來!額頭、臉頰、脖頸、胸膛、手臂…所過之處,皮膚呈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水銀凝固後的冰冷金屬光澤!無數細密扭曲的銀色紋路在他體表交織、纏繞,仿佛有活物在他皮下瘋狂遊走、書寫!
    更駭人的是,隨著這些銀色紋路的蔓延,阿柱裸露的皮膚上,那些被銀霜覆蓋的區域,竟開始詭異地鼓脹、凸起!皮肉之下,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被那注入的巫力強行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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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噗嗤…”
    細微的破裂聲不斷響起。隻見阿柱手臂、脖頸、以及胸腹間被銀霜覆蓋最厚的皮膚,竟裂開了無數細小的口子!沒有鮮血流出!從那裂口中緩緩滲出的,是一滴滴粘稠的、閃爍著詭異金屬光澤的銀灰色液體!它們如同活著的毒汞,在阿柱的皮膚表麵滾動、匯聚、流淌!
    就在這令人作嘔的銀色毒汞滲出匯聚之時,異變再生!
    阿柱體表那些瘋狂蔓延的銀色紋路,在流淌的毒汞映照下,竟開始扭曲、變形、重組!它們不再是無序的線條,而是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著,逐漸勾勒出一個個清晰、古老、充滿神秘力量的——
    甲骨卜辭!
    最先在阿柱劇烈起伏的胸膛上凝固顯現的,是兩個扭曲如蛇蟲的古字:
    “鼎裂”
    緊接著,在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頰上,銀紋交織出:
    “玄鳥墮”
    最後,在他布滿粘稠銀色毒汞的手臂上,那流淌的汞液如同墨汁,在巫力的牽引下,清晰地寫下一個占卜問天的核心符號:
    “帝辛九鼎裂?”
    帝辛,即商紂王之名)
    這幾個由毒汞和巫紋共同“書寫”出的甲骨卜辭,帶著濃烈的血腥、怨毒和不祥的氣息,在跳動的火把光芒下,散發著冰冷而詭異的銀輝!
    “嘶……”
    整個營地,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所有目睹這一幕的赤霄軍將士,無論是身經百戰的老兵還是初曆戰陣的新卒,此刻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皮膚上浮現甲骨文?這哪裏是什麽瘟疫?這分明是來自幽冥的詛咒!是遠古亡靈的泣血控訴!
    “殷商…紂王…九鼎…”蒙毅死死盯著阿柱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古字,巨大的斧柄在他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臉色鐵青如鐵,“徐無咎!你這狗賊!你到底做了什麽?!”
    被按倒在地的徐無咎,目睹阿柱身上浮現的甲骨卜辭,尤其是那“帝辛九鼎裂”的符號時,眼中的怨毒徹底被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所取代!他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麵無人色,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巴清緩緩收回手指,指尖沾染的銀色毒汞如同活物般滴落。她看著石台上痛苦抽搐、體表布滿詛咒般卜辭的阿柱,看著那幾個觸目驚心的“鼎裂”、“玄鳥墮”、“帝辛九鼎裂?”的古字,眼中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隻剩下凍結萬物的冰寒。
    驪山圖紙上的太陽輪鑰匙…
    軍營爆發的汞毒瘟疫…
    病患皮膚浮現的殷商卜辭…
    還有指向紂王和九鼎的核心問卜…
    所有的線索,如同冰冷的鎖鏈,瞬間在她腦海中串聯、絞緊!這叛變,這瘟疫,早已超出了李斯與楚國的範疇!它直指那深埋於曆史塵埃之下、流淌在巫術血脈之中、與秦帝國命運糾纏不休的——殷商九鼎之秘!
    【四: 九鼎怨火焚叛醫】
    石台上,阿柱在經曆了非人的痛苦後,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癱軟下去,徹底失去了聲息。他體表那詭異的銀色紋路和粘稠的毒汞停止了蠕動,那些由毒汞和巫紋構成的甲骨卜辭卻如同烙印般凝固在他的皮膚上,在火把光芒下閃爍著冰冷而絕望的光澤,像一篇來自地獄的死亡文書。
    營地死寂。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眾人粗重的喘息。
    巴清的目光從阿柱的屍身上移開,緩緩掃過那些被五花大綁、麵如死灰的徐無咎及其親隨。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卻比最鋒利的刀鋒更冷,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審判意味。
    “徐無咎,”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雜音,如同冰泉滴落寒潭,“你的命,是赤霄軍救的。你的醫術,是赤霄軍供的。你的‘九清丹’、‘驅邪酒’,毒從何來?這甲骨血卜,又是奉誰之命?”
    徐無咎被兩名赤霄軍士死死按著肩膀跪在地上,頭顱低垂,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汗水、鼻涕和淚水混合著地上的塵土,糊滿了他那張曾經清臒儒雅的臉。當聽到“甲骨血卜”四個字時,他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喉嚨裏發出瀕死野獸般的嗬嗬聲。
    蒙毅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徐無咎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那張涕淚橫流、寫滿恐懼的臉,厲聲咆哮:“說!誰指使你的?!是李斯那老狗?還是楚國的餘孽?那甲骨文又是怎麽回事?!不說老子活剮了你!”
    巨大的恐懼摧毀了徐無咎最後的心防。他涕淚橫流,聲音破碎嘶啞,帶著無盡的悔恨和恐懼:“我說…我說…是…是楚巫!是雲夢澤的‘玄陰祭酒’!他…他抓了我留在雲夢澤的老母幼子…逼我…逼我用丹砂…煉‘陰汞霜’…混入營地的水缸和鹽裏…”他語無倫次,艱難地喘息著。
    “‘九清丹’和‘驅邪酒’裏…是…是更厲害的‘蝕骨瘟’…能…能像附骨之疽…鑽進人的骨髓…讓…讓人慢慢爛掉…”想到那可怕的後果,他渾身又是一陣劇烈的痙攣。
    “那甲骨卜辭呢?!”蒙毅的手勁又加了幾分,幾乎要將徐無咎的頭皮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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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卜辭…我…我不知道!”徐無咎驚恐地尖叫起來,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是…是玄陰祭酒給我的‘瘟神引’…那…那東西…混在‘陰汞霜’裏…他說…隻要瘟神入體…自…自然會有神諭顯現…我…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啊!主上!將軍!饒命!饒命啊!我也是被逼的!”
    他哭喊著,拚命想磕頭求饒,卻被死死按住。
    “瘟神引…神諭顯現…”巴清低聲重複著,眼中寒光更盛。她緩步走到徐無咎麵前,蹲下身,玄水匕的幽暗刃鋒輕輕抵在他布滿冷汗和汙穢的脖頸上,冰冷的氣息讓徐無咎的哭嚎瞬間卡在喉嚨裏,隻剩下恐懼的嗚咽。
    “玄陰祭酒…除了楚巫的身份,還有什麽?”巴清的聲音如同冰珠墜地,“他與驪山,與徐福,可有瓜葛?”
    “驪…驪山?徐福?”徐無咎茫然了一瞬,隨即像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急切地道:“有!有!祭酒…他…他好像提過…說…說驪山下的東西…才是…才是真正的‘鼎食’…徐福的丹…不…不夠格…他們…他們才懂真正的長生法…這‘瘟神引’…好像…好像就來自驪山深處…一個叫…叫‘汞眼’的地方…”他的話語顛三倒四,卻透露出令人心悸的信息。
    驪山汞眼!
    巴清的眼神銳利如刀!她袖中那張來自楚軍鹽袋的驪山地宮圖紙,其上一個被朱砂圈注的、位於地宮最深處、標注著“汞源之眼待激活)”的區域圖案,瞬間在她腦海中浮現!圖紙上的太陽輪鑰匙標記,與“汞眼”的位置隱隱重合!
    “汞眼…長生法…鼎食…”巴清站起身,心中的寒意與殺意交織沸騰。她不再看地上爛泥般的徐無咎,對蒙毅冷然下令:“拖到營地中央,點火!”
    “諾!”蒙毅眼中凶光畢露,大手一揮:“架柴!點火!祭奠死難的兄弟!”
    士兵們怒吼著,迅速拖來大堆的薪柴,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堆起一座柴山。徐無咎和他的幾名親隨,如同待宰的豬羊,被粗暴地拖拽上去,死死捆在柴堆中央的木樁上。
    “不!不要!饒命啊!主上!饒命啊!”徐無咎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絕望地掙紮扭動。
    柴堆被點燃。幹燥的木柴瞬間爆燃,橘紅色的火焰夾雜著滾滾濃煙衝天而起,貪婪地舔舐著柴堆上的叛徒。淒厲的慘嚎在火焰中扭曲變形,最終化為令人毛骨悚然的焦糊氣味。
    火光映照著巴清冷峻的臉龐。她沒有絲毫動容。就在徐無咎即將被火焰徹底吞噬的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發生了!
    火焰中,徐無咎那尚未被完全燒焦的、裸露在外的臉皮和手臂皮膚上,如同回光返照般,驟然浮現出大片扭曲的銀灰色紋路!這些紋路比阿柱身上的更加複雜、更加密集,它們在火焰的灼燒下瘋狂扭動、匯聚,最後竟在徐無咎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的胸口皮膚上,凝聚成一個完整的、觸目驚心的甲骨卜辭——
    “驪山汞眼開”
    而在卜辭的下方,赫然是一個扭曲的、燃燒著的圖案——八道芒線環繞著一個凹陷的太陽輪!與巴清圖紙上標記的、驪山地宮汞源核心的鑰匙圖騰,一模一樣!
    這詭異的、如同來自地獄的臨終“神諭”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便被更加猛烈的火焰徹底吞噬,化為灰燼。
    巴清死死盯著火焰中那曇花一現的甲骨文和太陽輪,手中的青銅小鼎灼熱得如同烙鐵,鼎壁上那幾道殷商符文亮得刺眼!她猛地回頭,望向西北方向——那裏,是驪山的方向!
    瘟疫的源頭找到了,叛徒焚成了灰燼。
    但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驪山之下,那被稱為“汞眼”的幽冥之地,那連接著殷商九鼎、長生野望和致命詛咒的黑暗核心,正隨著這瘟疫的灰燼和甲骨的血卜,緩緩睜開它冰冷的眼睛。
    徐無咎在烈焰中最後的哀嚎似乎還在風中扭曲:“…他們…在地宮…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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