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仙嶺上，死寂無聲。
    那股禁錮天地的偉力悄然散去，幸存的修士們卻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一個個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卻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他們的道心，碎了。
    徹底碎了。
    修行一生，渡雷劫，斬心魔，自以為站在了力量的頂端，俯瞰眾生。可今天發生的一切，將他們畢生的驕傲和認知，踩進了最卑賤的塵埃裏。
    反抗？
    這個詞在腦海裏冒出來，都顯得那麽可笑。
    拿什麽反抗？
    人家背後那個叫天帝的，連臉都沒露，就隔著不知道多遠的空間，動了一個念頭，就把一個渡劫後期的頂尖強者祝炎，玩弄於股掌之上。
    想自爆？門都沒有。
    就像抓一隻蟲子一樣，直接把元神給抽走了。
    這不是打架，這是降維打擊。凡人跟神仙，怎麽打？沒法打。
    帶走。
    崔判官冰冷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崔判官合上手中的卷軸，那上麵，似乎已經寫滿了所有人的結局。
    無數的鬼差，發出無聲的嘶吼，從天空中的裂縫裏撲了下來。
    他們手裏拿著的勾魂索，散發著讓人靈魂都結冰的寒氣。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試圖反抗了。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修士，原本是某個一流宗門的老祖，此刻眼神空洞，任由那冰冷的鎖鏈穿過自己的身體，鎖住那正在顫抖的魂魄。
    他活了三千年，見過無數風浪，可從未想過，自己的結局會是這樣。
    不是在與天爭命的雷劫下化為飛灰，不是在與宿敵的對決中轟轟烈烈地戰死，而是像一頭待宰的牲畜，被輕易地勾走了魂。
    他發出了意義不明的笑聲，充滿了自嘲。
    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修，曾是無數年輕修士的夢中情人，此刻花容失色，淚水混合著塵土，在臉上劃出兩道難看的痕跡。
    她看著鬼差越來越近，身體抖得跟篩糠一樣。
    她不想死，她還有大好的年華，她還想看看更高處的風景。
    可是，勾魂索落下，她的所有幻想，都變成了泡影。
    魂魄被拉出身體的那一刻，她最後看到的，是自己那具曾經引以為傲的美麗皮囊，迅速失去了光澤，倒在地上，和那些凡人的屍體，沒什麽兩樣。
    絕望，如同瘟疫，在所有幸存者心中蔓延。
    葉孤城和了塵方丈，兩個曾經站在這個世界之巔的男人，此刻互相看了一眼。
    葉孤城的佩劍已經碎了，他一生的人劍合一，在那條黑色的鎖鏈麵前，像個笑話。
    葉孤城的的臉上，沒有了身為劍客的鋒銳和孤高，隻剩下一種看透了一切的苦澀。
    葉莊主，你後悔嗎？
    了塵方丈的聲音沙啞，他身後的金剛法相早已消散，整個人蒼老了幾十歲。
    後悔？
    葉孤城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比哭還難看，後悔什麽？
    後悔我們不該挑戰地府的威嚴？
    還是後悔……我們太弱了？
    了塵方丈沉默了。
    是啊，後悔有什麽用。
    他們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或許，這樣也好。
    葉孤城看著那些被鎖住魂魄，麻木地走向地府裂縫的同道們，輕聲說道，至少，不用再活在那種看不見盡頭的恐懼裏了。
    輸了，就是輸了。
    了塵方丈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阿彌陀佛，貧僧……著相了。
    他以為自己是在為蒼生伐天，現在看來，不過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勾魂索，也套在了他們二人的身上。
    他們沒有反抗，甚至連一絲法力都沒有調動。魂魄被拉扯出身體，他們看到了自己倒下的肉身，看到了這片屍橫遍野的戰場，看到了天空那道深不見底的黑色裂縫。
    那裏，就是他們的歸宿。
    地獄。
    ……
    距離葬仙嶺千裏之外的一處隱秘山穀中。
    一個穿著八卦道袍，賊眉鼠眼的矮小老頭，正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巴，渾身抖得像是秋風裏的落葉。
    他的麵前，懸浮著一麵水汽氤氳的鏡子，鏡子裏，正清清楚楚地映照著葬仙嶺上發生的一切。
    他是“天機閣”的探子，外號“百裏眼”，靠著一手祖傳的“洞天水鏡術”，不知道窺探了多少秘密，賣出了多少情報。
    今天，他本來是想來見證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然後把“伐天聯盟大破地府”的獨家消息賣個好價錢。
    可他看到了什麽？
    他看到了祝炎的烈日被澆滅，看到了葉孤城的劍虹寸寸碎裂，看到了了塵方丈的金剛法相化為飛灰。
    他看到了那條霸道無比的黑色鎖鏈，一擊之下，聯盟潰不成軍。
    最讓他嚇破膽的，是最後一幕。
    祝炎要自爆元神，那可是渡劫後期頂峰強者的自爆啊！他當時嚇得差點收了神通就跑路，生怕被波及。
    可祝炎沒爆成。
    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憑空出現，把祝炎的元神硬生生給按了回去，然後像拎小雞一樣，給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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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咚。
    百裏眼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嚨裏幹得像是要冒火。
    那是什麽力量？
    神！
    那是神的力量！
    那個天帝，絕對是傳說中的神！
    發了……不，要命了，要命了……百裏眼語無倫次，手忙腳亂地掐斷了法術。
    水鏡瞬間破碎，化作點點靈光消散。
    他不敢再看了，他怕那個恐怖的“天帝”會順著他的法術軌跡，找到他，然後也給他來一下。
    不行，這消息太大了，太嚇人了！
    必須馬上……馬上回報閣主！
    百裏眼連滾帶爬地從藏身處鑽了出來，祭出一艘巴掌大的飛舟，念頭一動，飛舟瞬間變大，他一頭鑽了進去，化作一道流光，頭也不回地朝著天機閣總部的方向逃去。
    百裏眼知道，這個世界，要徹底變天了。
    而自己，是第一個，窺見了這片天，到底變成了什麽顏色的人。
    同樣的一幕，發生在修真界各處。
    有魔道巨擘通過血祭秘法，遠程觀戰，看到祝炎被抽魂的那一刻，嚇得當場噴出一口逆血，秘法反噬，差點走火入魔。
    有隱世不出的老怪物，用推衍天機之術卜算戰局，結果卦象一片混沌，最後隻得到一片血色，反噬之下，元神重創，當場閉了死關。
    有妖族的大聖，躲在雲層裏，用天賦神通遠遠地看著，當那股偉力降臨時，他感覺自己的妖魂都在顫抖，二話不說，夾著尾巴就逃回了十萬大山深處，命令所有妖族，百年之內，不得出山。
    消息，如同長了翅的颶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在整個修真界的高層之間，瘋狂地傳播。
    這一戰，後來被史書記載為——葬仙之殤。
    不是仙人隕落，而是所有修士心中那點逆天成仙的念想，在這一天，被徹底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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