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藥香引客至,舊畫藏新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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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辰將給沈念的回信折成小方塊,塞進竹筒時,指尖無意間碰到了暗衛留下的紫檀木盒。盒蓋沒扣緊,露出半張畫紙,上麵母親畫的夏景藥圃裏,不知何時被人添了隻小刺蝟,正蜷在紫蘇叢裏,刺上還掛著顆紅枸杞。
    “阿默?”林辰揚聲問。正在給畫補色的阿默手一抖,筆尖的墨滴落在了畫裏的籬笆上。他撓撓頭,嘿嘿笑:“看沈念畫的小人太孤單,給加個伴兒。”
    林辰拿起畫,指尖拂過那隻憨態可掬的小刺蝟,眼底漾起笑意:“畫得不錯,就是刺畫得太圓了,像團毛線球。”阿默連忙拿起細筆修改,嘴裏嘟囔著:“等沈念回來,讓他給刺蝟畫腳,他最會畫這些小玩意兒。”
    周鶴叔端著蒸黃精的木籠進來,白霧裹著甜香漫了滿室:“第一籠好了,嚐嚐?”林辰掀開籠蓋,金黃的黃精裹著蜂蜜,晶瑩剔透。他剛夾起一塊,就聽見院外傳來馬蹄聲,比預想中快了許多。
    “林辰哥!我回來啦!”沈念的聲音隔著老遠就炸開,人還沒進門,手裏的卷軸先飛了進來,“接好!我畫的《百草豐收圖》!”
    林辰伸手接住卷軸,就見沈念撞開竹門,懷裏抱著個大藤筐,裏麵塞滿了京城帶來的玩意兒:有琉璃瓶裝的胭脂,有刻著花紋的銀簪,還有幾包寫著“京城老字號”的蜜餞。“給周鶴叔的老花鏡,阿默的新針刀,還有林辰哥你最愛的……”他獻寶似的從筐底掏出個油紙包,“茯苓餅!京城張記的,比穀裏的甜!”
    周鶴叔接過老花鏡戴上,對著陽光看了看,笑道:“清楚多了,這玩意兒比我那銅框的輕便。”阿默則舉著新針刀在石頭上試了試,刃口鋒利,忍不住讚:“這鋼材,比上次從獵戶那換的強十倍!”
    沈念得意地拍拍胸脯:“那是!我托影閣的人找工部尚書要的,他還問我是不是要開鐵匠鋪呢。”他湊到林辰身邊,指著剛放下的紫檀木盒問,“這就是娘留下的畫?我看看我看看!”
    林辰打開木盒,沈念的手指剛碰到畫紙,就“呀”了一聲:“這畫紙摸著不一樣,好像有夾層!”他小心翼翼地掀起最上麵的夏景圖,果然,畫紙背麵粘著層極薄的紗,上麵用銀線繡著些奇怪的符號。
    “這是……藥引圖譜?”周鶴叔湊近看,眉頭皺起,“這符號看著眼熟,像極了藥宗失傳的《百草秘錄》裏的標記。”林辰將紗層輕輕揭下,銀線在陽光下閃著微光,符號排列有序,竟能連成一幅微型藥圃圖,每味藥草旁邊都標著采摘時辰——“當歸,寅時帶露采”“黃連,午時烈日下收”“天麻,雨後第三日卯時挖”……
    沈念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抄了起來,筆尖飛快:“娘也太厲害了!這采摘時辰比《藥經》上的還精確!上次我在京城藥鋪買的天麻,掌櫃的說雨後次日采最好,結果燉出來是苦的,原來得等三天!”
    阿默用針刀輕輕挑起紗角,發現紗層邊緣有個極小的穗結:“這紗能拆開。”他小心地解著結,紗層漸漸展開,裏麵竟裹著半片玉佩,玉質溫潤,上麵刻著半朵牡丹,和林辰一直戴著的那半片正好能拚合。
    “這是……爹娘的定情信物?”沈念眼睛瞪得溜圓,“我聽影閣的人說,當年爹為了求娶娘,在藥宗山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手裏就捧著半片牡丹佩。”林辰將兩片玉佩合在一起,嚴絲合縫,牡丹盛放,花心處刻著個極小的“婉”字——是母親的名字。
    周鶴叔歎了口氣:“你娘當年是藥宗最年輕的掌事,多少人求親都沒成,偏偏看上你爹這個遊俠。藥宗長老不同意,說你爹‘一身江湖氣,不懂藥道’,你娘就把藥圃交給師弟,跟著你爹跑遍天下了。”他指著紗層上的符號,“這些標記,其實是你娘怕你爹記錯采摘時辰,特意繡給他的。你爹認藥厲害,卻總記不住時辰,每次采回來的藥都差口氣。”
    沈念聽得入了迷,忽然一拍大腿:“難怪!我在京城看藥宗的古籍,說有位女掌事為了教丈夫認時辰,編了套‘花時歌’,原來就是娘啊!”他哼起從古籍裏看來的歌:“寅時露,當歸香;午時陽,黃連苦;卯時雨,天麻鼓……”
    林辰跟著哼唱,指尖摩挲著合二為一的玉佩,忽然覺得那些零散的記憶碎片都活了過來:小時候爹總愛在睡前講他和娘的故事,說娘第一次給他采藥,把蒲公英當成了苦苣,煮出來的湯苦得他直吐舌頭;娘總笑爹“連晨露和夜雨都分不清”,卻還是每次出門都給他係上繡著時辰的腰帶。
    “對了林辰哥,”沈念從藤筐裏拿出個布偶,“京城的繡娘照著你給的畫做的,像不像娘?”布偶穿著青布裙,手裏捧著株草藥,眉眼間竟和畫裏的母親有七分像。林辰接過布偶,發現布偶的裙擺裏藏著張紙條,是影閣閣主寫的:“牡丹佩合璧,可去藥宗地宮,那裏有你娘留下的最後一味‘藥’。”
    “藥宗地宮?”周鶴叔驚訝地睜大了眼,“傳說那地方早就塌了!”阿默卻指著紗層上的微型藥圃圖:“你看這裏,藥圃中心畫著個小亭子,和藥宗山門前的‘望藥亭’一模一樣,標記是‘地宮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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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已經背起藤筐:“那還等什麽?現在就去藥宗!我還從沒見過地宮呢!”林辰將玉佩和紗層小心收好,拿起母親的畫看了最後一眼,畫裏的小刺蝟不知何時被阿默補了雙圓眼睛,正對著他笑。
    周鶴叔把蒸好的黃精裝了滿滿一布袋:“路上吃,地宮裏麵說不定要待很久。”阿默則往腰間別了把新針刀:“放心,有我在,沒誰敢擋路。”
    林辰最後一個走出暖房,回頭看了眼牆上沈念畫的歪扭全家福,畫裏舉著信的小人旁邊,被阿默添了個舉著黃精的小刺蝟。他忽然想起母親畫裏的話:“藥香最濃的地方,就是家。”
    竹門外,陽光正好,沈念騎著馬在前頭催:“快點快點!去晚了地宮該關門了!”林辰翻身上馬,玉佩在衣襟下輕輕晃動,與母親的畫冊碰撞出細碎的聲響,像在說:“辰兒,娘等你很久了。”
    一路往藥宗方向趕,沈念的話就沒停過:“林辰哥,你說地宮裏會不會有娘釀的蜜酒?”“阿默,你說娘會不會留下些厲害的針刀?”“周鶴叔,你跟我講講娘當年打跑山匪的故事唄!”
    阿默偶爾應一聲,大多時候在擦拭針刀;周鶴叔則慢悠悠地講著往事,說娘當年用一味“醉魚草”就放倒了一隊山匪,醒來還乖乖幫著采草藥;林辰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佩,忽然發現牡丹花心的“婉”字底下,還刻著個極小的“辰”——原來從一開始,他的名字就刻在爹娘的信物裏。
    傍晚時分,藥宗山門遙遙在望,斷壁殘垣間竟有新綠冒出,想來是無人打理,野趣自生。沈念勒住馬,指著前方的望藥亭:“你看!亭子裏真有個入口!”亭柱上刻著母親的字跡,和畫裏的一模一樣:“入此門者,當知藥心為上,刃鋒次之。”
    林辰跳下馬,將兩片玉佩合在一起,輕輕貼在亭柱的凹槽裏。隻聽“哢噠”一聲,亭中石磚緩緩移開,露出個幽深的通道,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麵而來,比穀裏的任何一味藥都醇厚。
    “這香味……”周鶴叔深吸一口氣,“是‘回春藤’,傳說能活死人肉白骨,沒想到真的存在!”沈念已經舉著火折子衝了進去:“我先去探探路!”阿默緊隨其後,針刀出鞘,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林辰最後一個走進通道,石磚在身後緩緩合上,將夕陽關在外麵。通道兩側的石壁上刻滿了藥草圖譜,每幅圖下都有母親的批注,有的寫著“此草性寒,需配生薑”,有的畫著個小笑臉:“辰兒愛吃這個,煮甜湯最好”。
    走到盡頭,是間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放著個錦盒,盒蓋上刻著朵完整的牡丹。沈念剛要伸手去拿,就被林辰攔住:“等等,石台周圍有機關。”他指著地麵的紋路,“這是‘九宮藥陣’,踩錯一步就會射出毒針。”
    阿默蹲下身,用針刀在地麵劃著:“按娘紗層上的時辰走——寅時走離位,午時走午位……”他邊說邊試,果然平安走到石台邊。林辰打開錦盒,裏麵沒有神兵利器,沒有絕世藥方,隻有一本厚厚的日記,和一小包種子。
    日記的第一頁,是母親清秀的字跡:“辰兒出生了,像個小皺皮瓜,卻抓著我的手指不放。他爹說,以後要教他認藥,教他辨毒,教他……做個心裏有光的人,哪怕手裏握著刀。”
    往後翻,記滿了瑣碎的日常:“辰兒三歲,把蒼耳當糖果,吃了滿嘴刺,哭著說再也不偷吃東西了”“他爹教辰兒射箭,卻被辰兒的小石子打中額頭,現在還腫著”“今日教辰兒認‘回春藤’,他說要種滿山穀,讓生病的人都能好起來,這孩子,心比藥田還寬”……
    最後一頁的日期,是爹娘失蹤的前一天:“辰兒睡著了,嘴角還沾著蜜餞渣。明天要帶他去采茯苓,他盼了好久。如果……我是說如果,沒能回來,記得告訴辰兒,娘和爹從未離開,就在他種的藥圃裏,在他熬的藥湯裏,在他心裏那點不肯熄滅的光裏。”
    林辰的指尖劃過字跡,忽然覺得臉上冰涼,伸手一摸,才發現是淚。沈念湊過來看,吸了吸鼻子:“娘說得對,她一直在呢。”他拿起那包種子,“這是回春藤的種子吧?我們把它種在穀裏,讓它爬滿籬笆,娘肯定高興。”
    周鶴叔擦了擦眼角:“你娘最懂你,知道你不愛聽空話,就留了本日記,讓你知道她一直在。”阿默將石台上的灰塵擦幹淨,把日記和種子放好:“走吧,回去種種子。”
    走出地宮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照亮了藥宗山門的斷壁。林辰回頭望了一眼,仿佛看見年輕時的爹娘並肩站在那裏,娘笑著把半片玉佩塞給爹,爹紅著臉說“這輩子隻認你這一味藥”。
    沈念騎著馬在前頭哼著“花時歌”,阿默跟在旁邊,偶爾提醒他“前麵有石頭”,周鶴叔則慢悠悠地說:“回去得把地翻一遍,回春藤喜歡鬆 ”林辰摸了摸懷裏的日記,玉佩貼著心口,暖得像娘的手。
    夜風送來遠處的蟲鳴,混著衣角帶起的藥香,林辰忽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不是驚天動地的誓言,而是藏在日記裏的碎碎念,是種子破土的脆響,是沈念哼錯的歌謠,是阿默磨利的針刀,是周鶴叔蒸黃精時的白煙——是這些瑣碎的、溫暖的、帶著藥香的瞬間,把愛和勇氣,一代一代傳下去。
    他勒了勒韁繩,加快速度追上前麵的人,月光下,五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株緊緊紮根的藤,向著有光的地方,慢慢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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