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蛛絲暗結,毒蹤初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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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露在藥鋪的瓦簷上凝成水珠時,李雪已經帶著沈硯走了半條街。她的藥箱比來時沉了不少,裏麵除了常用的藥材,還多了幾十包預防痢疾的藥粉——是昨夜和林辰一起炒製的,用馬齒莧、蒼術混合著灶心土,聞著有股煙火氣,卻最能護住脾胃。
    “張嬸家在前麵。”沈硯指著巷口那扇斑駁的木門,門楣上沒畫白石灰叉,卻掛著兩串幹艾草,是臨河鎮驅邪的習俗。他昨晚聽藥鋪的夥計說,張嬸的男人是碼頭的搬運工,前天染了痢疾,怕被官差拉去隔離,就躲在家裏沒敢聲張。
    李雪敲了敲門,裏麵半天沒動靜,隻有隱約的呻吟聲飄出來。沈硯提高了嗓門:“張嬸!我們是陸先生派來的醫官,來給張叔看看病!”
    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張嬸的臉從縫裏探出來,眼窩深陷,顴骨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是……是醫官啊?快進來,他爹快不行了……”
    屋裏彌漫著股酸腐味,比藥鋪後院的穢物味更重。張叔躺在裏屋的土炕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卻還在發抖,臉色青黑,嘴唇幹裂起皮。李雪掀開棉被,隻見他的小腿腫得像水桶,按壓下去就是個深坑,半天彈不起來。
    “是脫水性休克。”李雪的眉頭擰成結,趕緊拿出銀針,在他的關元、氣海穴紮下,又讓沈硯去燒熱水,“張嬸,張叔拉了幾天了?有沒有便血?”
    張嬸抹著眼淚:“四天了……頭兩天拉的是稀水,昨天開始帶血,剛才……剛才還吐了,吐的全是綠水……”她忽然抓住李雪的手,指甲掐進她的肉裏,“醫官,他還有救嗎?我聽說碼頭的老王就是這麽沒的……”
    “有救。”李雪的聲音很穩,從藥箱裏取出補液用的竹筒——這是陸衍特意準備的,裏麵裝著熬好的米湯,加了鹽和糖,能快速補充水分,“沈硯,水燒開了嗎?先灌點米湯,慢點喂,別嗆著。”
    沈硯端著熱水進來,看見李雪正用小勺給張叔喂米湯,張叔的喉嚨動了動,居然咽下去了。他趕緊把熱水遞過去:“李姐姐,要不要加點藥粉?”
    “先別急。”李雪摸了摸張叔的脈搏,雖然微弱,但比剛才有力了些,“他現在虛得很,先補元氣,等能說話了再用藥。張嬸,家裏的水缸在哪?我看看你們喝的水。”
    水缸放在灶台邊,裏麵的水渾濁不堪,水麵漂著層綠色的浮沫。李雪舀了半碗,放在陽光下細看,裏麵竟有細小的蟲子在遊動,比蘆葦蕩裏的腐心蟲小了幾號,顏色卻是暗紅的。
    “這水不能喝了。”她把水倒在院子裏的石灰堆上,“張嬸,你們最近是不是喝的井水?井在哪?”
    張嬸指著後院的壓水井:“就是這個,前天才打的,想著離河水遠,幹淨……”
    李雪走到壓水井邊,壓出半桶水,剛要聞,就被沈硯攔住:“我來!”他學著李雪的樣子聞了聞,又用手指沾了點嚐了嚐,“有點澀,還有股土腥味,不像河水那麽腥甜。”
    “不對。”李雪接過水桶,從藥箱裏拿出片銀箔,放進水裏。銀箔很快變黑了,邊緣還泛起紅點,“水裏有砷!雖然含量不高,但長期喝會慢性中毒,再加上腐心蟲的毒,兩種毒疊加,才會這麽凶。”
    沈硯的臉色變了:“是有人故意往井裏投毒?”
    “很有可能。”李雪把井水倒進石灰堆,“張嬸,這井不能用了,我讓人來填了它。你們先去藥鋪住,那裏有幹淨的水和藥,方便照看。”
    張嬸還在猶豫,裏屋突然傳來張叔的聲音:“去……去吧……別讓……別讓她也染上……”
    李雪和沈硯把張叔抬上擔架,沈硯在前頭抬,李雪在後頭扶著,張嬸跟在旁邊,一路往藥鋪走。路過巷口的雜貨店時,老板娘探出頭來,看見擔架上的張叔,撇了撇嘴:“我就說躲不過去的,前幾天還看見他去下遊挑水呢……”
    “下遊?”李雪停下腳步,“張叔不是喝的井水嗎?怎麽會去下遊挑水?”
    老板娘嗑著瓜子:“他說家裏的井水有股怪味,就去下遊的泉眼挑水,說那泉眼的水甜……”
    沈硯眼睛一亮:“是不是黑篷船停過的那段河岸?”
    “可不是嘛!”老板娘往地上吐了個瓜子殼,“那天我還跟他說,少往那邊去,陰森森的,他偏不聽……”
    李雪和沈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凝重。看來問題不止出在河水和新打的井裏,下遊的泉眼也被動了手腳。
    回到藥鋪時,林辰正在給十幾個病人診脈,看見他們抬著擔架回來,立刻讓夥計騰了張空床。“怎麽樣?”他一邊給張叔施針,一邊問。
    “水裏有砷,還有腐心蟲的幼蟲。”李雪把銀箔變黑的事說了,“張叔去過下遊的泉眼挑水,那裏怕是也被投毒了。”
    林辰的竹杖在地上敲了敲:“我讓趙捕頭去查泉眼了,剛才他派人來報,說泉眼周圍的泥土裏也挖出來幾個小陶壇,和蘆葦蕩裏的壇子一樣,隻是裏麵的蟲卵已經孵化了。”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去,“而且,壇底刻著無影閣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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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影閣?”沈硯的拳頭攥緊了,“又是他們!斷魂崖讓他們跑了,這次居然敢在這裏投毒!”
    “不止無影閣。”林辰從懷裏摸出塊碎陶片,上麵刻著半個蛇頭,和噬心教的令牌圖案很像,“這是從壇子裏找到的,看來他們真的聯手了。”
    李雪的銀簪突然發燙,她想起外婆留下的醫案裏有段記載:“南疆蠱毒與中原毒物相混,其性暴烈,十死無生,唯蘭草汁可解其半……”她趕緊翻出醫案,指著那段話給林辰看,“外婆說過,砷毒和蠱毒混合,要用蘭草汁配合雄黃才能解,咱們帶的蘭草不夠了。”
    “我讓人回藥圃取。”林辰立刻道,“蘇氏知道哪片蘭草長得最壯,讓她多挖些根,根的藥性比葉子強。”
    正說著,趙捕頭急匆匆地跑進來,手裏拿著個布包:“林先生!你們看這是什麽!”布包裏包著幾株黑色的水草,葉片上掛著黏液,聞著有股腥甜味,“從泉眼撈上來的,漁民說以前從沒見過這種草,一碰到皮膚就發癢。”
    李雪拿起水草,用銀簪劃開一片葉子,黏液立刻湧出來,滴在地上,竟冒出白煙。“是‘腐心草’。”她的聲音帶著寒意,“腐心蟲就是靠吃這種草長大的,把草種在水裏,蟲子會越來越多,就算清理了陶壇,隻要草還在,水源就永遠幹淨不了。”
    “那怎麽辦?”趙捕頭急了,“總不能把整條河的水都抽幹吧?”
    “能治。”李雪想起外婆醫案裏的另一段記載,“用生石灰和艾草煮水,潑在水草上,能殺死根莖。沈硯,你跟趙捕頭去泉眼,多帶些生石灰和艾草,把能看到的腐心草都處理掉。我留在藥鋪,把解砷毒的方子配出來。”
    沈硯接過趙捕頭遞來的砍刀:“放心!保證把那些草斬草除根!”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林辰對李雪道:“你覺得,無影閣和噬心教聯手,隻是為了投毒?”
    李雪正在配藥,聞言動作頓了頓:“不像。臨河鎮隻是個小碼頭,殺再多漁民也得不到好處,除非……”她猛地抬頭,“他們想借此製造恐慌,趁機做別的事!”
    “我也是這麽想的。”林辰的竹杖指向東邊,“臨河鎮往東三十裏是漕運碼頭,那裏每天都有官糧經過,若是官糧被汙染……”
    李雪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們想毒害官軍!”
    “很有可能。”林辰的眼神銳利起來,“無影閣本就靠刺殺為生,噬心教恨朝廷當年圍剿他們,聯手做這事,動機很足。”他從懷裏摸出封信,“這是陸衍剛派人送來的,說京城那邊也發現了類似的痢疾病例,雖然不多,但症狀和這裏一模一樣。”
    李雪握緊了手裏的藥杵,藥臼裏的雄黃粉被碾得更細了:“看來這不是個案,是早有預謀的。”她把配好的藥粉包好,遞給夥計,“讓每個病人都按劑量服用,尤其是喝了井水的,加一倍量。”
    夥計剛接過藥包,就聽見外麵傳來喧嘩聲,一個夥計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先生!不好了!碼頭那邊又倒下十幾個漁民,這次不是拉肚子,是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李雪和林辰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震驚——這不是痢疾的症狀,是中了別的毒!
    兩人快步趕到碼頭,隻見十幾個漁民躺在地上,四肢扭曲,嘴角掛著白沫,眼睛瞪得滾圓,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趙捕頭的手下正想把他們抬走,被林辰攔住:“別動!他們中的是‘牽機引’,碰了會傳染!”
    “牽機引?”李雪的聲音發顫,“是蠱毒派最毒的蠱粉,無色無味,吸入即中,發作時像被繩子牽著一樣抽搐,故名‘牽機’!”她從藥箱裏拿出艾草,點燃後往漁民周圍熏,“快拿雄黃粉來!用酒調和,往他們鼻孔裏抹一點,能暫時壓製蠱毒!”
    沈硯提著砍刀跑回來,看到這一幕,急得大喊:“李姐姐!怎麽回事?泉眼的草都清理幹淨了啊!”
    “不是水草的事!”李雪一邊往漁民鼻孔裏抹雄黃,一邊道,“是有人撒了牽機引!你看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
    沈硯立刻拔出短劍,警惕地掃視四周。碼頭的漁民們嚇得四散奔逃,官差們在維持秩序,亂成一團。他忽然注意到碼頭的旗杆上站著個黑影,穿著夜行衣,正往人群裏撒什麽東西!
    “在那!”沈硯大喊一聲,揮劍擲了過去。短劍帶著風聲,擦過黑影的胳膊,帶起一串血珠。黑影罵了一聲,轉身就跳下水,動作快得像條魚,轉眼就沒了蹤影。
    “追!”趙捕頭帶著手下跳上巡邏船,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李雪看著漁民們漸漸停止抽搐,鬆了口氣,卻發現他們的指甲開始發黑,從指尖蔓延到指根。“不行,雄黃隻能壓製一時。”她抬頭看向林辰,“得用蘭草汁,而且要快,否則會損傷神經,就算救活了也會變成傻子。”
    林辰的竹杖在地上畫了個圈:“我讓人快馬去藥圃取蘭草,估計得半天才能回來。這半天裏,我們得守住這裏,不能再讓任何人中毒。沈硯,你帶幾個人守住碼頭入口,別讓可疑人員進來。李雪,你跟我去檢查官糧倉庫,我懷疑他們的目標是官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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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握緊短劍:“放心!有我在,誰也別想靠近!”
    李雪跟著林辰往官糧倉庫走,陽光透過雲層照在碼頭上,卻驅不散彌漫的恐慌。她摸了摸藥箱裏的銀簪,簪頭的蘭草紋亮得刺眼,像是在提醒她——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倉庫的看守見是林辰,趕緊打開門。裏麵堆滿了麻袋,散發著新米的清香。林辰的竹杖在麻袋上敲了敲,突然停在一個麻袋前:“這個被動過手腳。”
    李雪湊過去,發現麻袋的縫線有被拆開過的痕跡,裏麵的米粒上沾著層細小的粉末,用銀簪刮下來一點,銀簪立刻變黑了。
    “是砷粉。”李雪的聲音帶著寒意,“和井水裏的一樣,隻是濃度更高。”
    林辰的竹杖挑起麻袋,麻袋底下露出個小陶壇,和泉眼邊的一模一樣,隻是裏麵裝的不是蟲卵,是黑色的粉末——牽機引!
    “他們果然想汙染官糧。”林辰的眼神沉得像冰,“一旦這些米被運走,後果不堪設想。”
    李雪將陶壇收好,又檢查了其他麻袋,幸好隻有這一袋被動了手腳。“得趕緊通知漕運官,讓他們暫停運糧,仔細檢查所有倉庫。”她看著麻袋上的漕運標記,忽然想起什麽,“這是運往邊關的軍糧!”
    林辰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邊關的將士們若是吃了這米……”
    遠處傳來馬蹄聲,是去藥圃取蘭草的夥計回來了,身後還跟著蘇氏,她手裏捧著個大籃子,裏麵裝滿了蘭草,根須上還沾著泥土。“聽說你們急需蘭草,我就跟著來了。”蘇氏的臉上帶著急色,“路上聽夥計說鎮上出大事了?”
    “說來話長。”李雪接過蘭草,趕緊往藥鋪跑,“得快點熬藥,不然那些漁民就危險了!”
    沈硯在碼頭守著,看見蘇氏來了,喊了聲“師娘”,又繼續警惕地盯著水麵。陽光照在他的後背,繃帶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條守護的界線。他知道,不管背後有多大的陰謀,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守住這片碼頭,不讓任何人再受傷害。
    藥鋪的藥罐又開始咕嘟作響,這次煮的是蘭草汁,清香混著藥味,飄出很遠。李雪守在灶台邊,看著蘭草在水裏舒展,忽然覺得,外婆留下的不僅是醫案和銀簪,還有麵對險惡時的勇氣——就像這蘭草,就算長在貧瘠的土地上,也能開出堅韌的花。
    臨河鎮的風還在吹,帶著河水的腥氣和藥草的清香,一場看不見的戰爭,正在這小小的碼頭鎮悄然展開。而他們能做的,就是握緊手中的藥箱和劍,一步一步,把這被毒霧籠罩的鎮子,重新拉回陽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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