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西南瘴途,藥香破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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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碾過西南山地的碎石路時,車輪卷起的紅土混著水汽,在車身上結出層粘稠的泥殼。李雪掀開車簾,遠處的熱帶雨林像片墨綠色的巨浪,蒸騰的瘴氣在樹冠間翻滾,將日頭染成昏黃的光暈。沈硯勒住韁繩,指著前方山腰的竹樓:“楚大哥說的落腳點就在那兒,是當地土司特意為咱們準備的。”
    竹樓的主人是位穿靛藍筒裙的傣族老嫗,名叫玉婆,臉上的皺紋裏嵌著常年日曬的褐色。見他們到來,她用生硬的漢話招呼著,端出竹筒裝的茶水,裏麵飄著幾片切碎的檸檬葉,酸香混著草木氣,驅散了些許旅途的疲憊。
    “山下的寨子,已經病倒三十多口了。”玉婆的手指絞著筒裙的流蘇,聲音發顫,“開始隻是發燒,後來就抽風,眼睛瞪得像銅鈴。寨老請了‘鬼師’跳神,沒用……”
    李雪放下茶碗,從行囊裏取出冰魄草幹粉和《瘴瘧診治古方》:“我們帶來了藥,現在就去看看患者。沈硯,你去把阿蠻從江南捎來的‘辟瘴香囊’分發給竹樓的人,裏麵有蒼術和白芷,能防瘴氣。”
    沈硯應聲而去,李雪則跟著玉婆往山下的寨子走。林間的空氣濕熱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藤蔓在樹幹間織成密網,不知名的毒蟲在草葉上爬過,留下亮閃閃的粘液。李雪不時撥開擋路的枝葉,腕間的靈紋在瘴氣中泛起淡淡的青光,像層無形的屏障。
    寨子裏的竹屋大多關著門,偶有開門的,探出的臉也帶著病容。最東頭的竹樓裏,三個孩子蜷縮在竹床上,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幹裂起皮,其中一個正渾身抽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們的母親跪在地上,用傣語反複念著祈禱的詞句,眼淚順著布滿淚痕的臉頰往下淌。
    “是瘴瘧沒錯。”李雪按住孩子的腕脈,脈象浮數而亂,指尖能觸到皮膚下細微的震顫,“古方裏說,西南瘴瘧多由‘瘧蟲’引起,藏在蚊子肚子裏,叮了人就鑽進血脈。”她取出銀針,在孩子的曲池、合穀穴各刺一針,又用冰魄草幹粉調了溫水,撬開孩子的嘴灌下去。
    沈硯帶著寨老趕來時,李雪剛給第二個孩子喂完藥。寨老是位留著花白絡腮胡的老者,手裏拄著蛇頭拐杖,看著李雪施針的手法,渾濁的眼睛裏漸漸浮起敬意:“漢家的‘針術’,比鬼師的符咒管用?”
    “能不能管用,半個時辰後便知。”李雪將剩下的冰魄草幹粉交給孩子母親,“每兩個時辰喂一次,用溫水調開。沈硯,你去附近的山林找找‘青蒿’,古方說這草能殺瘧蟲,要取帶露的嫩葉。”
    沈硯應聲鑽進密林,寨老讓族人們跟著幫忙,一時間,沉寂的雨林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喚聲。李雪則坐在竹樓的火塘邊,翻看《瘴瘧診治古方》,玉婆在一旁用陶罐煮著草藥,說那是傣族祖輩傳下的“退熱草”,或許能幫上忙。
    半個時辰後,抽搐的孩子漸漸平靜下來,呼吸變得平穩,燒也退了些。孩子的母親抱著他,對著李雪連連磕頭,嘴裏說著感激的傣語。寨老見狀,立刻讓全寨人都來領藥,竹樓前很快排起了長隊,有抱著孩子的婦人,有拄著拐杖的老人,眼神裏都帶著求生的渴望。
    “先生,青蒿采來了!”沈硯扛著一大捆青蒿從林裏鑽出來,褲腿被荊棘劃破了好幾道口子,臉上卻笑開了花,“這草遍地都是,帶著露的嫩葉特別多!”
    李雪接過青蒿,聞了聞葉片的氣息,清苦中帶著股醒神的涼意:“玉婆,借您的石臼用用,把青蒿搗成汁,混在冰魄草幹粉裏,效果更好。”
    夜幕降臨時,寨子裏的竹樓都亮起了火塘的光。李雪和沈硯挨家挨戶地送藥,教人們辨認青蒿,囑咐用藥的劑量。玉婆帶著族裏的婦女煮了一大鍋“瘴瘧藥湯”,青蒿的苦味混著冰魄草的清甜,在夜色裏彌漫開來,竟壓過了瘴氣的腥腐。
    “阿蠻師兄明天就能到了。”沈硯靠在竹樓的柱子上,啃著玉婆給的烤紅薯,“他信裏說,帶了江南的‘水蜈蚣’,也是治瘴瘧的良藥,能和青蒿配著用。”
    李雪望著遠處雨林的輪廓,瘴氣在月光下泛著灰紫色的光暈:“這瘴瘧來得蹊蹺,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古方裏說,人為投毒也會引發瘴瘧,用的是‘瘧蟲卵’混在死水潭裏,蚊子叮了就會傳播。”
    沈硯立刻坐直了身子:“您是說,又是羅刹國的人搞鬼?”
    “不好說。”李雪搖頭,“先治好患者再說。等阿蠻來了,讓他帶著寨民去清理附近的死水潭,撒上石灰,斷絕瘧蟲的源頭。”
    第二日午後,阿蠻果然帶著兩個江南學徒趕到了,背上的藥簍裏裝滿了捆紮整齊的草藥。他曬黑了不少,卻更顯精幹,見到李雪,先是深深一揖,隨即拿出個油紙包:“先生,這是改良的‘辟瘴散’,加了嶺南的‘蒼耳子’,防蚊蟲叮咬比以前管用十倍。”
    阿蠻帶來的水蜈蚣很快派上了用場,與青蒿、冰魄草配伍,藥效竟比單用青蒿強了數倍。三個江南學徒跟著他學認西南的草藥,很快就熟悉了當地的環境,甚至能說幾句簡單的傣語,幫著李雪給寨民講解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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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寨子裏的患者大多退了燒,抽搐的症狀也消失了。李雪帶著眾人清理死水潭時,果然在最深的潭底發現了些異樣——潭泥裏混著些黑色的粉末,試蠱石接觸後泛出暗紫色,與羅刹國常用的“瘧蟲卵粉”反應一致。
    “果然是人為的。”沈硯捏著那塊試蠱石,眼裏冒火,“這些雜碎,竟用這種陰毒的法子害老百姓!”
    阿蠻蹲在潭邊,用樹枝撥弄著潭泥:“這粉末是最近才撒的,看痕跡,撒粉的人應該還在附近。先生,要不要讓寨老派些獵手跟著咱們進山找找?”
    李雪點頭:“讓玉婆準備些幹糧,我們分兩隊,我和沈硯去東邊的山穀,你帶著學徒和寨民去西邊的密林,注意安全,發現可疑人物不要驚動,先回來報信。”
    進山的路比想象中難走,藤蔓像蛇一樣纏繞著樹幹,腳下的腐葉積了半尺厚,踩上去噗嗤作響。沈硯用砍刀劈開擋路的荊棘,李雪則留意著周圍的動靜,腕間的靈紋不時泛起青光,提醒她避開有毒的草木。
    “那邊有煙!”沈硯忽然指著前方的山穀,一縷青煙在瘴氣中若隱若現。兩人悄悄摸過去,隻見山穀裏搭著個簡陋的窩棚,三個穿黑袍的人正圍著篝火煮東西,旁邊的陶罐裏裝著黑色的粉末,正是他們在潭底發現的“瘧蟲卵粉”。
    “果然是羅刹國的餘孽!”沈硯握緊了腰間的短劍,就要衝過去,被李雪拉住。
    “等阿蠻他們來了再動手,別打草驚蛇。”李雪壓低聲音,從懷裏掏出個信號彈——那是青禾從京城捎來的西洋物件,點燃後會發出紅色的煙。
    信號彈在瘴氣中炸開時,阿蠻帶著寨民和獵手正好趕到。黑袍人見狀不妙,抓起陶罐就要往溪水裏倒,沈硯眼疾手快,一箭射落陶罐,黑色的粉末撒了一地。寨民們舉起砍刀和弩箭,將黑袍人團團圍住,嘴裏喊著憤怒的傣語。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李雪上前一步,銀簪抵在為首黑袍人的咽喉上。
    黑袍人梗著脖子,剛要嘴硬,卻被沈硯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蜷縮在地。另一個黑袍人見狀,連忙求饒:“是……是紅鴉的師弟,黑鴉派我們來的!他說要在西南製造瘴瘧,讓朝廷無暇顧及邊境,他們好趁機偷渡……”
    沒等他說完,阿蠻已用繩子將三人捆了個結實。寨老走上前,對著黑袍人啐了口唾沫:“敢害我們傣家人,定要讓你們嚐嚐‘蛇蠱’的厲害!”
    李雪攔住他:“交給官府處置吧,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她指著地上的黑色粉末,“把這些東西燒了,再撒上石灰,不能留下一點痕跡。”
    處理完窩棚,夕陽已染紅了山穀。李雪站在溪水邊,看著清澈的水流衝走最後一點灰燼,忽然覺得,西南的瘴氣似乎消散了些,雨林的綠色也變得鮮亮起來。沈硯和阿蠻正在給寨民們分發新製的辟瘴香囊,孩子們圍著他們,搶著看江南帶來的草藥圖譜,笑聲在山穀裏回蕩。
    返回寨子的路上,玉婆捧來個銀項圈,上麵鑲嵌著紅色的瑪瑙,非要送給李雪:“漢家的先生,是我們傣家的恩人。這‘平安圈’,保佑您一路順順當當。”
    李雪推辭不過,隻好收下,回贈了一包冰魄草籽:“把它種在竹樓邊,既能驅蟲,又能安神。等到來年開花,就像我們還在這兒一樣。”
    離開西南的那天,全寨的人都來送行。孩子們往李雪的馬車上塞野果,婦女們唱著傣族的送別歌,寨老則吹著葫蘆絲,曲調悠揚而溫暖。馬車駛遠時,李雪回頭望去,隻見竹樓邊的空地上,新翻的泥土裏已埋下了冰魄草籽,在西南的陽光下,像藏著無數個等待破土的希望。
    沈硯趕著馬車,忽然道:“師姐,您說這冰魄草在西南能長出什麽樣?會不會帶著點紅土的顏色?”
    李雪笑了,撫摸著腕間的靈紋,那裏的青光與陽光交相輝映:“或許會吧。無論長成什麽樣,隻要能在這裏紮根,能幫到需要的人,就好。”
    西南的山路依舊崎嶇,但馬車的轍印裏,似乎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那是藥香破瘴的痕跡,是醫道遠行的足跡,是不同民族的心,在風雨裏緊緊貼在一起的溫度。而遠方的終南山藥圃,正等著他們帶回西南的故事,帶回新的草藥種子,讓五域的靈脈,又多了一條溫暖的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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