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雜貨鋪裏煙火氣,簷下歲月長

字數:4114   加入書籤

A+A-


    修老屋的日子過得飛快。
    林辰和阿木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林辰搬磚壘牆,阿木上房揭瓦,張婆婆拄著拐杖在一旁監工,時不時喊一句“慢點,別摔著”。村裏的漢子們閑時也來搭把手,王大爺帶著兒子幫忙夯地基,李嬸的男人拿來新做的門框,連隔壁村的木匠都背著工具箱趕來,說要給窗戶換副新木框。
    “辰娃,這門框得用鬆木,結實。”木匠蹲在院裏刨木頭,木屑飛得到處都是,“我給你留了道暗格,放些值錢東西,小偷摸不著。”
    林辰笑著道謝,手裏的泥刀正抹得勻實。他把塌了的西牆重新砌起來,用的是後山的青石,一塊塊壘得整整齊齊,縫隙裏填著混合了稻草的泥漿,張婆婆說這樣“能扛住十年的風雨”。
    阿木在屋頂上折騰得歡,舊瓦片拆下來堆在牆角,新瓦片是托貨郎從鎮上捎來的,青灰色的,帶著雨過天晴的光澤。他踩著木梯爬上爬下,褲腿沾滿灰塵,卻笑得露出白牙:“林辰,你看我這坡度,保證下雨天不積水!”
    林辰仰頭看了看,屋頂被阿木鋪得像條青灰色的龍,脊梁骨挺得筆直,確實像模像樣。“不錯,以後能去鎮上蓋房當師傅了。”
    “那可不!”阿木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腳下一滑,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嚇得張婆婆“哎喲”一聲,手裏的拐杖都掉在了地上。
    忙到晌午,張婆婆的槐花餅準時送到。用新摘的槐花拌了麵粉,加了糖和雞蛋,在鏊子上烙得金黃,咬一口能拉出絲來,甜香混著草木氣,熨帖得人心裏發暖。大家蹲在院裏的石磨旁,一手拿著餅,一手端著綠豆湯,吃得滿頭大汗,笑聲卻比蟬鳴還響。
    “辰娃,雜貨鋪開起來,打算賣些啥?”王大爺啃著餅問,綠豆湯順著嘴角往下流。
    “油鹽醬醋肯定得有,”林辰擦了擦手,“再進些針頭線腦、孩子們的糖塊,對了,張婆婆說大家總缺治頭疼腦熱的草藥,我打算備些常用的。”
    “這個好!”李嬸正好送菜過來,聞言接話,“上次我家老頭子腰疼,跑了三趟鎮衛生院才買到膏藥,你這兒要是有,可省老事了!”
    “我還想在門口搭個涼棚,”林辰指著院門口的空地,“擺兩張桌子,夏天供大家歇腳,喝碗涼茶。”
    “這個主意妙!”木匠拊掌笑道,“我給你做兩張青石桌,用後山最光溜的石頭,坐上去涼快!”
    說幹就幹。等老屋的主體修好,林辰先把東廂房收拾出來當雜貨鋪,糊了新窗紙,刷了白灰牆,連帶著那隻舊木櫃都擦得鋥亮,擺上從鎮上批發來的貨物——紅糖塊堆成小山,醬油醋壇子排得整整齊齊,角落裏的竹筐裏裝著五顏六色的糖球,引得村裏的孩子扒著門框往裏瞅。
    開張那天,張婆婆特意拎來一串紅鞭炮,劈劈啪啪響了足有一刻鍾。村裏的人都來捧場,王大爺買了兩斤紅糖,說要給孫子泡水喝;李嬸挑了盒繡花針,說要給兒媳婦做雙新鞋;連最摳門的趙老五都買了包煙,咧著嘴說“辰娃的鋪子,得捧個場”。
    阿木穿著林辰給做的新布衣,站在櫃台後算賬,算盤打得劈啪響,偶爾算錯了,吐吐舌頭趕緊改,逗得大家直樂。林辰則在涼棚下沏茶,用的是後山采的野菊花,泡在粗瓷大碗裏,清熱解暑,來歇腳的人捧著碗,邊喝邊嘮家常,說的都是誰家的莊稼長勢好,誰家的雞下了雙黃蛋,瑣碎得像簷角的雨滴,卻透著濃濃的煙火氣。
    午後的陽光透過涼棚的縫隙照下來,在青石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辰坐在竹椅上,看著阿木被孩子們圍著買糖球,看著張婆婆和幾個老太太坐在角落裏納鞋底,聽著遠處傳來的雞鳴犬吠,突然覺得,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不慌不忙,不吵不鬧,像門前的老槐樹,默默紮根,靜靜生長。
    有天傍晚,雜貨鋪快關門時,進來個背著背簍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打開一看,是半捧炒得發黑的花生。“大哥哥,我想用這個換塊糖,我妹妹生病了,總哭,我想讓她嚐嚐甜的。”
    阿木剛要說話,林辰卻朝他搖了搖頭,從糖罐裏抓了把水果糖,用紅紙包好遞給小姑娘:“拿著,給妹妹吃,花生哥哥收下了,挺香的。”
    小姑娘眼睛亮了,深深鞠了一躬,背著背簍跑了,辮子在身後甩得像隻小蝴蝶。阿木撓撓頭:“咱們這是賠本買賣啊。”
    “賠不了。”林辰笑著剝了顆花生,“你看這花生炒得多用心,她娘肯定費了不少事。再說,誰家還沒個難處?”
    正說著,小姑娘又跑了回來,手裏捧著朵野薔薇,花瓣上還帶著露水:“娘說,這個給大哥哥,謝謝你們。”
    林辰接過花,插在櫃台的空酒瓶裏,小小的雜貨鋪頓時添了幾分亮色。他看著小姑娘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時候,鄰居家的嬸子總在他餓肚子時,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紅薯粥,說“辰娃快吃,嬸子家還有”。
    原來善意是會傳染的,像蒲公英的種子,你撒出去,總有一天會在別處生根發芽。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日子一天天過,雜貨鋪的生意漸漸紅火起來。林辰不僅賣貨,還幫著村裏的老人寫信、讀信,阿木則跟著貨郎學了修修補補的手藝,誰家的鋤頭壞了、籃子破了,都拿來讓他修,他也不收錢,隻求對方給講個外麵的新鮮事。
    涼棚下的青石桌成了村裏的信息中心。清晨,漢子們在這裏碰頭,商量著誰家的麥子該割了,誰家的牛該配種了;午後,女人們搬來小馬紮,邊納鞋底邊說閑話,誰家的媳婦孝順,誰家的孩子有出息;傍晚,孩子們圍著桌子做遊戲,笑聲能傳到二裏地外。
    林辰常在忙完後,搬個竹椅坐在門口,看著這一切。張婆婆坐在他旁邊,手裏搖著蒲扇,慢悠悠地說:“辰娃,你爹要是看到現在這樣,肯定高興。他這輩子就盼著你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別像他似的,總在外頭漂著。”
    林辰點點頭,給張婆婆續了杯菊花茶:“我知道。”
    他偶爾會想起那些斬妖除魔的日子,想起斷魂崖的蛛絲,忘川渡的迷霧,寒月穀的冰封。那些日子像場驚心動魄的夢,醒來後,才發現最珍貴的,其實是眼前的平淡——是阿木算錯賬時的慌張,是張婆婆納鞋底時的專注,是涼棚下此起彼伏的笑罵,是雜貨鋪裏飄出的醬油香。
    有天夜裏,下起了大雨,雨點劈裏啪啦打在屋頂上,像在敲鼓。林辰被雷聲驚醒,披衣起身,看到阿木房間的燈還亮著,推門進去,發現他正趴在桌上寫信,信紙已經寫了滿滿三頁。
    “寫給誰呢?”林辰笑著問。
    “給……給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阿木臉有點紅,把信紙往回折了折,“我跟他說,我現在過得挺好,在村裏開了個雜貨鋪,每天能吃到槐花餅,還認識了好多善良的人。”
    林辰沒再追問,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早點睡,明天還得早起開門。”
    回房的路上,他經過雜貨鋪,借著閃電的光,看到櫃台上的野薔薇開得正豔,花瓣上沾著雨水,像哭過的孩子,卻透著股倔強的生機。他突然明白,阿木寫的或許不是某個人,而是寫給那段漂泊的歲月,告訴過去的自己:你看,我終於找到落腳的地方了。
    雨停時,天快亮了。林辰站在院子裏,看著東方泛起魚肚白,老槐樹的葉子上掛著水珠,在晨光裏閃著光。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像在喚醒沉睡的村莊。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裏帶著泥土的腥氣和草木的清香,是故鄉的味道。
    雜貨鋪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阿木揉著眼睛走出來,頭發睡得亂糟糟的:“林辰,今天煮點稀粥吧,我想就著張婆婆的鹹菜吃。”
    “好。”林辰笑著點頭,轉身往廚房走。
    炊煙升起時,村裏的人開始陸續出門,腳步聲、說話聲、咳嗽聲混在一起,像一首最動聽的歌。林辰站在灶台前,聽著鍋裏的粥咕嘟作響,看著阿木在涼棚下擺桌椅,突然覺得,所謂歲月靜好,不過就是這樣——有粥可溫,有人可等,有處可歸,有心可安。
    喜歡蝕靈玄途請大家收藏:()蝕靈玄途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