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東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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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門合攏的餘音在死寂中嗡嗡作響,像無數細小的毒蜂在耳膜裏振翅。成蟜指間那枚冰涼的玉環幾乎要嵌入皮肉。嬴政留下的最後半句話,如同淬毒的冰錐,將深宮的寒意直接釘入了他的骨髓。
    “風…能吹進來的,可不隻是地氣。”
    他緩緩抬起手,玉環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潤澤。這不是玩具,是催命符。嬴政看穿了他偽裝下的“不凡”,這試探背後是審視,是忌憚,是未來帝王對一切潛在威脅的本能評估。他需要價值,需要足以讓這條幼龍暫時收起爪牙的價值。
    【被動感知模塊持續運行…微弱注視強度穩定…方位分析:西南偏上…高度:未知…屬性傾向:混沌中立…警告!能量低於0.05,模塊即將強製關閉…】
    腦海裏係統冰冷的提示音斷續響起,帶著令人心焦的虛弱。西南偏上…鹹陽宮的西南方?成蟜的目光下意識投向那個方向,厚重的宮牆隔絕了一切視線。是隱藏在深宮的修士?還是…那虛無縹緲的天道投下的一瞥?這混沌中立的“注視”,是敵是友?
    他強迫自己收回心神。當務之急,是活下去,在這吃人的秦宮活下去,找到恢複係統能量的途徑。嬴政的“風”已經刮進來了,他必須築起第一道堤壩。
    “長安君,” 趙高那滑膩如蛇的聲音再次在門外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大王傳召,宣您章台宮議事。”
    章台宮。秦莊襄王處理朝政之所。成蟜心念電轉。是嬴政?不,嬴政雖受莊襄王看重,但此刻尚未親政,傳召隻能是莊襄王本人。為何突然召見一個九歲的王弟?與昨夜的九連環有關?還是…呂不韋的手,已經迫不及待地伸過來了?
    他壓下翻騰的思緒,換上屬於九歲王弟應有的、帶著一絲忐忑和強裝鎮定的神情:“知道了,更衣。”
    章台宮比成蟜居住的偏殿更為恢弘肅穆。巨大的蟠龍銅柱支撐著高闊的穹頂,殿內彌漫著沉水香的氣息,混合著竹簡的墨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權力的沉重壓力。秦莊襄王嬴子楚端坐於丹陛之上,麵色帶著久病的蒼白,眼神卻銳利依舊。呂不韋一身玄端朝服,立於階下左側首位,寬袍大袖,氣度雍容,臉上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眼神卻深不見底,如同古井寒潭。嬴政則侍立在莊襄王身側,玄衣如墨,麵沉似水,目光在成蟜踏入殿門的那一刻,便無聲地鎖定了過來。
    “臣弟成蟜,拜見王兄。” 成蟜依足禮數,幼小的身軀在空曠大殿中顯得格外單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幾道目光的匯聚:莊襄王帶著審視的威嚴,呂不韋看似溫和實則冰涼的探究,以及嬴政那沉靜無波下的、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
    “免禮。” 莊襄王的聲音帶著一絲中氣不足的沙啞,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成蟜,寡人聞你昨日解楚使九連環,手法精妙,片刻功成。小小年紀,心智機敏,實乃我嬴秦之幸。”
    “王兄謬讚,” 成蟜垂首,聲音帶著孩童的清脆和恰到好處的惶恐,“臣弟隻是…覺得那些玉環甚是好看,胡亂撥弄,僥幸解開罷了。”
    “僥幸?” 呂不韋溫和的聲音響起,帶著長輩般的讚許笑意,緩步上前。他的目光落在成蟜身上,如同帶著實質的重量,要將這孩童從裏到外看個通透。“長安君過謙了。那九連環乃楚國巧匠窮數年之功所製,環環相扣,暗藏玄機。便是老夫初見,也需耗費心神推演良久。長安君頃刻解之,此乃天授之智。”
    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溫和,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如今我大秦,正需此等智慧。大王憂心國事,尤以‘東出’之策為要。函穀關外,六國環伺,如群狼窺虎。如何破局,如何東進,朝堂之上,議論紛紛。長安君既有此慧心,不妨…也說說你的‘胡亂’之見?”
    來了!成蟜心頭警鈴大作。呂不韋這隻老狐狸!看似誇讚,實則捧殺!將他解九連環的“巧”與國策這等軍國重事強行掛鉤。一個九歲稚童,妄議國策,無論說什麽都是錯!說得好,是妖孽;說得不好,是愚鈍。他這是要借莊襄王之手,將自己這個潛在的、可能影響嬴政地位的王弟,徹底按死在“稚子無知”或“妖言惑眾”的境地!
    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莊襄王的目光帶著審視和一絲疲憊的期待。嬴政的眼神更加幽深,如同靜待獵物踏入陷阱的獵人。呂不韋臉上的笑容,溫和得令人遍體生寒。
    冷汗悄然浸濕了成蟜的內衫。他不能退縮,不能沉默。嬴政的“風”未息,呂不韋的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他需要價值,一個足夠讓莊襄王動容,讓嬴政重新評估,讓呂不韋暫時投鼠忌器的價值!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那幾乎要刺穿靈魂的注視和殿內無形的重壓,抬起頭,臉上努力維持著孩童的懵懂,眼底卻竭力凝聚起一絲屬於“聰慧王弟”應有的認真。
    “相邦大人問的是…怎麽出去打獵嗎?” 他刻意用上了稚嫩的詞匯,目光掃過殿側懸掛的巨大羊皮輿圖。那粗糙的輿圖上,山川河流的走向、關隘城池的位置,在現代地理學的視角下,充滿了原始的謬誤和模糊,卻又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戰略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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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邁著小步,走到輿圖前,小小的手指指向代表秦國疆域的褐色區域,又指向關東六國斑斕交錯的色塊。
    “臣弟不懂什麽大道理,” 他的聲音帶著孩童的清脆,努力模仿著昨日解九連環時那種“隨意撥弄”的語氣,“就是看著這圖,覺得…咱們秦國像隻趴在大窩裏的老虎。”
    他指向巍峨的函穀關:“這大門函穀關)又高又厚,很安全。可是…” 他的手指順著黃河的走向滑下,落在那片代表著廣袤平原的綠色區域上,“老虎老趴在窩裏,外麵那些野豬韓魏)、野羊趙)、野鹿楚)…它們就在老虎的家門口吃草喝水,把好地方都占了。老虎肚子餓了想出去抓點吃的,可是…”
    他的手指又點回函穀關:“每次隻能從這個大門擠出去,擠出去的時候好費力,動靜又大,那些野豬野羊野鹿老遠就聽見了,嚇得全跑光了,或者…聚在一起,用尖尖的角合縱)頂老虎!”
    這近乎兒戲的比喻,卻讓莊襄王微微前傾了身體,連呂不韋臉上的笑容都凝滯了一瞬。嬴政的眼神更是驟然銳利如針,緊緊鎖住輿圖前那個小小的身影。
    “所以臣弟想啊,” 成蟜的手指沿著黃河的河道,一路向東,最終落在黃河與洛水交匯處那片廣闊的平原上,手指用力點了點那塊後世稱為“三川郡”的膏腴之地,聲音依舊帶著孩童的“天真”,“能不能…在旁邊再悄悄開個小門呢?不用很大,能讓老虎偷偷溜出去就行。”
    他的手指在輿圖上劃出一條清晰的線:“就沿著這條大河黃河)走,它流到哪裏,我們就悄悄把路修到哪裏。修路的時候,順便…嗯,就像在院子裏挖小水溝澆花一樣,也挖一些更大更深的水溝鄭國渠雛形?),把大河的水引到那些幹巴巴的土地關中平原)裏,讓它們變得濕濕的,能長出好多好多糧食。”
    他的手指再次點向三川郡那片區域,語氣帶上了一絲孩童發現秘密般的“興奮”:“然後,老虎就不用每次都擠那個又高又厚的大門啦!它可以從旁邊這個小門偷偷溜出去,突然撲到最近的那隻野豬韓國)或者野羊魏國)麵前!等別的野豬野羊野鹿聽見動靜跑過來幫忙的時候…”
    成蟜的小手猛地一握,做了個“抓住”的動作,臉上露出一個屬於孩童的、帶著點狡黠的笑容:“老虎已經把那隻又肥又笨的野豬拖回自己窩裏啦!它吃飽了,力氣更大了,再出去打獵,就能抓更大的獵物了!”
    稚嫩的話語在大殿中回蕩。沒有引經據典,沒有高談闊論,隻有孩童般直白的“老虎打獵”和“挖小水溝”。然而,那根在輿圖上劃過的、沿著黃河指向三川郡的手指,那“再開小門”、“引水肥地”、“突襲最近之敵”的思路,卻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劈開了殿內凝滯的空氣!
    莊襄王渾濁的眼睛裏猛地爆射出一道精光,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去。呂不韋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深的審視和難以置信的震動。他死死盯著輿圖上成蟜手指點過的地方——那片扼守崤函、俯瞰中原的咽喉之地!
    嬴政的呼吸,在成蟜握拳做出“抓住”動作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他看向成蟜的目光,不再是純粹的審視,而是翻湧起一種極其複雜的、如同發現絕世璞玉般的灼熱,以及…一絲更加冰冷的忌憚!
    “胡言亂語!” 一聲壓抑著怒氣的低喝驟然響起,打破了死寂。一個身著武將甲胄、麵色赤紅的老臣踏出班列,正是宗室老將嬴傒。他怒視成蟜,“軍國重事,豈容黃口小兒以野牲禽獸作比!還妄言開‘小門’?函穀天險,乃我大秦根本!分兵他路,若被六國乘虛而入,動搖國本,你擔待得起嗎?!”
    這斥責如同冷水潑下,瞬間衝淡了成蟜那番話帶來的震撼。殿內不少大臣紛紛點頭,看向成蟜的目光重新帶上了輕蔑和不以為然。是啊,九歲小兒,一時聰慧解了玩物,便不知天高地厚,妄議國策!
    呂不韋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和譏誚,正要順勢開口,將此事定性為孩童妄言,輕輕揭過。
    “王叔此言差矣。”
    一個清冷、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響起。
    嬴政從莊襄王身側走出一步,玄衣如墨,目光平靜地掃過嬴傒,最終落在臉色微微發白、仿佛被嚇到的成蟜身上。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議論:
    “長安君雖年幼,其言雖樸拙,然…” 他微微一頓,目光再次掃向輿圖上那條清晰的黃河水道,以及那片被點中的山川沃野,一字一句,如同冰珠落玉盤:
    “猛虎出柙,豈能固守一門?”
    他並未直接肯定成蟜,但那句反問,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尤其是最後那句“固守一門”,更是隱隱點破了秦國當前東出戰略最大的桎梏!
    莊襄王眼中精光更盛,猛地一拍禦案:“政兒說得對!”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成蟜,那眼神中的疲憊似乎都被一種異樣的光彩驅散,“成蟜!你這‘挖小水溝’、‘開小門’之策,細說!寡人要聽!”
    呂不韋臉上的溫和笑意徹底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副僵硬的麵具。他深深看了一眼輿圖前那個似乎被莊襄王嚇到、微微瑟縮了一下的孩童身影,又瞥了一眼身旁那位玄衣如墨、氣勢隱然勃發的少年,寬大袍袖下的手指,緩緩捏緊了。
    成蟜垂著頭,做出被莊襄王吼聲驚嚇的模樣,心髒卻在胸腔裏狂跳。堤壩的第一塊磚,似乎…砌上了?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鬆的刹那——
    【警告!被動感知模塊捕獲異常波動!注視源強度激增!方位:正前上方!屬性傾向:混沌→秩序!分析…滋…警告!遭遇高維遮蔽!…】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宏大的意誌,如同無形的冰山,轟然降臨!目標直指——
    丹陛之上,神情激動的秦莊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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