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童年的紙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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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樟樹葉間漏出輕細的光束,幾個時髦的波浪卷從雲歌書舍的紅檀木大門前走過。
    那些像獵豹或猛虎一樣的汽車還很稀少,畢竟才八點,整個城市還沒完全蘇醒過來。
    陳曉歌穿著休閑的白色長袖T恤,從紅檀木的吧台,可以瞥見他天藍色的長褲,隻能看到少半,更多的部分和鞋子都被擋住了。
    一隻棱角被陽光照得金黃的紙飛機從略有些清閑的街道飛過來。
    紙質的飛機躺在紅檀木大門兩步遠的大理石路麵上,大理石上走著三三兩兩的行人,大理石外是寬闊的馬路。
    這架飛機終究隻是輕薄的紙張,在晨風吹拂下輕輕顫抖,卻掀開了陳曉歌久遠的記憶。
    小陳曉歌從父親手裏捧過嶄新的紙飛機,父親實誠的眸光靜靜灑落,寬厚踏實的手掌輕輕撫過小陳曉歌可愛的腦袋。
    實誠的話語裏透著暖意,“歌兒,長大了想做什麽啊?”
    小陳曉歌稚嫩的嘴唇迸濺出好聽的清泉一樣的聲音,“想當老師。”
    小陳曉歌揚起天真的臉,陽光在他身外五尺綻放。
    最後卻沒有當老師啊,陳曉歌收回久遠的目光。
    小時候的話當不得真麽,倒也不見得。
    那應該是小時候最純粹的想法吧,如果現在當了老師,教稚嫩可愛的小學生也好,教野蠻生長的初中生也行,教青澀懵懂的高中生也不錯,他應該是個溫和有涵養的老師。
    學生們應該會喜歡他,女學生應該也會很崇拜他吧!
    一個人不能同時踏入兩條河流,他已經選擇了當書店的老板。
    他擁有一家自己的書店,擁有無數人的人生寫成的書籍,就不能奢望再去小時候天真願望所指向的純潔無暇的學校了。
    要說有多遺憾,也不見得。陳曉歌從不做虛假的假設,從不去揣測虛假條件堆砌而成的事情。
    陳曉歌抬起灑脫而修長的腿,緩緩走到大理石的路麵上。
    他該以什麽理由將這從童年飛來的紙飛機拾起呢,是懷著釋然的心境,還是追憶過去的心情。
    這時,一個小孩子歡快地跑來,臉上灑滿了金黃的陽光。
    陳曉歌輕輕拾起紙飛機,像拾起童年一樣拾起它,又交還給可愛的孩子,像交還給小陳曉歌一樣。
    從童年飛來的東西,就還給童年吧!
    淡淡的笑容從他平淡溫和的眸子裏漾開,像中國畫的宣紙上,一筆濃墨潤開成荷葉。
    何夢剛拎了早餐從雲歌書舍前走過,她上班的途中是經過這裏的。
    紫色的上衣像精致的紫荊花盛開在她的身上,白裙素潔。
    她不經意間翻出了過去的微博,越往後,越貼近青澀的年紀,直到後麵,甚至出現了一些私密的微博,她學生時代就開始玩微博了,最初的時候,她還喜歡配一些圖片,到後來,她不再發圖片,還把以前的微博都設成了私密微博,僅僅自己可以見到。
    她忽然翻到一條三年前的圖片,是兩個美麗女子的合影。
    何夢自然生出媚意的眸子裏,漾起一些追憶和悲傷的光芒。
    何夢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微博照片上撫摸了一下,這上麵的合影都是私密的,其他人的微博都無法查閱這些圖片。
    兩個美麗女子,一個烏黑的長發,眼眸裏蕩漾出溫婉的春光,一個柳葉似的眉毛,水眸裏自然生出嫵媚的神韻,她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隻不過姐姐後來隨父親居住。
    而妹妹和自己母親單獨居住,當然父親是否時常背著姐姐和母親,去見妹妹和妹妹母親就不知道了。
    但不管兩姐妹母親之間的恩恩怨怨是什麽,兩姐妹本身的關係特別好。
    妹妹隨她母親姓夏,叫夏雲,夏雲去世時,她因為在北蘇國出差,沒能收到通知,她父親在母親的授意下也跟她隱瞞了消息,等她知道時,夏雲的“新家”已經搬到了青山墓園。
    三年前,她還記得夏雲跟她說,她認識了一個男朋友,她還記得當時夏雲打電話告訴她時,那靦腆而動聽的聲音裏,仿佛有花兒開放,有蜜在其中醞釀。
    她知道夏雲男朋友姓陳,比她大很多歲,具體叫什麽,哪兒人,什麽工作,一概不知。
    這還是她在收拾夏雲遺物時收集到的線索,可是她聽夏雲母親說,夏雲去世時,那個姓陳的男朋友為什麽沒有來。
    或者來了,但她沒看見。
    但她還是想找到那個混蛋,問他一句是否還愛她妹妹。
    或許他會痛哭流涕,淚水打濕衣衫。
    或許他會不屑一顧,說人都已經死了,他能怎麽樣。
    或許他會一言不發,沉默地走進黑暗裏。
    何夢知道這些結果其實都無濟於事,但就想找他去問個明白。
    她妹妹母親就找到了像她父親這樣的渣男,她不希望她妹妹也如此。
    所以她想去問個明白。
    何夢是一個理智的人,但有些東西除外,比如妹妹。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尋找那個人,盡管線索很小,希望不大,但卻是她除了工作和家庭外最在乎的一件事情。
    她還記得和妹妹約定好了一起去西藏,不管今年如何,她一定會去西藏一趟的。
    她還記得妹妹總喜歡讀張愛玲的小說,不管是《紅玫瑰與白玫瑰》,還是《傾城之戀》,她總是讀了很多遍。
    所以夏雲死後,何夢便反反複複地讀張愛玲,想去體會一下妹妹看張愛玲時的心情。
    她還記得妹妹總是喜歡到解放碑附近來,所以她後來一直在解放碑這邊工作,即使是丈夫拿這個指責她,她也不曾動搖過。
    她的妹妹,是何夢幼年時期和少女時期的一束暖光,因為這道光,才有了如今堅強獨立的何夢。
    何夢忽然想起,明天就是夏雲祭日了,正好又是周末。
    她會去看看妹妹,這樣想著時,人已經到了公司,放下裝著早餐的袋子,何夢轉動纖細性感的長腿,漆黑的皮鞋踩到潔白幹淨的衛生間,修長白皙的手指擰開水龍頭。
    一條潺潺的細水流瀉下。
    白皙的手掌掬起一捧晶瑩的水,灑在她白皙嬌媚的臉上。
    那些沉重的思緒仿佛火遇到水一樣,變得輕了一些,涼了一些。
    修長白皙的腿慢慢轉入辦公桌排排列起的綠色區域,人影還是稀稀寥寥。
    纖細的手指拎起雪白的饅頭和包子,優雅而嫵媚的唇和齒接應。
    一天的工作開始了。
    平靜的馬路分成八條寬闊的行車道,有很多綠蔭,陽光像流水一樣灑落下來,讓人覺得美好。
    何夢穿了一身格子衣服,這是三年前常穿的款式,被她保養得很好,更難得的是,盡管過了三年,如今穿在這個身材婀娜的女人身上,還是如同三年前一樣完美,可見她三年來,身材都沒有改變。
    纖細修長的手指撫摸著潔白的百合花瓣,柔軟性感的手臂裏懷著花束尾。
    走過一個個安靜的墓碑,她終於來到了她的麵前。
    陽光灑落下來,卻發現一束鮮花已經捷足先登。
    “咯噔”一下,心頭微微地顫抖了起來,夏雲的母親不可能來這裏了,她母親對龍城這個地方已經徹底絕望了,不可能還來這裏。
    難道?
    何夢找了他三年,一定是他。
    盡管,何夢和那個她想象中的男人從未碰過麵,但她此刻卻篤定肯定是他來了這裏。
    摒棄心中的雜念,她輕輕把花放在那束花旁,然後急切地跑了出去。
    她氣喘籲籲地衝出去。
    但哪裏還有人影呢,她不死心地又追出去十幾裏,盡管她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追,她終於慢慢放棄了。
    那個男人還是愛夏雲的,何夢不由這樣想到,不然他為什麽來看夏雲呢?
    她不禁為妹妹感到高興,但他還會來幾次呢,他不可能不去追求新的女朋友,甚至已經結了婚,他會慢慢把夏雲忘掉。
    她不禁又開始為夏雲感到可悲起來。
    隻有想到夏雲時,何夢才會又像變成了幼時的那個何夢,變成了少女時代的那個何夢。
    敏感,多疑,脆弱,又悲傷。
    夏詩宇把爸媽送到他們住的小區,女朋友依偎在夏詩宇手臂上。
    夏詩宇看了一眼他身側,那眸中正帶著絲絲感傷的夏爸爸,俏皮英俊的嘴唇上不由傾瀉出譏諷的話來,“您是不是傻呀您,我這便宜表姐,不,才大我幾個月而已,我也不願意喊她姐姐,就她自己母親都不來管她了,您還年年屁顛屁顛過來看她,有什麽勁嗎?”
    夏詩宇轉過英俊慵懶的眸子,朝懷裏抹著濃濃香水味的女子說:“寶貝,你說我家老頭是不是傻?”
    那女朋友也是忍不住輕笑了幾聲,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時候夏詩宇確實看起來很欠扁,當然他女朋友身上也帶著這點相似的特質。
    “你給我滾出去!”夏爸爸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些,話語中仿佛夾雜著雷聲,在房間裏翻滾。
    “我憑什麽聽你的。”夏詩宇看了一眼憤怒的父親,心中不由暗想,生氣的父親果然比那個幽怨的父親好上很多倍。
    夏詩宇自然是想激怒父親,讓他從悲傷裏走出來。
    隻是這點小心思,他不必要讓父親知道。
    他知道父親不管怎麽樣,都舍不得罵他,更不會真的怪他。
    這樣想著,夏詩宇眸中更是忍不住有了一絲得意。
    瞥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母親,他終究還是覺得很無趣,呆了一會,又摟著女朋友出去了。
    好似又想起了什麽,他趕快走回房間,瞥了一下客廳的狀況,父親臉上還是一臉憤怒,母親還在連連安慰他。
    回頭。
    小區的垃圾桶排列得很是密集。他還專門隔了幾個單元才扔完。
    當夏詩宇從一個花叢旁的垃圾桶扔完最後的一份垃圾,終於離開時。
    一道靚麗的身影陪著一個老人正好走下樓來,林酒兒望見了夏詩宇的背影,但沒認出來,隻是覺得有些熟悉。
    “外婆,我都說了,讓酒兒來扔,您非要下來!”漂亮的桃花眸裏掛著一點嗔怪。
    外婆臉上的皺紋慢慢舒開,疊成一層層的笑容,“外婆下來活動活動筋骨也好!”
    林酒兒外婆恰好就住在這片小區,舅舅和舅媽都不在家,林酒兒正好趁著星期天來陪陪外婆。
    林酒兒白皙嬌嫩的手臂依偎著外婆,一起走向電梯,她和外婆一直都格外地親密。
    外婆房間裏有一些舊照片,都是林酒兒小時候的照片,從那些水靈靈的小仙女一樣的身影裏可以看出,林酒兒是從小仙到大的。
    隨著時間的增長,隻是從小仙女變成大仙女了。
    外婆又拿出一個箱子,裏麵有很多林酒兒以前做的手工藝品。
    一次性筷子碼成的埃菲爾鐵塔,撲克牌粘成的倫敦塔橋,還有很多很多,難得的是過了這麽多年,居然還這麽結實,看來林酒兒這方麵還有些天賦嘛!
    再往裏翻了翻,又翻出一疊漫畫來,畫的是一些初音少女,略顯得青澀的線條,但整體的感覺很清新,這是非常難得的。
    外婆這裏的畫,瞬間燃起了她畫漫畫的心,沉寂了好幾天的漫畫熱情像火一樣噴湧出來。
    林酒兒迫不及待地找出一些空白的紙,又從舅舅的書房裏勉強找到一支鉛筆,開始很有熱情地塗畫起來。
    美麗而憧憬的笑容從她眸子裏綻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