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場景回溯儀下的真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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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纓辦事,向來雷厲風行,帶著幾分狐族特有的狡黠與效率。她並未急著去準備那解除“牽魂絲”的材料,反而先帶著林曦,一頭紮進了幽冥公司聊齋辦事處那浩如煙海的檔案庫。
    這檔案庫,它非在陽世任何一座已知樓宇內,而是借了聊齋界域一處天然形成的“陰陽裂隙”開辟而成。入口是辦事處後院一口看似尋常的枯井,跳下去卻並非井底,而是墜入一片流光溢彩、時空感錯亂的隧道,最終落足於一間廣闊得望不到邊際的洞窟。
    洞窟四壁非石非土,而是由無數旋轉、沉浮的卷宗架構成,架上分門別類塞滿了竹簡、帛書、線裝冊、甚至還有刻在龜甲獸骨上的卜辭。空氣中彌漫著陳年墨香、淡淡黴味,以及一種唯有久遠歲月才能沉澱出的靜謐。幾盞長明不滅的鮫人油燈,投下幽綠的光芒,照亮空中偶爾飄過的、負責整理檔案的“書蠹精”——一種外形像胖乎乎蠶寶寶、卻長著無數細小腿腳的精怪。
    “查案牘,先得理清脈絡。”胡纓指尖劃過一排標注著“大明萬曆年間·山東淄川·陰司往來文書”的架子,狐耳微動,像是在接收某種頻率,“陶望三此人,若真能在小謝死後還能驅使王婆子這等惡鬼,甚至動用‘牽魂絲’這等陰司秘術,絕非凡俗書生。其背後,必有倚仗。”
    林曦跟在後麵,隻覺得眼界大開。這哪裏是鬼怪巢穴,分明是一座跨越陰陽兩界的超大型檔案館兼情報中心。他忍不住問道:“胡主任,這些檔案……都怎麽來的?”
    “陽間官府有存檔,城隍土地有匯報,過往遊魂有口供,甚至一些精怪之間的契約往來,凡涉及本界域陰陽平衡、因果糾纏之事,皆需記錄在案,以備稽考。”胡纓抽出一卷泛黃的冊子,吹去灰塵,“這叫‘陰陽簿’的副冊,正本在地府判官手裏。咱們這兒的,雖說不如正本詳盡,但勝在檢索方便,尤其是一些地方上的雞毛蒜皮,正本未必收錄,這裏卻可能找到線索。”
    她展開冊子,上麵是用朱砂和墨筆交替書寫的蠅頭小楷,記錄著淄川一帶數十年的生死婚嫁、訴訟冤情、乃至鄉野怪談。馬伯庸式的考據細節撲麵而來:某年某月某日,城東豆腐坊王婆即後來的王婆子)因與兒媳口角,憤而懸梁,怨氣不散,滯留老宅;某鄉紳納妾宴席上,曾有狐仙化身賓客前來討杯酒喝,留下一支金釵為謝,後引發妻妾爭風……諸如此類,瑣碎卻充滿煙火氣。
    “找陶望三和小謝。”胡纓下令,旁邊一隻書蠹精立刻蠕動身體,身上閃爍起符文光芒,與之對應的幾排卷宗架開始自動旋轉、篩選,發出嘩啦啦的輕響。
    不多時,幾份相關的檔案被書蠹精們叼了過來。一份是陽間的縣學廩生名冊,記載著陶望三,淄川人,萬曆某年進學,文才頗佳,但後續鄉試記錄卻是一片空白,仿佛此人中了秀才後便從科舉路上消失了。另一份是本地月老祠的“紅線副冊”幽冥公司竟連這都有備份!),上麵模糊顯示陶望三曾與一謝姓女子有過短暫的紅線牽連,但線跡淺淡,且在某一節點突兀斷裂,旁有朱批小字:“外力幹涉,因果紊。”
    最關鍵的一份,來自本地城隍司的“異動記錄”。在小謝投河身亡後約半月,有一條簡短的記載:“新魂謝氏,怨氣凝結,本欲引渡,然有‘上麵’打招呼,暫緩處置,觀察。” 批注的鬼吏簽名潦草,但後麵跟著一個不易察覺的徽記印記。
    “就是這個!”胡纓指尖點在那徽記上,眼神銳利,“這是地府‘考功司’下屬,一個負責審核鬼吏業績、偶爾也插手些‘特殊事務’的部門印記。陶望三的根腳,果然在地府!”
    林曦聽得心驚肉跳。一個陽間書生,竟能打通地府關節,讓城隍司對怨靈“暫緩處置”,這能量非同小可。“考功司……這部門權力很大?”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胡纓合上卷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掌管鬼吏升遷考評,油水足,人脈廣。但直接幹涉地方怨靈引渡,屬於越權。看來咱們這位陶公子,要麽是付出了極大代價買通了關係,要麽……他本身就和這考功司有著不尋常的關聯。”
    線索開始指向地府官僚體係的內部。這已非簡單的癡情女鬼負心漢故事,而是一樁可能牽扯到陰陽兩界吏治風紀的“案中案”。馬伯庸筆下那種從小人物命運折射大時代格局、從細微處撬動龐大體係的敘事感,隱隱浮現。
    “接下來怎麽辦?”林曦感到一種參與曆史的興奮與緊張。
    “兩條線。”胡纓伸出兩根手指,指甲瑩潤,“一,我親自去地府‘考功司’‘拜訪’一下老朋友,探探虛實,這需要點時間和門路。二,你這邊,不能停。小謝的‘治療’要繼續,但方式得變一變。”
    “變?”
    “既然陶望三怕小謝‘問’,怕到不惜動用陰司手段也要讓她閉口或消失,那說明小謝可能知道些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重要的東西。”胡纓分析道,像一位精明的偵探,“光靠談心挖掘內心還不夠,得用點‘外部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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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帶著林曦來到檔案庫一個偏僻角落,這裏存放的不是文書,而是一些奇特的器物:殘破的法器、沾染氣息的隨身物品、甚至是一些被封存的、扭曲的光影——那是用特殊法術提取保存的“記憶碎片”。
    “這是‘場景回溯儀’的簡化版,”胡纓指著一個看起來像青銅羅盤,上麵卻鑲嵌著幾塊渾濁水晶的裝置,“輸入特定對象的殘留氣息,可以模糊地重現其生前經曆的某些重要場景片段。當然,效果不穩定,且有一定風險,可能引發記憶混亂或情緒失控。”
    她將裝置交給林曦,又給了他一塊蘊含著微弱小謝魂力的玉佩是從那梳妝台上取來的)作為引子。“找個合適的時機,在小謝狀態相對穩定時使用。記住,你隻是觀察者,盡量不要幹預回溯場景,重點是看小謝的反應,以及場景中可能被忽略的細節。”
    帶著這件充滿 “奇技淫巧”味道的法器,林曦回到了城南荒宅。小謝的狀態依舊起伏,牽魂絲的侵蝕讓她時而清醒,時而萎靡。林曦沒有急於使用回溯儀,而是繼續鞏固之前的“存在主義療法”,幫助她穩定心神,強化自我意識。
    幾天後,一個月色尚可的夜晚,小謝難得精神好些,甚至主動問起林曦那個“未來世界”有沒有治療心痛的藥方。林曦覺得時機到了。
    他取出青銅羅盤,將小謝的玉佩放在中央凹槽,然後按照胡纓所教,運轉體內那點微末修為,注入羅盤。羅盤上的水晶開始發出朦朧的光暈,光線扭曲,在兩人麵前的空地上,逐漸投射出一片模糊晃動的景象——
    是夜晚的淄川縣城,燈火闌珊的夜市。年輕的小謝,衣著樸素卻難掩清麗,正與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並肩而行。那書生側臉清秀,帶著幾分書卷氣,正是陶望三。兩人低聲交談,眼神交匯間滿是情意。場景逼真,甚至連夜市喧囂的叫賣聲、食物香氣都隱約可辨。
    小謝的靈體劇烈顫抖起來,這是她最甜蜜也最痛苦的回憶。
    林曦緊盯著場景,尤其是陶望三的細節。隻見陶望三在與小謝說話時,目光卻不時飛快地掃視四周,像是在觀察什麽,又像是在躲避什麽。有一次,他甚至因為看向別處而差點撞到路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這與熱戀中男子應有的專注頗為不符。
    場景切換,是兩人在一條僻靜小巷分別。陶望三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絲線係著的小小護身符,遞給小謝,說是能保平安。小謝欣喜接過。然而,在陶望三轉身離開的刹那,林曦敏銳地捕捉到,他臉上掠過一絲如釋重負的詭異表情,而非離別的不舍。
    “護身符……”小謝喃喃道,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虛幻的胸口,那裏空無一物,“後來……後來就不見了,我以為是不小心丟了。”
    林曦心中一動。護身符?他想起檔案中月老祠紅線“外力幹涉”的批注。難道問題出在這個護身符上?
    回溯場景開始不穩定,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最終消散。小謝沉浸在回憶中,情緒低落,但這一次,除了悲傷,她眼中也多了一絲疑惑。“他……當時好像真的有點奇怪……”
    外部刺激起到了作用。埋藏的記憶細節被重新審視,單純的怨恨開始向理性的質疑轉變。
    就在這時,林曦忽然感到懷中那枚胡纓給的骨片傳來一陣急促的震動——不是他捏碎的那種,而是胡纓主動傳來的訊息!他連忙集中精神感知,腦海中響起胡纓略顯急促的聲音:
    “林曦,聽著!考功司那邊有變,我查到陶望三並非簡單行賄,他本人很可能與考功司某位判官有血脈關聯,是安插在陽間的‘眼線’!小謝可能無意中撞破了他的某種秘密!牽魂絲隻是試探,他們下一步可能會……”
    訊息到此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麽力量強行中斷!
    林曦心頭巨震!血脈關聯?陽間眼線?小謝撞破秘密?
    再結合回溯中陶望三詭異的表現和那個可疑的護身符……
    一切線索似乎瞬間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起來!這已不是風月官司,而是一樁可能涉及地府權力鬥爭、安插臥底的陰秘事件!小謝,成了這場陰謀中無意被卷入、亟待被清除的可憐棋子!
    他看向一旁尚不知情、仍沉浸在複雜情緒中的小謝,一股強烈的保護欲和揭開真相的衝動湧上心頭。胡纓訊息中斷,顯然也遇到了麻煩。現在,能依靠的,似乎隻有他自己,和這個剛剛開始嚐試直麵存在的女鬼了。
    謎團層層揭開,卻又引向了更深的迷霧與更大的危險。林曦這個現代穿越而來的“公務員”,被迫卷入了陰陽兩界官僚體係的暗流之中。下一步,是繼續守護小謝,等待胡纓消息,還是主動出擊,尋找那關鍵性的證據——比如,那個消失的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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