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餘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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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光輝邦聯”的秩序之城,如同一座巨大的、精密運轉的冰雕,散發著拒人千裏的寒意。林曦林寒)隱匿在城市的陰影中,感受著無處不在的“大光腦”監控網絡那冰冷的掃描,魂體深處泛起一陣陣不適。這裏的“秩序”與“效率”,建立在個體情感與自由的冰封之上,讓他這個來自煙火人間的“異數”倍感壓抑。他像一頭誤入玻璃迷宮的野獸,四周光潔明亮,卻處處碰壁,找不到出口。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種無孔不入的理性壓迫感逼瘋時,那本在陋巷中拾得的、沾染著不合時宜的激情與哀愁的詩集殘頁,成了照進冰窟的一縷微光。那被鎖鏈束縛的彎月印記,如同一個隱秘的坐標,指向了這個鐵板一塊的世界之下,可能存在的、未被完全馴服的溫熱靈魂。
那些在東北酷寒環境中頑強生存的人們,他們的生活粗糲而真實,情感質樸而濃烈。林曦此刻,也渴望找到這樣一群“活生生”的人,哪怕他們生活在世界的邊緣,命運的夾縫中。
他開始有意識地在城市的“邊緣”遊蕩。不是光鮮亮麗的核心區,而是那些負責處理城市廢棄物、維護地下管道、或者進行一些低端重複勞動的“非優化區域”。這些地方,監控似乎略微鬆懈,“大光腦”的觸角也並非無處不在。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塵埃和一種……淡淡的、屬於“人”的汗水的味道。
幾天後的一個黃昏,林曦循著一種極其微弱的、非標準的能量波動像是某種被禁用的、低效但帶有個人印記的取暖裝置),來到了城市最北端,一片靠近巨大能量屏障邦聯的邊界)的廢棄工業區。這裏曾是早期的工廠遺址,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和生鏽的龐大機械骨架,在夕陽的餘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如同巨獸的墳墓。寒風呼嘯著穿過鋼鐵骨架,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在一處半塌的、曾經是鍋爐房的地下掩體入口處,林曦停住了腳步。他敏銳地感知到,掩體深處,有生命的氣息,不止一個,而且……他們的精神波動,不像外麵那些邦聯公民那樣平穩刻板,而是帶著細微的、壓抑的、卻真實存在的情緒漣漪——警惕、疲憊,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他收斂全部氣息,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滑入掩體。通道向下延伸,陰暗潮濕,空氣中混雜著鐵鏽、塵土和一種……烤土豆的香氣?這香氣在邦聯標準化的營養膏世界裏,顯得如此突兀而誘人。
通道盡頭,隱約有火光閃爍。林曦潛行靠近,看到一個被改造過的、寬敞的地下空間。中央燃著一堆用廢棄建材點燃的、冒著些許黑煙的篝火,火光跳躍,映照著幾張飽經風霜、卻帶著生動表情的臉。
圍坐在火堆旁的,是五六個人。有頭發花白、臉上布滿刀刻般皺紋、正用粗糙的手指靈巧地編織著某種草編物的老工匠;有麵容憔悴、但眼神清澈、正就著火光低聲誦讀一本破舊書籍非標準印刷體,而是手抄本)的年輕女子;有一個身材壯實、沉默地擦拭著一件造型古怪、似乎是自己打造的樂器的中年漢子;還有一個半大的孩子,正小心翼翼地翻動著火堆旁幾個烤得焦黑的土豆。
他們的衣著比外麵的邦聯公民破舊得多,打著補丁,顏色混雜,但好歹有了些個人痕跡。他們的眼神,不再是那種空洞的平靜,而是帶著警惕、滄桑,以及一種在絕境中相互依偎的溫暖。這裏沒有絕對的安靜,有柴火的劈啪聲,有翻書的沙沙聲,有老人偶爾的咳嗽聲,還有那孩子吞咽口水的聲音。這一切,構成了一種混亂卻充滿生機的“人間”氣息。
林曦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他們的警覺。所有人瞬間站起,目光銳利地盯向他,手中握緊了簡陋的武器——磨尖的鐵棍、自製的弓弩。那個壯漢甚至擋在了年輕女子和孩子身前。
“你是誰?”老工匠沉聲問道,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的眼神如同鷹隼,仔細打量著林曦,尤其是他那一身雖然陳舊卻質地不凡的青衫,以及那雙過於深邃的眼睛。
林曦沒有感受到敵意,隻有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路過的人,沒有惡意。聞到香味,循著來的。”他指了指火堆上的土豆。
眾人沒有放鬆警惕。年輕女子合上書,那是一本用各種廢紙手訂的詩集,封麵正是那個鎖鏈彎月的標記!她仔細看著林曦,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你的氣息……很特別。不像‘光腦’的探子,也不像普通的流放者。你從哪裏來?”
林曦心中一動,知道找對地方了。他坦然道:“我從……外麵來。”他指了指頭頂,意味不言自明。
“外麵?”眾人皆是一驚,麵麵相覷,難以置信。老工匠上前一步,壓低聲音:“你是說……‘邊界’之外?這不可能!能量屏障是絕對的!除非……”他眼中爆發出精光,“你是‘天外訪客’?傳說中……來自‘混沌之海’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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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海?林曦捕捉到這個關鍵詞,這似乎是對邦聯之外世界的稱呼。他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我無意中流落至此,想尋找離開的方法。”
氣氛瞬間變了。警惕依舊,但多了一絲難以抑製的好奇與……希冀。那孩子甚至忍不住小聲問:“外麵……是什麽樣的?也有‘大光腦’嗎?也有矯正站嗎?”
年輕女子摸了摸孩子的頭,示意他安靜,然後對林曦說:“如果你真是從外麵來的,那你一定知道‘自由’是什麽滋味。”她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向往,“在這裏,我們是‘殘次品’,是‘非理性因子’,是被追捕的‘餘燼者’。”
“餘燼者?”林曦疑問。
老工匠歎了口氣,示意林曦坐下,遞給他一個烤好的土豆。土豆燙手,卻帶著久違的食物香氣。圍著篝火,這群自稱“餘燼者”的人,向林曦講述了他們的故事。
他們原本也是邦聯的公民,但因為種種“不合格”——老工匠過於癡迷無法量化的“手感”技藝,年輕女子無法抑製對“無用”詩歌的熱愛,壯漢無法忍受完全機械化的勞作而保留了製造樂器的“低效”愛好,孩子則是因為天生情感過於豐富……總之,他們無法完全符合“大光腦”製定的“和諧標準”,在一次次的“評估”中被標記為“潛在混亂源”,麵臨被送入“深度矯正中心”那意味著人格重塑,變成行屍走肉)的命運。於是,他們選擇了逃亡,躲藏在這城市的邊緣廢墟中,像老鼠一樣生活,依靠偷偷收集廢棄物、種植一點點不被允許的作物如土豆)維生。他們稱自己為“餘燼者”,意為人類情感與自由意誌最後殘存的火種。
“我們像鄂溫克人守著馴鹿一樣,守著這點‘人味兒’。”老工匠用粗糙的手摩挲著手中的草編,那是一隻栩栩如生的小鳥,“不知道能守多久,但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讓它滅了。”
年輕女子名叫“星螢”,是這群人的“記錄者”,她收集、傳抄一切被禁的詩歌和故事,那是他們精神的食糧。壯漢叫“石山”,負責安全和尋找物資。孩子叫“豆子”,是大家的希望。
林曦默默地聽著,心中感慨萬千。那些在嚴酷自然中堅守傳統、敬畏生命的少數民族形象,與眼前這些在理性暴政下守護人性微光的“餘燼者”重疊在一起。他們的處境更加絕望,他們的反抗更加無聲,卻也更加悲壯。
“你們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嗎?穿過那個能量屏障?”林曦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星螢搖了搖頭,眼神黯淡:“屏障的力量源自‘大光腦’核心,堅不可摧。傳說隻有在‘理性之眼’邦聯中心那座高塔)進行全邦聯能量調度時,屏障會有極其短暫的波動,但那種時候,監控也是最嚴的。而且,就算出去了,外麵是虛無的‘混沌之海’,沒有‘大光腦’的指引,隻會迷失消亡。”這是邦聯灌輸給所有人的認知。
林曦卻心中一動。能量調度時的短暫波動?這或許是個機會!而且,他手中有空間碎片晶體,對“混沌之海”很可能就是正常的無序虛空)的適應力遠非邦聯之人可比。
“也許,我有辦法。”林曦看著眾人希冀的眼神,緩緩道,“但需要時機,需要準備,也可能……非常危險。”
接下來的日子,林曦暫時在這個名為“右岸”因為他們位於城市主幹道“理性之河”的北岸廢墟)的餘燼者據點住了下來。他幫石山加固掩體,設置更隱蔽的警戒;用魂力悄悄淨化附近的水源;甚至指導星螢如何更有效地隱藏那些手抄本的精神波動,避開“大光腦”的掃描。他帶來的外界見聞經過修飾的),成了餘燼者們黑暗生活中的珍貴星光。而餘燼者們頑強的生命力、在絕境中依然保有的真摯情感,也像溫暖的篝火,漸漸融化了林曦因漫長漂泊而冰封的心湖。
他仿佛真的來到了額爾古納河右岸,與一群在嚴寒中相擁取暖的獵人家庭為伴。隻是,這裏的嚴寒,是理性的極寒;圍獵他們的,是無所不在的“大光腦”。
一天,星螢悄悄告訴林曦一個消息:根據她破譯的零星監控信號,邦聯即將舉行十年一次的“絕對理性慶典”,屆時“理性之眼”將進行最大功率的能量輸出,以展示邦聯的“輝煌成就”。那將是屏障最不穩定的時刻!
機會來了!但也是危機最大的時刻!慶典期間,全城監控將開到最大,餘燼者的據點也很可能暴露。
是獨自冒險一搏,還是帶著這些好不容易遇到的、給予他溫暖的“同類”一起逃離?
林曦看著篝火旁星螢清澈而信任的眼睛,看著石山沉默卻堅實的背影,看著老工匠編織時專注的神情,看著豆子熟睡中恬靜的嘴角,心中有了答案。
生命的韌性,在於明知寒冷,卻依然選擇燃燒。這一次,他不想再“目送”任何人的背影。他要試著,帶這些守護人性餘燼的人,一起衝出這片理性的冰原,去尋找真正的、充滿不確定性與希望的“混沌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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