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城堡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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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寒霧未散。林曦林寒)如約來到石頭坳村口。熊荊早已等候在此,依舊是那副冷峻的表情,身後跟著兩名沉默的青壯,如同兩尊石雕。沒有多餘的寒暄,熊荊隻是微微頷首,便轉身帶路。林曦深吸一口氣,跟了上去,踏入這個規則莫名的“城堡”外圍。
村莊內部比外圍觀察時更加秩序井然,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道路筆直,房屋的間距、高度幾乎一致,如同軍營。早起的村民已經開始勞作,但無人交談,隻有工具碰撞和腳步聲,眼神空洞,行動精準,像被設定好程序的木偶。他們看到熊荊和林曦,會停下手中的活計,微微躬身,直到他們走過才繼續,整個過程無聲無息,透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此刻,林曦感覺自己正走在一條類似的、通往未知權力核心的路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種無形的規則網格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冰冷的、非人性的秩序感。
他們沒有走向後山那個疑似“山姥”居所的山洞,而是來到了村子中心一座最大的、由巨石壘成的建築前。建築沒有任何標識,門口站著兩名佩戴著同樣青銅短劍的守衛,眼神銳利如鷹。熊荊上前,與守衛低聲交談了幾句,守衛審視了林曦片刻,側身讓開。
進入建築,內部光線昏暗,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狹窄而漫長的石階。空氣潮濕陰冷,隻有牆壁上間隔很遠的油燈提供著微弱的光亮,將人影拉得扭曲變形。腳步聲在封閉的空間裏回蕩,更添幾分詭異。這裏不像祭祀場所,更像是一個……地下堡壘的入口。
向下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了一道厚重的石門。石門旁,坐著一個穿著灰色長袍、麵容枯槁、仿佛睡著了的老者。熊荊在老者麵前停下,恭敬地行禮,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枚刻著怪異符號的木牌,遞給老者。
老者眼皮都沒抬,隻是用幹枯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木牌,然後指了指石門旁邊牆壁上的一個凹槽。熊荊將木牌放入凹槽,石門發出沉悶的“嘎吱”聲,緩緩向一側滑開。
門後,是一條更加狹窄的通道,僅容一人通過。熊荊示意林曦跟上,自己則留在門外。“我隻能送你到此。接下來,自有人接引。”他的聲音在通道裏顯得異常空洞。
林曦心中疑竇叢生。這層層關卡,這森嚴的等級,哪裏是覲見一個鄉村神靈?分明是進入某個秘密組織的核心重地!他定了定神,邁步走入通道。
通道盡頭,是一間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擺著一張石桌,桌後坐著一個穿著黑色袍服、麵無表情的中年人。桌上放著竹簡、筆墨,以及一個沙漏。整個石室,像是一個……辦事員的辦公室。
“姓名,來意。”黑袍人頭也不抬,聲音平淡無波,如同機器。
林曦壓下心中的荒謬感,答道:“林寒,應熊裏正之邀,前來覲見山姥。”
黑袍人提筆記下,然後指了指旁邊牆上掛著的一塊木牌,上麵刻滿了密密麻麻、難以辨認的符號。“覲見山姥,需遵循《覲見規儀》第一百零七條。首先,繳納覲見費:精穀十石,或同等價值的獸皮、藥材。”
林曦一愣:“我初來乍到,身無長物。”
“無費不得入。”黑袍人語氣毫無變化,“可賒欠,利息日計一成。立字據。”他推過一張早已寫好的格式契約。
林曦看著那苛刻的條款,感覺像是進了某個高利貸機構。他強忍不適:“能否通融?我有要事……”
“規儀不可廢。”黑袍人打斷他,指了指沙漏,“你有一刻鍾考慮。過時不候。”
荒誕感撲麵而來。你想見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卻先要和一個底層辦事員糾纏於莫名其妙的費用和表格。林曦深吸一口氣,嚐試動用魂力感知對方,卻發現這黑袍人氣息普通,但整個石室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場籠罩,隔絕了探查。
“我無物可抵。”林曦沉聲道。
“可用勞務抵償。”黑袍人像是早已料到,“清理村東排汙渠三日,或協助狩獵隊處理獵物五日,亦可選擇……”
“我選清理排汙渠。”林曦立刻打斷他,他寧願去掏大糞,也不想再聽這冗長的清單。
黑袍人點點頭,在竹簡上記錄,然後遞給他一塊新的木牌和一張地圖:“憑此牌前往工正處報到。完成勞務,持完工憑證回來換取‘候見牌’。”
“候見牌?”林曦感覺自己在玩一個無聊透頂的闖關遊戲。
“持有‘候見牌’,方可進入下一區域,申請覲見日期。目前排隊者,一百三十七人。預計等候時間,約兩年。”黑袍人語氣依舊平淡。
兩年?!林曦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他媽比見皇帝還難!
“能否加快?我有重要情報……”林曦試圖爭取。
“規儀麵前,人人平等。”黑袍人指了指牆上另一塊牌子,上麵寫著“禁止插隊,違者重罰”。“若無他事,請便。不要耽誤後麵的人。”他示意林曦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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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渾渾噩噩地拿著木牌和地圖走出石室,回到地麵時,陽光刺眼,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感覺自己不是去覲見什麽神靈,而是去某個官僚機構辦了個永遠辦不下來的許可證。整個流程荒誕、繁瑣、毫無道理可言,卻又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你牢牢困住。
熊荊還在外麵等候,看到林曦手中的木牌,似乎並不意外。“規矩如此。”他淡淡地說,“山姥至高無上,豈是輕易得見?完成勞務,靜心等候便是。”
林曦看著熊荊那張被規則刻板了的臉,突然明白了。這整個石頭坳,就是一個被某種極端“規儀”異化了的社會。每個人都是這個龐大官僚機器上的一個齒輪,麻木地運轉著,早已忘記了最初的目的。見山姥,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一種被製度化的、永遠無法真正達成的儀式,其存在本身,就是為了維持這個體係的運轉。
他拿著木牌,按照地圖找到了所謂的“工正處”,又是一個類似的小衙門。工正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倒是比地下的黑袍人多了點人味,但辦事同樣一板一眼。他查驗了木牌,登記造冊,然後給了林曦一套粗布工服、一把鏽跡斑斑的鐵鍬,指派他去清理村東那條散發著惡臭的排汙渠。
接下來的三天,林曦就在掏大糞中度過。他一邊機械地勞作,一邊觀察著這個村莊。他發現,這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崗位”和“任務”,完成與否,都有詳細的記錄和考核。獎勵微薄,懲罰卻極其嚴厲。人們像工蟻一樣忙碌,卻沒有絲毫生氣。那個“山姥”,仿佛一個遙遠的、抽象的概念,統治著一切,卻又從未真正現身。
第三天傍晚,林曦拖著疲憊魂體模擬)的身體,拿著工正開具的“完工憑證”,再次來到地下石室。黑袍人查驗無誤,收走憑證,給了他一塊刻著號碼的“候見牌”——“甲字柒佰肆拾叁號”。
“回去等候通知。每年春分、秋分,會公布一次覲見名單。”黑袍人說完,便不再理他。
林曦拿著那塊冰冷的木牌,站在村口,看著夕陽下如同墓園般寂靜的石頭坳,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和荒謬感。他千方百計想接觸這個世界的“核心”,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程序化的泥潭。他連山姥的麵都沒見到,就先成了這個體係下的一個“待審批對象”。
而林曦,似乎也永遠無法真正覲見山姥。那個至高無上的存在,或許根本不存在,或許隻是一個維持這個荒誕體製的借口。力量?契機?在這裏,都消解在了無窮無盡的表格、排隊和規則之中。
他回到山神廟,星螢和豆子期待地看著他。林曦苦笑一聲,將那塊“候見牌”扔在草鋪上。
“怎麽樣?見到山姥了嗎?”星螢急切地問。
林曦搖搖頭,用一種近乎虛無的語氣說:“見?我連她家門口的辦事員都沒搞定。我們現在是……石頭坳甲字柒佰肆拾三號待覲見人員。估計得等上兩年。”
星螢和豆子都愣住了。
夜色降臨,寒冷刺骨。林曦望著遠處石頭坳零星的火光,感覺那座村莊就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城堡,而他自己,則成了城堡外一個無望的、等待傳喚的流浪漢。所有的雄心壯誌,所有的掙紮求存,在這套莫名強大的官僚體製麵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和無力。
也許,真正的“山姥”,就是這規則本身。一座永遠無法抵達,卻無處不在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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