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釀製回憶之酒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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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羅殿上的風波暫告段落,“幽冥客卿”的身份如同一件不合身卻頗為華麗的袍子,套在了林曦林寒)身上。地府的供給驟然豐厚起來,丹藥、魂晶、乃至一些有助於凝神悟道的幽冥奇珍,源源不斷送入枉死城別院。崔判官親自指派了兩名精通陣法和煉器的老鬼修作為“輔佐”,實則為監視與試探,但態度倒也客氣。別院外的守護陣法被加固得固若金湯,等閑之輩無法靠近。表麵看來,林曦三人獲得了一段難得的、安穩的休憩時光。
    然而,林曦心知肚明,這安寧如同琉璃般脆弱。楚江王一係的敵意並未消散,隻是暫時被秦廣王壓製。地府內部因輪回盤持續運轉而日益緊張的資源調配,以及外界魔災未平的陰影,都讓這幽冥界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他體內的星鑰與“奇點”依舊沉寂,仿佛陷入了漫長的冬眠。每日除了按部就班地接受丹藥滋養、與那兩位老鬼修虛與委蛇地探討些無關痛癢的陣法原理外,林曦大多時間隻是靜靜地坐在院中老槐樹下,看著地府永恒不變的、灰蒙蒙的天空,內心空茫。
    總有一些通往奇異世界的秘密通道。在這片秩序森嚴、鬼氣森森的幽冥地府,似乎也不例外。
    一日午後,那兩位老鬼修告辭後,林曦信步走出別院,在枉死城邊緣一片荒蕪的、罕有鬼跡的廢墟間漫無目的地行走。這裏曾是更古老的幽冥建築遺跡,如今隻剩斷壁殘垣,生長著一些散發微弱熒光的苔蘚和扭曲的枯木。他走到一處特別高大的、半塌的石拱門下,倚著冰涼的石壁,望著遠處忘川河支流渾濁的河水發呆。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石拱門內側陰影處,似乎有一株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植物。那是一叢極其嬌嫩、呈半透明的、散發著柔和月白色光暈的蘑菇,蘑菇圈中央,空氣似乎微微扭曲,蕩漾著水波般的紋路。更奇異的是,從那裏隱隱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草木清甜氣息的……風?這在地府是絕無僅有的。
    鬼使神差地,林曦向那蘑菇圈走近幾步。越是靠近,那股清新的氣息越是明顯,甚至能聽到隱約的、如同風鈴般的清脆聲響。他猶豫了一下,感應到並無危險氣息,便一步踏入了那圈波光粼粼的空氣中。
    仿佛穿過了一層冰涼的水膜,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幻!不再是幽冥的荒蕪與灰暗,而是一片籠罩在朦朧月色下的、靜謐而幽深的森林!樹木高大挺拔,枝葉間灑下銀紗般的月光,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與濕潤的泥土氣息,耳邊是潺潺的溪流聲與不知名蟲豸的低鳴。這裏沒有陰氣,沒有鬼火,隻有一種安詳寧靜、仿佛與世隔絕的仙境般的美。
    林曦怔住了,幾乎以為自己又穿越到了某個未知的世界。他回頭望去,來處隻是一個尋常的、爬滿青藤的古舊石拱門,靜靜地立在林間空地上,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
    “哦呀,有客人來了呢。”一個蒼老卻溫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林曦循聲望去,隻見林間空地上,有一間用圓木搭建的、小巧精致的屋子,屋頂覆蓋著厚厚的青苔,煙囪裏飄出嫋嫋炊煙。屋前坐著一位穿著粗布衣裙、滿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苟的老婆婆,她正坐在一張小木凳上,就著月光,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些晶瑩剔透的玻璃瓶。老婆婆身邊,站著一隻通體雪白、眼珠如同紅寶石般的漂亮鸚鵡。
    “婆婆,這裏是?”林曦警惕未消,但感受到對方並無惡意,拱手問道。
    “這裏是‘忘憂林’,我是這裏的守林人,大家都叫我月光婆婆。”老婆婆抬起頭,臉上布滿皺紋,笑容卻十分慈祥,她指了指身邊的石拱門,“那扇‘舊憶之門’,很久沒有活人……哦,是還有如此凝實魂體的客人來過了。你是從幽冥那邊來的吧?”
    林曦心中訝異,點了點頭:“晚輩林曦,誤入此地,打擾婆婆清靜了。”
    “不打擾,不打擾。”月光婆婆笑著擺擺手,示意林曦坐下,“我這兒啊,冷清得很,隻有小白陪著我。”她指了指那隻白鸚鵡。白鸚鵡歪著頭看了看林曦,清脆地叫了一聲:“客人好!客人好!”
    林曦在婆婆對麵的樹樁上坐下,感受著周圍寧靜祥和的氣息,多日來緊繃的心神不知不覺鬆弛下來。這與幽冥地府的陰森壓抑形成了鮮明對比。
    “婆婆,這忘憂林……是獨立於幽冥的存在嗎?”林曦忍不住問道。
    月光婆婆將擦好的玻璃瓶放回身邊的籃子,慢悠悠地說:“算是吧,也不全是。它啊,是依附於幽冥界的一塊碎片,是古早時期,一位強大的存在隕落後,其夢境所化的一方小小淨土。這裏的時間流逝很慢,月光是永恒的,能照見生靈內心最柔軟的記憶。我嘛,就負責打理這裏,順便……釀點小酒。”
    “釀酒?”
    “是啊,”月光婆婆眼中閃過一絲懷念,“用這林間的月光露水,加上一些帶有回憶味道的花瓣和果子,釀製‘憶酒’。每一種酒,都對應著一種情感或一段記憶。喝了它,能讓人暫時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裏,忘卻煩惱。”她拿起一個空瓶子,對著月光看了看,“不過,回憶再好,也是過去的影子,可不能沉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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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那隻白鸚鵡撲棱著翅膀飛起來,落在林曦的肩膀上,用喙輕輕啄了啄他的頭發,叫道:“有傷心事!有傷心事!”
    林曦身體微微一僵。月光婆婆了然地點點頭:“小白能感知到客人身上的情緒。孩子,你心裏裝了很多事,很重的事。”
    在這位慈祥的老人和這片寧靜的森林麵前,林曦一直緊繃的心防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他沉默片刻,沒有細說自己的經曆,隻是低聲道:“隻是……有些迷茫,不知前路在何方,也不知……有些逝去,是否還有意義。”
    月光婆婆沒有追問,隻是起身從屋裏拿出一個小巧的玉杯和一個散發著淡淡寒氣的小酒壇。她倒了一小杯酒,酒液呈琥珀色,在月光下流轉著夢幻般的光澤,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花香與憂傷的香氣。
    “嚐嚐這個,‘歸途’。”婆婆將酒杯遞給林曦,“這酒的味道,每個人喝都不一樣。它會讓你看到你心底最深處,關於‘歸處’的念想。”
    林曦接過酒杯,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抿了一口。酒液冰涼,入口卻化作一股暖流,瞬間湧向四肢百骸,更湧入他的識海深處。刹那間,無數紛亂的畫麵閃過——現代都市的車水馬龍、聊齋界的狐鬼夜話、蒼梧界的劍光血影、白河鎮的寧靜炊煙、星螢擔憂的眼神、豆子天真的笑臉、小謝決絕的背影……最終,這些畫麵漸漸模糊,凝聚成一種強烈的、無法言說的思念與悵惘,那是對“家”的渴望,對一個真正安寧歸宿的追尋,然而這個“家”的具體模樣,卻無比模糊。
    酒杯見底,林曦良久無言,眼中泛起一絲濕潤。
    “看到了嗎?”月光婆婆輕聲問,“歸途不在遠處,或許就在你的心裏。逝去的人與事,也並非真正消失,它們化作了你的一部分,成了你走過的路,喝過的酒。就像這些釀酒的花瓣,凋零了,卻把香氣留在了酒裏。”
    白鸚鵡也飛回婆婆肩頭,清脆地說:“記住哦!記住哦!”
    林曦心中有所觸動,仿佛堵在胸口的什麽東西,稍稍鬆動了一些。他看向月光婆婆,真誠地道謝:“多謝婆婆指點。”
    “談不上指點,隻是活久了,看得多些。”月光婆婆收拾起酒具,“天色不早啦,幽冥那邊的朋友該等急了。通過那扇門,就能回去。以後若心中煩悶,可以再來坐坐,婆婆這裏別的不多,酒管夠。”
    林曦起身,鄭重行禮告辭。他再次穿過那扇“舊憶之門”,回到了幽冥界那片荒蕪的廢墟。身後的石拱門恢複了平常,那叢發光的蘑菇也黯淡下去。但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草木清香。
    回到枉死城別院,星螢迎上來,眼中帶著詢問。林曦看著她,忽然伸手,輕輕拂去她發梢沾上的一點灰塵,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星螢微微一怔,臉頰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沒事,”林曦笑了笑,笑容裏少了幾分沉重,多了些溫和,“隻是出去走了走,遇到一位……釀酒的婆婆,喝了一杯……不錯的酒。”
    星螢似懂非懂,但能感覺到林曦的心情似乎輕鬆了些,也便安心下來。
    當晚,林曦罕見地睡了一個好覺,沒有噩夢。夢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月光森林,聽著溪流潺潺,聞著草木芬芳。那隻白鸚鵡站在枝頭,對他清脆地叫著:
    “向前走!向前走!”
    醒來時,窗外依舊是幽冥不變的灰暗天空,但林曦的心中,卻仿佛留下了一抹溫柔的月光。逝去的並未消失,隻是化作了前行的力量。而歸途,或許就在認真度過每一個當下,守護好身邊值得守護的人的過程之中。
    他知道地府依舊暗流洶湧,未來依舊艱難。但此刻,他心中多了一分奇異的平靜。他看了一眼懷中依舊沉寂的“奇點”和星鑰,又看了看身旁熟睡的星螢和豆子。
    路,還很長。但至少此刻,月光曾照進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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