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在廣袤而苦難的人間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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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州城外的幹預,如同在渾濁的死水中投下一顆石子,漣漪短暫,旋即被更大的黑暗吞沒。林曦林寒)並未停留,他深知個人的憤怒與憐憫,無法扭轉一個王朝的傾頹,也無法根除世間積重難返的苦難。他留下藥物與一絲微光,然後轉身,繼續走向大陸深處那片感應中靈氣最為磅礴、被稱為“靈山”的群山。但他的心,已無法再回到水晶山丘旁那種相對純粹的探尋狀態。大江健三郎筆下,那些背負著個人與曆史創傷的靈魂,總是在絕望的泥沼中,艱難地尋找著存在的意義和與他人尤其是弱勢者)聯結的可能。此刻的林曦,便是如此。
    沿途所見,愈發觸目驚心。越是靠近大炎王朝的腹地,戰亂的創傷越是深刻。十室九空,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慘劇並非傳聞。流民隊伍如同絕望的灰色河流,漫無目的地流淌在焦土之上,眼神空洞,隻剩下求生的本能。盜匪蜂起,軍閥混戰,人性的醜惡在生存的極限壓力下暴露無遺。他曾目睹一夥潰兵為搶奪一小袋發黴的糧食,將一窩藏身破廟的老弱婦孺盡數屠戮;也曾看到易裝逃亡的貴族小姐,為了一塊餅,甘願受兵痞淩辱。這個世界,正以一種極其殘酷的方式,上演著文明的崩塌。
    這些景象,與山穀的寧靜、水晶山丘的道韻,形成了撕裂般的對比。林曦的魂體穿行於這片苦難的大地,仿佛一個格格不入的幽靈。他強大的感知力,此刻成了某種詛咒,讓他無法像普通人那樣麻木或視而不見。每一絲絕望的哀嚎,每一縷怨憎的死氣,都如同細針,刺入他敏銳的魂識。他試圖封閉感知,但那些聲音、那些畫麵,早已刻入記憶,成為他“個人體驗”中無法剝離的沉重部分。他開始理解大江作品中人物那種深植於骨髓的、對暴行與荒謬的無力感,以及隨之而來的、幾乎要將人壓垮的道德重負。
    他救不了所有人。這個認知冰冷而殘酷。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的幹預是否總是正確。在禹州,他懲戒了惡吏,救下了複仇者,但接下來呢?那個將軍是否會變本加厲地報複百姓?那兩名修士是否會追蹤他,給沿途帶來更大的災禍?這種“後果”的不確定性,讓他每一次動用力量的念頭都伴隨著深深的疑慮。個體的善行,在係統的惡麵前,是否徒勞?甚至可能適得其反?
    這種內心的掙紮與痛苦,遠超肉體上的疲憊。他常常在深夜,於荒山野嶺中獨坐,望著血色戰火映照)的夜空,反複咀嚼著所見所聞,拷問著自己。他來自一個相對至少表麵)有序的現代文明,穿越後經曆的雖是光怪陸離,卻也多是相對“超凡”層麵的爭鬥。如此直接、大規模、赤裸裸的人間慘劇,對他心靈的衝擊是前所未有的。他開始懷疑自己追尋“靈山”、探尋大道的行為,是否是一種逃避?在億萬生靈塗炭之際,追求個人的超脫或力量,是否自私?
    “個人的體驗”與“世界的瘋狂”激烈衝突。他感到一種深刻的疏離與孤獨。他與這個世界的凡人,有著本質的不同魂體、力量、來曆),無法真正融入他們的生活,分享他們的悲喜;而他與這個世界的修真者如禹州城那兩位),在價值觀上又存在著巨大的鴻溝。他仿佛懸停在兩個世界之間,哪一個都不是他的歸宿。這種邊緣人的處境,讓他對自身的定位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唯一能讓他感到一絲慰藉與真實的,是偶爾遇到的、在絕境中依然閃耀的人性微光。比如,那個在亂兵過後,默默掩埋無名屍骨的瘋癲老嫗,她邊埋邊唱著一支無人能懂、卻充滿生命韌性的古老歌謠;比如,那幾個在破敗義塾中,於饑寒交迫中,仍跟著一位油盡燈枯的老先生誦讀聖賢書的孩子,眼神清澈而執著;又比如,一支小小的流民隊伍,彼此扶持,將僅有的食物分給最弱小的孩子,在黑暗中點燃微弱的篝火,相互依偎著取暖。這些微不足道的瞬間,成了支撐林曦繼續前行的精神燃料。他意識到,或許救贖不在遠方,不在宏大的敘事裏,而就藏在這些脆弱的、具體的、人與人之間的微小聯結和永不放棄的生存意誌之中。
    他不再輕易出手幹預大規模的衝突,那非他一人之力可及。但他開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用魂力悄然治愈一些瀕死的傷患,尤其是孩子;驅散小股騷擾流民的野獸或散兵遊勇;在夜晚,用幻術為驚恐的難民營造一個短暫安寧的夢境;甚至,他會悄悄留下一些從山穀帶來的、易於存活的作物種子,希望它們能在某片廢墟上生根發芽。這些行為無法改變大局,卻讓他的內心獲得了一絲平靜。這或許是一種妥協,但也是在認清現實局限後,一種更為務實、也更貼近 “與弱者共生”的倫理選擇。
    他的修行,也因此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不再僅僅汲取天地靈氣,也開始嚐試感悟這片土地所承載的悲歡離合、生死輪回。他將眾生的苦難、希望、掙紮、麻木,都視為一種特殊的“地氣”,納入魂體的淬煉之中。這種修行方式進展緩慢,甚至充滿痛苦,卻讓他的魂力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屬於人間的厚度與溫度。他對“自然之道”的理解,也不再局限於山水風月,更包含了社會生態與人性百態。道,或許就在這滾滾紅塵、悲欣交集的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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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漫長的跋涉,穿越了滿目瘡痍的平原與動蕩不安的州郡,靈山的輪廓終於清晰地出現在地平線上。那是一片無比雄偉、靈氣氤氳、仿佛連接著天地的巨大山脈,主峰高聳入雲,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古老與威嚴氣息。然而,與這片祥和仙境景象形成諷刺對比的是,山腳下,竟是連綿不絕、規模龐大的難民營!無數從戰火中逃出的百姓,聚集於此,將靈山視為最後的避難所,苦苦祈求著山中“仙人”的垂憐。
    可靈山之外,有強大的結界籠罩,凡人根本無法進入。山門處,有身穿統一道袍的修士守衛,對山下哀鴻遍野的景象,大多麵無表情,偶有下山行走的,也是駕著遁光匆匆而過,對伸出的乞求之手視若無睹。隻有極少數幸運兒,或因緣際會,或被測出有靈根,才得以被引入山中。
    希望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山下的苦難,與山上的超然,形成了最後一重、也是最尖銳的對比。
    林曦站在難民潮的邊緣,望著那雲霧繚繞的靈山,心中百感交集。這裏,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可能蘊藏著回歸線索與更高力量的地方。但此刻,他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期待,而是一種沉重的悲哀與巨大的疑問。
    這靈山,這修真界,對此界凡人的苦難,究竟持何種態度?是徹底的漠然,還是另有隱情?山上的“道”,與山下的“悲慘世界”,真的是隔絕的嗎?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答案,需要他自己去山中尋找。但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單純的求道者或探險家。他是一個帶著山下無數苦難記憶、背負著自身存在困惑的“提問者”。
    他的“個人體驗”,已經與這個世界的“悲慘”緊密相連。靈山之行,注定不會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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