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瘸子倚在門框上，身形佝僂，幾乎與門外的夜色融為一體。他那隻獨眼在黑暗中閃爍著幽邃的光，如同潛伏在古井深處的毒蛇，冰冷地審視著林小樹，以及他懷中那兩塊兀自散發著微弱共鳴的藥王令殘片。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萬象歸元陣運轉帶來的低沉嗡鳴，以及百草圃內靈植在濃鬱靈氣下悄然生長的細微聲響，在石屋內回蕩。
    林小樹的心跳在最初的警兆後迅速平複，【斂神訣】悄然運轉，將一切情緒波動死死鎖在識海深處，臉上隻餘下恰到好處的驚訝與一絲對前輩應有的恭敬。他沒有動，隻是平靜地迎著老瘸子的目光。
    “前輩過譽了，小子不過是僥幸得了些機緣，又承蒙孫長老關照，才勉強把這百草圃收拾出點樣子。”林小樹的聲音不高，帶著晚輩的謙遜，眼神卻清澈坦蕩，沒有絲毫閃躲。他故意將功勞推到孫長老頭上，既是試探，也是為自己這驚人的“恢複”速度找個合理的靠山。
    “僥幸？”老瘸子喉嚨裏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幹笑，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他拄著那根油光鋥亮的黑木拐杖，一步一頓地走了進來。拐杖點在萬象歸元陣籠罩的、靈氣氤氳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渾濁的獨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異和…渴望。
    “這靈氣…精純得不像話，生機磅礴…嘖，淨水青蓮的氣息都淡得快聞不到了，倒是被一股子更古老、更…混沌的味道蓋住了。”老瘸子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掃過石屋角落擺放的沉淵爐，爐壁還殘留著極品聚靈散的藥香；掃過地上幾個刻滿微型陣紋、用來收集靈植晨露的玉瓶；最終，那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了林小樹剛剛守護混沌種子的那片核心靈土區域。
    林小樹心中一凜。這老家夥的鼻子和感知，簡直比尋寶鼠還靈！他麵上不動聲色，甚至露出一點被前輩看穿小秘密的赧然：“前輩慧眼如炬。小子在淨潭遺跡裏確實得了些前輩遺澤，加上孫長老指點，搗鼓了個聚靈陣，勉強維持圃子運轉罷了。至於那古老氣息…許是遺跡裏帶出來的泥土氣息還未散盡？”
    “嗬。”老瘸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不再深究。他走到石屋中央那張簡陋的石桌旁，自顧自地坐下，將黑木拐杖靠在桌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他那隻枯瘦如雞爪的手，狀似隨意地摩挲著自己腰間那塊邊緣殘缺、毫不起眼的暗沉木牌。
    嗡！
    林小樹懷中的兩塊殘片猛地一跳！一股比之前強烈十倍的共鳴之力驟然爆發！不再是溫順的呼喚，更像是一種源自本源的、血脈相連的劇烈震顫！兩塊殘片隔著儲物袋和衣物，拚命地想要掙脫束縛，朝著老瘸子腰間那塊木牌飛去！
    林小樹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用手按住胸口，運轉靈力強行壓製。識海中，【斂神訣】瘋狂運轉，才將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勉強壓下。
    老瘸子摩挲木牌的手也微微一頓。他那張布滿風霜溝壑的臉上，肌肉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獨眼中幽光暴漲，死死盯住林小樹按在胸口的手。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震驚、狂喜、悲傷、警惕——如同渾濁的泥浪在他眼底翻湧。
    石屋內的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致！
    足足過了十幾息，那劇烈的共鳴才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但空氣中殘留的、同源同質的隱晦波動，如同無形的絲線，緊緊纏繞在兩人之間。
    老瘸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眼中的波瀾漸漸平複，重新變回那種深不見底的渾濁。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來，老吳那家夥…最後還是把擔子扔給你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滄桑。
    林小樹沉默片刻，鬆開了按在胸口的手，坦然道：“吳守心前輩，臨終托付，小子不敢有負。”
    “不敢有負？”老瘸子嗤笑一聲，帶著濃濃的嘲諷，“小子，你知道你懷裏揣著的是什麽？知道那東西招來的又是什麽嗎？聖教…嘿嘿，那可是連金丹真人骨頭渣子都能嚼碎吞了的玩意兒！老吳自己都搭進去了，你這點微末道行，能頂個屁用！”
    他頓了頓，獨眼銳利如刀，剜向林小樹：“老吳還給了你什麽？除了這燙手的破牌子？”
    林小樹心頭電轉。這老瘸子態度詭異，看似嘲諷警告，實則句句不離試探，尤其對吳守心的遺物異常關注。他不能全盤托出，尤其是混沌種子和淨潭祭壇殘碑石屑，但也需拋出些東西穩住對方。
    “前輩遺澤有限，”林小樹斟酌著詞句，神情黯然，“除了一些關於淨潭遺跡和藥王穀舊事的殘卷，便是…如何培育淨水青蓮的法門了。”他刻意提到了淨水青蓮，這是對方能感知到的、且與百草圃變化直接相關的東西。
    “淨水青蓮…”老瘸子低聲重複了一遍，獨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又被更深沉的算計掩蓋。“難怪…這圃子裏的淨化之力如此精純，原來是得了它的根髓。可惜，終究是外力，治標不治本。”他話鋒一轉，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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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樹立刻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前輩的意思是…聖教那汙穢印記，淨水青蓮之力也無法根除？”
    “根除？”老瘸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那血眼烙印，是聖教‘汙血聖印’的一絲本源之力所化！至陰至邪，如跗骨之蛆！淨水青蓮是至純至淨，能壓製、消磨其表麵的侵蝕之力，保你一時不被徹底汙染，但要根除烙印核心的本源邪力？除非你能找到傳說中的‘三光神水’，或者…”他頓住了，獨眼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林小樹按過的胸口位置，“…或者，你自身能掌控更本源的‘淨化’法則。否則，那破牌子，永遠別想真正拚起來！強行拚合，隻會引來聖教更凶猛的感應！”
    林小樹心中劇震。“汙血聖印”本源？三光神水？更本源的淨化法則？老瘸子的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他對修複藥王令的難度有了更清醒、更絕望的認識。但對方最後那句關於“更本源淨化法則”的暗示，卻讓他心頭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識海深處那神秘麵板偶爾浮現的、帶著古老氣息的青銅紋路！
    壓下翻騰的思緒，林小樹麵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凝重和一絲焦灼：“多謝前輩指點迷津！小子受教了！隻是…這前路茫茫，聖教如影隨形，小子修為低微，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他適時地流露出一個煉氣期小修士麵對龐然大物時應有的彷徨與無助。
    老瘸子看著林小樹“真情流露”的焦慮，渾濁的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恐懼，才能讓人依賴；無助，才方便他掌控。
    “哼，慌什麽！”老瘸子板起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著！聖教再凶，爪子伸進青木宗也得掂量掂量！你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提升你那點可憐的修為！煉氣五層…哼，連給聖教徒塞牙縫都不夠！”
    他敲了敲石桌，發出篤篤的聲響：“別以為搗鼓個聚靈陣，種點好藥材就萬事大吉了。築基！隻有築基，才算真正踏入了修仙的門檻！靈力液化，神念初生，壽元翻倍，才有那麽一絲絲在旋渦裏撲騰的資格！”
    終於切入正題了！林小樹精神一振，立刻擺出虛心受教的模樣：“築基…小子也心向往之。隻是資質駑鈍，對築基之道所知甚少，還望前輩不吝指點一二！這築基丹…又該如何準備？”
    “指點？”老瘸子嘿嘿一笑，那隻獨眼滴溜溜一轉，透出商賈特有的精明，“老瘸子我做的是買賣，不是善堂。想聽真東西，得看你能拿出什麽價碼來。”
    他慢悠悠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髒兮兮的、看不出原色的布口袋，嘩啦一聲倒在石桌上。
    幾塊顏色駁雜、靈氣微弱的下品礦石，幾株蔫了吧唧、品相不佳的低階草藥，還有幾張畫得歪歪扭扭、靈光黯淡的符籙清潔符、微光符），外加一塊黑乎乎、散發著微弱煞氣的金屬塊拳頭大小）。
    “喏，看在老吳那點香火情分上，照顧照顧你小子的生意。”老瘸子指了指那堆“垃圾”，語氣隨意，“這些破爛，擱鬼市也就值個三五十下品靈石。老瘸子我吃點虧，拿你圃子裏新出的‘聚靈散’和‘百草生機膏’來換，要極品貨色，各來二十份！順便嘛…指點你幾句築基的皮毛，就當添頭了。”
    林小樹的目光掃過那堆東西，心中冷笑。這老狐狸！那幾塊礦石和草藥確實是垃圾，符籙更是劣質品中的劣質品。唯獨那塊黑乎乎的金屬塊…雖然煞氣微弱，但其內蘊藏著一股極其隱晦、卻異常堅韌精純的金氣！以他【基礎煉器入門）】的知識私下兌換典籍偷學的）和【靈材辨識小成）】的敏銳感知，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塊被汙血煞氣嚴重浸染包裹的“血紋鐵母”！若能祛除煞氣，是煉製飛劍胚子的上佳材料，價值遠超上品靈石！這老家夥，分明是在用垃圾打掩護，試探他識不識貨，或者…根本就是故意埋了個小漏！
    他麵上卻露出為難之色：“前輩…這…聚靈散和生機膏，小子也是費盡心力才煉出一點極品，材料難尋，二十份實在是…”他搓著手，一副肉痛又不敢拒絕的樣子。
    “十五份！”老瘸子不耐煩地一揮手，獨眼卻緊盯著林小樹的表情，“再磨嘰，添頭也沒了！”
    “成交！”林小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咬牙應下。他立刻轉身，從角落一個不起眼的藤箱裏實則內刻微型保鮮陣紋）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玉瓶，裏麵正是白天煉製的極品聚靈散和生機膏，各十五份，藥香內斂，靈光瑩然。
    老瘸子接過玉瓶，拔開塞子嗅了嗅，獨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這品質，比他預想的還要好！這小子在煉丹一道上，天賦有點邪門！他不動聲色地將玉瓶收起，又把那堆“垃圾”往林小樹麵前一推：“歸你了。”
    林小樹“如獲至寶”般地將那堆東西攏到一邊，重點將那塊“黑疙瘩”放在了手邊。
    “聽好了，築基之道，煉氣是根，靈液是本。”老瘸子敲著桌子，開始了他的“添頭”，“煉氣九層大圓滿，丹田靈力充盈至極限，如同蓄滿的水池。此時需以強大神念為引，以堅韌意誌為錘，壓縮！再壓縮！將氣態靈力，生生壓縮凝練成第一滴‘靈液’！此乃築基之始，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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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液初成，丹田蛻變，容量暴增，靈力性質截然不同，威力倍增。同時，神念受靈液滋養，開始真正外放，可探查，可禦物，此為‘神念初生’。”老瘸子瞥了一眼林小樹，“你小子神念似乎比同階強不少，這算是個小優勢。”
    林小樹心中微動，這大概就是麵板技能升級帶來的被動隱藏加成之一了。
    “至於築基丹？”老瘸子語氣帶著一絲不屑，又有一絲凝重，“那是給庸才和怕死鬼準備的保險繩！下品築基丹，藥力狂暴駁雜，雖能強行凝聚靈液，但隱患極大，道基虛浮，潛力耗盡，終身難窺金丹大道！中品築基丹，藥力稍純，隱患稍小，但終究是外物助力，根基難稱完美。唯有一些大宗門秘傳的上品築基丹，或者傳說中的‘無瑕道基丹’，方能以溫和精純藥力，助人完美築基，夯實無上道基！”
    他頓了頓，看著林小樹：“你是藥王穀那老家夥選中的人，又得了淨水青蓮的造化，若還想著靠中下品的垃圾築基丹築基，不如趁早找塊豆腐撞死，省得浪費老吳的牌子！”
    林小樹心中凜然。築基丹的分級和隱患，孫長老並未與他細說，這老瘸子的話，無疑給他敲響了警鍾。麵板再強，築基這一步，根基至關重要！
    “那…前輩，上品築基丹，何處可尋？”林小樹追問。
    “尋？”老瘸子嗤笑，“青木宗丹鼎峰那位峰主，拚了老命一爐能出一兩顆中品築基丹就偷笑了！上品？嘿嘿…”他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真正的好東西，在‘山陰坊’！”
    “山陰坊？”林小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青木宗腳下最大的散修市坊，魚龍混雜，什麽牛鬼蛇神都有。”老瘸子獨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表麵上賣些低階材料、符籙丹藥，做些正經小買賣。背地裏…嘿嘿，那裏有整個青雲大陸北部都排得上號的‘地下拍賣會’！奇珍異寶、來路不明的功法、甚至…某些大宗門流出的禁物，都可能出現！上品築基丹？隻要你有足夠的靈石，或者…對方看得上的東西，未必不能拍到！”
    市坊！地下拍賣會！林小樹的心髒不爭氣地加速跳動。這才是他需要的舞台！悶頭種田煉丹積累原始資本，最終還是要通過交易，換取那些靠自己無法獲得的關鍵資源！山陰坊，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不過…”老瘸子話鋒一轉，帶著警告，“山陰坊的水，深得很！沒點眼力勁兒和保命的本事，去了就是送菜！就你這煉氣五層的小身板…”他上下打量了林小樹一番，搖了搖頭，“先把你那三腳貓的功夫練練好吧！至少，多弄點像樣的符籙、陣盤防身。別指望你那些‘泥丸子’能救命！”
    林小樹連忙點頭：“小子明白！定當勤加練習符陣之道！”他心中卻飛速盤算起來，去山陰坊之前，必須把【基礎符籙】和【基礎陣法】的等級再往上肝一肝！遁符、護身符、隱匿陣盤…多多益善！老六之道，安全第一！
    老瘸子似乎說累了，拄著拐杖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塊被林小樹“隨意”放在手邊的“黑疙瘩”，又深深望了一眼百草圃深處靈氣最濃鬱的方向，意有所指地道：“小子，路還長著呢。別以為有了點依仗就忘了自己幾斤幾兩。聖教的鼻子，靈得很。藥王令的動靜…以後盡量收著點。”
    說完，他不再停留，佝僂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口。
    林小樹站在原地，目送老瘸子消失，臉上的恭敬和惶恐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冷靜與凝重。
    他快步走到桌邊，拿起那塊煞氣縈繞的“黑疙瘩”。指尖《青木化生訣》靈力吞吐，嚐試著探入其中。剛一接觸，一股陰冷汙穢的血煞之氣便如同毒蛇般反噬而來，試圖侵蝕他的靈力。
    林小樹冷哼一聲，心念微動。識海深處，那神秘麵板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一道極其微弱、卻至高無上的青銅色紋路虛影一閃而逝！
    嗡！
    他指尖的靈力瞬間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古老而威嚴的氣息！那原本凶戾反撲的血煞之氣，如同老鼠見了貓，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嘯，猛地縮回了金屬內部，蜷縮在核心處瑟瑟發抖，再不敢有絲毫異動！而金屬內部那股精純堅韌的金氣，卻仿佛被喚醒，微微活躍了一絲！
    “果然！”林小樹眼中爆發出璀璨的精光！青銅紋路！對聖教這汙血煞氣，有著天然的、近乎絕對的克製力！
    雖然現在這青銅紋路他完全無法主動掌控，出現也毫無規律，但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發現！是修複藥王令、對抗聖教的關鍵鑰匙！他需要找到方法，去研究、去溝通、甚至去…掌控這識海深處的神秘存在！
    他緊緊握住手中的血紋鐵母，感受著那被暫時壓製的煞氣和內蘊的鋒芒，目光轉向夜色中靈氣氤氳的百草圃。
    山陰坊…上品築基丹…地下拍賣會…
    新的目標，已然清晰。
    而變強的道路，就在腳下這片他親手複蘇、並布下萬象歸元陣的土地上，在他日複一日的“澆水”、“施肥”、“畫符”、“布陣”之中，在那麵板上一點一滴跳動的經驗值裏。
    他走到混沌種子所在的靈土旁，盤膝坐下。神念沉入識海，一邊引導著萬象歸元陣的靈氣持續滋養那絲微弱的混沌生機【靈植培育大宗師）：經驗+1…】），一邊在意識中，反複勾勒、揣摩著一道最基礎的“金光護身符”的符文結構【基礎符籙小成）：經驗+0.5…】）。
    夜色深沉，百草圃內，隻有靈氣流轉的微光，和少年專注而沉靜的身影。築基的迷霧已在前方隱約散開一角，而通往山陰坊的路，需要更多的符籙和靈石來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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