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宗山門向西，百餘裏外，兩座形如臥牛的巨大山巒相對峙立，形成一道幽深的峽穀。山陰坊，便坐落於此穀之中。
    林小樹駕馭著一道毫不起眼的灰撲撲“輕身符”品質控製在下品），貼著樹梢低空飛掠。遠離宗門地界，空氣中彌漫的靈氣明顯稀薄駁雜了許多，混雜著草木腐殖、妖獸腥臊以及某種…金屬礦石和劣質丹藥混合的獨特氣息。隨著他接近那兩座巨大的“臥牛山”，一股龐大而混亂的、由無數微弱靈力波動匯聚成的“場”，如同無形的潮汐般撲麵而來。
    山陰坊，到了。
    他收斂氣息，在穀口外一處密林中落下身形。抬眼望去，隻見穀口處並無想象中的宏偉山門或守衛塔樓，隻有兩排歪歪斜斜、由巨大獸骨和不知名黑色岩石壘砌而成的簡陋哨塔。幾個穿著雜亂皮甲、氣息在煉氣三四層浮動的散修，懶洋洋地靠在哨塔下，眼神卻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穀口的身影。他們腰間懸掛著製式不一的腰牌，上麵刻著一個扭曲的“陰”字。
    這便是山陰坊的“守衛”？與其說是守衛，不如說是收過路費的。
    林小樹整了整身上那套半舊的雜役弟子青衫，努力將神情調整到“第一次下山、有些忐忑又強裝鎮定”的菜鳥模樣，深吸一口氣，朝著穀口走去。
    “站住！”一個臉上帶著刀疤、氣息最為彪悍的守衛頭目，抱著膀子，斜睨著走近的林小樹，聲音粗糲，“哪來的？懂不懂規矩？”
    “這位大哥，”林小樹連忙露出一個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微微躬身，“在下是青木宗外門弟子，奉師命下山采買些藥材種子。初來乍到，不知此地規矩，還望大哥指點。”他刻意將“青木宗”三個字咬得清晰，又點明是“外門弟子”和“采買種子”，暗示自己背景有限、油水不多但也不是毫無根腳。
    “青木宗的？”刀疤臉守衛上下打量了林小樹幾眼，目光在他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衫和腰間一個最普通的儲物袋上停留片刻，眼中的審視稍緩，但貪婪之色不減，“管你哪來的，入坊費，一塊下品靈石！或者等值的丹藥、材料！”他伸出一隻布滿老繭的大手。
    一塊下品靈石！這幾乎是外門雜役弟子小半月的例錢了！林小樹心中暗罵這黑心門檻，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肉痛和猶豫。他磨磨蹭蹭地在腰間那個最顯眼的儲物袋裏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掏出一塊靈氣黯淡的下品靈石，萬分不舍地遞了過去：“大哥…您看…”
    刀疤臉一把奪過靈石，掂量了一下，撇撇嘴：“窮鬼！進去吧！記住，坊內禁止私鬥！違者，坊衛隊格殺勿論！”他揮了揮手，指向穀內，語氣帶著警告。
    “是是是，多謝大哥！”林小樹如蒙大赦，連忙點頭哈腰，快步穿過那由獸骨和黑石構成的、帶著蠻荒氣息的簡陋門洞。
    一步踏入峽穀，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又帶著一種光怪陸離的混亂感。
    峽穀兩側陡峭的山壁上，密密麻麻開鑿著無數洞窟和依山搭建的吊腳木樓、石屋。這些建築毫無規劃可言，雜亂地堆疊在一起，如同巨大的蜂巢蟻穴。無數條狹窄、崎嶇、僅容兩三人並行的“街道”在建築群中蜿蜒穿梭，有些甚至直接開鑿在岩壁上，僅靠簡陋的木棧道連接。
    空氣中彌漫著極其複雜的氣味：劣質丹藥的甜膩、妖獸材料的血腥膻氣、靈草藥材的清香、礦石的金屬鏽味、劣質法器的焦糊味、食物烹煮的油煙、以及…無數修士身上散發的汗臭和體味。各種聲音更是混雜成一片震耳欲聾的噪音洪流：攤販扯著嗓子的叫賣吆喝、討價還價的激烈爭吵、鐵匠鋪叮叮當當的打鐵聲、符籙店激發符籙的輕微爆鳴、甚至偶爾還夾雜著幾聲不知名妖獸的低吼。
    街道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穿著各色服飾、氣息強弱不一的修士穿梭其間。有背著巨大劍匣、眼神淩厲的劍修；有渾身籠罩在黑袍中、氣息陰冷的魔道散修；有穿著華貴法袍、前呼後擁的世家子弟；更多的則是像林小樹這樣，穿著普通、氣息平平的低階散修和小宗門弟子。形形色色，魚龍混雜。
    林小樹如同匯入大海的一滴水，隨著人流向前移動。他的【斂神訣】全力運轉，將自身氣息牢牢鎖在煉氣四層，同時神念如同無形的觸須，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出，謹慎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靈材辨識小成）】：被動觸發！
    一股微弱的信息流湧入腦海。
    左前方三丈外，一個攤位上，那塊拳頭大小、散發著微弱土屬性靈氣的黃色礦石，內部結構鬆散，靈力駁雜，是劣質的“黃泥石”，價值極低。
    右前方一個壯漢正在兜售的“百年血靈芝”，色澤過於鮮豔，菌蓋邊緣有細微的染色痕跡，是人工催熟的假貨。
    斜對麵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老婦人攤位上隨意擺放的幾塊灰撲撲的“廢鐵片”，其中一片邊緣處，隱晦地殘留著極其微弱的、古老的淨化符文波動！雖然殘缺不堪，但那氣息…竟與淨潭遺跡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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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樹心頭一跳，腳步卻絲毫未停，甚至沒有朝那個角落多看一眼。他牢記老瘸子的警告：山陰坊的水，深得很！任何異常的舉動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他此行的首要目標，是找到老瘸子口中的那個“情報節點”——一個叫“瘸叟”的掮客。據老瘸子說，此人消息靈通，尤其對地下拍賣會的門道知之甚詳，但為人奸猾，需得小心應對。
    林小樹在人流中看似漫無目的地閑逛，實則神念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掃視著兩側店鋪的招牌和攤販的吆喝。很快，他的目光鎖定在一條相對狹窄、光線也更為昏暗的岔道入口處。那裏掛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麵用炭筆畫著一個簡陋的、拄著拐杖的跛腳小人圖案，下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瘸叟。
    就是這裏了！
    岔道內更加擁擠嘈雜，彌漫著一股劣質煙草和汗液的混合氣味。林小樹擠過人群，來到掛著“瘸叟”木牌的小店前。店麵極小，門口掛著一張油膩膩的、看不清原色的布簾。掀開布簾進去，裏麵光線昏暗，隻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著，照亮了不足丈許的空間。一個同樣佝僂著背、頭發稀疏花白的老頭，正蜷縮在一張破舊的藤椅裏打盹，一隻褲管空蕩蕩地挽著，露出幹瘦的小腿。
    “請問，可是瘸叟前輩？”林小樹的聲音放得極低，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拘謹。
    藤椅裏的老頭眼皮都沒抬，隻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含混的咕嚕聲，像是夢囈。
    林小樹也不惱，上前一步，從懷中實則是儲物袋）摸出一個小巧的玉瓶，輕輕放在老頭手邊的矮幾上。瓶塞未開，一絲極其精純、帶著勃勃生機的藥香便逸散出來，正是極品百草生機膏！
    老頭抽了抽鼻子，渾濁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一條縫，瞥了一眼矮幾上的玉瓶，又耷拉下去，仿佛隻是看了一眼空氣。但林小樹敏銳地捕捉到他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小子想打聽點消息，關於近期…熱鬧點的‘夜場’。”林小樹繼續低聲說道，用了老瘸子教的黑話。“夜場”，指的就是地下拍賣會。
    藤椅裏的瘸叟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夜場…三天後，子時，‘百獸窟’後門，憑‘黑骨引’入內。隻認牌子不認人。”
    “黑骨引？”林小樹心中一喜，麵上卻露出為難之色，“小子初來乍到，不知這‘黑骨引’…”
    “哼，”瘸叟嗤笑一聲，眼睛依舊沒睜開，“出門左拐，第三個巷口，有家‘老張記鐵匠鋪’。鋪子後麵有個黑黢黢的破院子。裏麵有個姓孫的麻子，專門倒騰‘骨頭’。十塊中品靈石，或者…等值的硬貨。”他頓了頓，補充道，“那麻子脾氣古怪，隻收看得上眼的東西，靈石次之。”
    十塊中品靈石！相當於一千下品靈石！這還隻是入場憑證的費用！林小樹暗自咂舌，這地下拍賣會的門檻果然高得嚇人。
    “多謝前輩指點！”林小樹再次躬身，將矮幾上的玉瓶又往前推了推，“一點心意，請前輩潤潤喉。”
    瘸叟終於抬起眼皮，渾濁的目光在林小樹臉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那瓶生機膏，枯瘦的手指如同閃電般探出，將玉瓶收入袖中，整個過程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然後，他又重新蜷縮回藤椅，仿佛從未動過，也從未有人來過。
    林小樹不再停留，轉身掀簾而出。外麵嘈雜的空氣湧入鼻腔，讓他精神一振。第一步目標達成！
    按照瘸叟的指點，他很快找到了那條巷子裏的“老張記鐵匠鋪”。鋪子門麵不大，裏麵傳來沉悶的打鐵聲和灼熱的氣浪。林小樹沒有進去，而是繞到鋪子後麵。果然，一個堆滿廢棄礦渣和破爛鐵器的破敗小院出現在眼前。院門口，一個穿著油膩皮圍裙、臉上布滿麻點、氣息在煉氣六層左右的精瘦漢子，正蹲在地上，用一把鏽跡斑斑的小刀，專注地剔著一塊不知名獸骨上的筋膜。
    “孫道友？”林小樹站在院門口，試探著問道。
    麻臉漢子頭也沒抬，手中的小刀依舊穩定地刮著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有事？”
    “想請孫道友勻一塊‘黑骨引’。”林小樹開門見山。
    麻臉漢子手中的小刀終於停住。他抬起頭，一雙狹長細小的眼睛如同毒蛇般盯住林小樹，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將他刺穿。一股帶著血腥氣的凶戾氣息隱隱散發出來。
    “十塊中品靈石。”麻臉漢子的聲音冰冷，毫無情緒。
    林小樹沒有立刻掏出靈石，而是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靈石小子有，不過…孫道友見多識廣，小子這裏倒有件稀罕玩意兒，不知能否入得了道友法眼？”
    麻臉漢子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還是沒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林小樹也不廢話，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玉盒，打開一條縫隙。一股極其精純、溫和卻又帶著強大生機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正是極品聚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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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臉漢子那冰冷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死死盯著玉盒縫隙裏露出的那點瑩白如玉的粉末，鼻翼不自覺地翕動了幾下。作為常年混跡黑市、倒騰各種“骨頭”和贓物的掮客，他對各種硬通貨的價值有著近乎本能的嗅覺！這聚靈散的品質…遠超他見過的任何中品貨色！甚至…可能接近傳說中的上品！這絕對是修煉和保命的硬通貨！
    他臉上的冰冷瞬間融化，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帶著幾分熱切：“好東西！道友想怎麽換？”
    “一塊‘黑骨引’，外加…孫道友一個關於拍賣會的小道消息，如何？”林小樹合上玉盒，微笑道。
    麻臉漢子眼中精光閃爍，飛快地盤算著。一塊黑骨引的成本不過幾塊下品靈石他自己做的），一個消息更是張嘴就來。這買賣，血賺！
    “成交！”他毫不猶豫地從腰間一個髒兮兮的獸皮袋裏掏出一塊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入手冰涼沉重、形似某種猛獸指骨的令牌，上麵刻著一個扭曲的“陰”字，與穀口守衛的腰牌有幾分相似，但氣息更加陰冷晦澀。他將令牌拋給林小樹。
    “至於消息嘛…”麻臉漢子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神秘，“聽說這次‘夜場’，壓軸的不止是上品築基丹…還有一件從‘北邊’流出來的‘古器’，據說是從某個上古戰場遺跡裏刨出來的，鏽得不成樣子了，但上麵殘留的‘氣’…嘖嘖，邪門得很！不少‘老鬼’都聞著味兒來了！道友若是有興趣，可得備足了本錢！嘿嘿…”
    北邊？古器？邪門的氣息？上古戰場遺跡？
    林小樹心中猛地一跳！瞬間聯想到了老瘸子提過的“北冥血獄”，以及陳長老瀕死吐露的聖教總部坐標！難道…這件所謂的“古器”，與聖教有關？
    他不動聲色地接過“黑骨引”，感受著那陰冷的觸感，將裝有極品聚靈散的玉盒遞給麻臉漢子：“多謝孫道友指點！”
    麻臉漢子迫不及待地接過玉盒，打開貪婪地嗅了一口，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揮揮手：“好說好說！道友慢走！”
    林小樹轉身離開這破敗的小院，將那塊冰冷的“黑骨引”收入儲物袋最深處。山陰坊的水，果然深不可測！三天後的“夜場”，恐怕不會平靜。他需要盡快摸清這裏的規則，並做好萬全的準備。
    他再次匯入主街洶湧的人流，目光掃過兩側琳琅滿目的店鋪和攤位。接下來，該是時候采購一些“必需品”，並探探這山陰坊的深淺了。符籙材料、陣法耗材、以及…能讓他那張“斂息符”效果更上一層樓的特殊靈墨！他的靈石和丹藥，早已饑渴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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