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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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將林凡的府邸緊緊包裹。自被禁足以來,這座曾經車馬喧囂的宅院,如今隻剩下死寂,唯有書房窗口透出的微弱燭光,證明著其主人尚未休眠。林凡枯坐案前,影老帶來的消息如同冰水澆頭——唯一的線索,那個可能連接吳質與司馬懿的仆役,已成一具腐屍,被棄於邙山亂葬崗。
    對手的狠辣與縝密,遠超他的預估。司馬懿,這個隱藏在曆史陰影中的名字,此刻帶給林凡的壓迫感,比千軍萬馬更甚。被動等待,隻有死路一條。他必須化被動為主動,在這看似密不透風的鐵幕上,撕開一道口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來自江東“鸚鵡”的密報和那塊溫潤卻致命的玉牌上。一個極其冒險,甚至堪稱瘋狂的計劃,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既然找不到你們勾結的證據,那我就為你們製造一場“勾結”的大戲!他要將“裏通外國”這頂足以誅滅九族的帽子,巧妙地、間接地,扣到司馬懿和吳質的頭上!
    此計若成,可借曹操之手鏟除心腹大患;若敗,則自身必遭反噬,死無葬身之地。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曹操的多疑,賭的是對手的貪婪,賭的是他自己對時機的精準把握。
    “影老。”林凡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我們需要動用‘暗影’最核心,也最不易被察覺的力量。”
    影老的身影無聲浮現,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主上請吩咐。”
    “兩件事。”林凡壓低聲音,語速極快,“第一,挑選絕對可靠之人,偽裝成江東細作,設法與吳質府上的一個邊緣門客接觸。不必透露太多,隻需在‘不經意間’詢問關於許都城防換防、或是督造司近期‘煙霧罐’配比調整的‘市井流言’,並留下少量江東特製的銀錠作為酬勞。接觸一次後,立即消失,絕不再現。”
    這是埋下第一顆懷疑的種子。吳質門下之人與“江東細作”接觸,並涉及軍機,一旦被發現,吳質百口莫辯。
    “第二,”林凡拿起那塊玉牌,指尖摩挲著上麵的紋路,“想辦法,將這塊玉牌,‘遺失’在司馬懿常去的那家城外莊園附近。地點要選得巧妙,既不能太顯眼,讓人一眼發現,又必須在仔細搜查時能被找到。最好……是埋在莊園外圍林地,野獸刨過的土坑旁,製造出匆忙隱藏或意外遺失的假象。”
    玉牌是“鸚鵡”的信物,出現在司馬懿的地盤,這是將“勾結”的嫌疑直接引向司馬懿的鐵證!即便司馬懿能辯解,但這等敏感之物,足以在曹操心中種下最深疑竇。
    影老沉吟片刻:“此計甚險。吳質浮躁,或可中計。然司馬懿心思深沉,恐難瞞過他。若他反借此構陷主上……”
    “我知道。”林凡打斷他,眼中是破釜沉舟的決絕,“所以,時機至關重要。必須在曹操對荊州局勢做出最終決斷,注意力高度集中之時,讓這兩件事‘恰巧’暴露出來。同時,我們要準備好‘後手’。”
    “後手?”
    “一旦計劃啟動,我需要你親自盯緊司馬懿和吳質的一舉一動,尤其是他們與宮中,特別是與卞夫人那邊的聯係。另外,準備幾條緊急撤離的通道。”林凡的聲音冰冷,“若事不可為……我們需留有退路。”
    他不能將所有希望寄托於一次冒險。在發動攻擊的同時,必須為自己準備好盾牌和退路。
    “老朽明白。”影老躬身領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林凡走到窗邊,推開一絲縫隙,寒冷的夜風湧入,讓他精神一振。許都的夜空,星子寥落,烏雲正在積聚。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接下來的幾日,林凡府邸依舊平靜。他每日讀書、練字,仿佛真的安心禁足,靜思己過。但暗地裏,“暗影”的力量如同精密的儀器,開始悄然運轉。
    一名偽裝成販賣江南絲綢的商販的“暗影”成員,成功在酒肆“偶遇”了吳質門下一位貪杯好財的門客。幾杯黃湯下肚,一番“無意”的抱怨許都物價、羨慕江東富庶的閑聊後,商販“好奇”地問起了城防軍最近是否加強了巡查,害得他運貨不便,並“隨手”贈予了幾錠成色獨特的江東銀錠。那門客酒醒後或許會覺不妥,但貪念已起,隻當是發了一筆橫財,並未聲張。
    另一邊,另一名精於潛行匿蹤的“暗影”,則趁夜潛入司馬懿莊園外圍的林地,依照林凡的指示,將那塊玉牌小心翼翼地埋入一個看似被豬走過的鬆軟土坑邊緣,並稍作偽裝。
    種子已經播下,隻待合適的時機,破土而出。
    與此同時,外界的局勢正在急速變化。荊州方麵,劉琮在蔡瑁、蒯越等人的勸說下,秘密派遣使者宋忠前往宛城,向曹操呈遞降表!消息傳回許都,朝野震動。
    曹操大喜過望,立刻召集心腹重臣,商議接收荊州、進軍江夏追剿劉備之事。整個丞相府的注意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勝利所吸引。這正是林凡等待的最佳時機!
    “是時候了。”林凡對影老下令,“讓那枚‘釘子’動起來。”
    所謂的“釘子”,是“暗影”早已布局在丞相府一名低級文書身邊的一名暗線。這名文書負責整理一些不甚重要的往來文書抄件,其中就包括許都城內治安巡查的記錄。
    很快,一封裝扮成民間舉報信的密函,通過特殊渠道,出現在了負責許都治安的校尉的案頭。信中含糊地舉報,近日有身份不明、操江東口音之人,在吳質府邸附近出沒,並與府中人員有所接觸。
    若在平時,這等捕風捉影的舉報或許不會引起太大重視。但此刻,正值大軍即將南下,穩定後方至關重要之時,加之舉報信中提到“江東口音”,立刻觸動了敏感的神經。校尉不敢怠慢,立刻派人暗中調查吳質府邸近日的訪客。
    幾乎是同時,司馬懿莊園附近,一名老農在砍柴時,“意外”發現了那塊半埋在土裏的精美玉牌。老農不識貨,隻覺得好看,拿到城中當鋪欲換幾個錢。當鋪掌櫃眼光毒辣,認出玉牌絕非尋常之物,且紋飾帶有明顯的江南風格,心中生疑,上報了官府。
    兩件看似毫不相幹的事情,幾乎在同一時間,匯入了許都龐大的情報網絡。而當負責情報整理的官員,將“吳質府邸附近出現江東細作”與“司馬懿莊園附近發現江東信物”這兩條信息並排放置時,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聯想,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消息,很快被呈送到了曹操的案前。
    丞相府,密室。
    曹操看著手中兩份簡短的報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燭光搖曳,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在牆壁上,顯得愈發陰沉。
    “仲達,季珪(崔琰字),你二人怎麽看?”曹操將報告推給下首的司馬懿和崔琰。
    崔琰接過,仔細看完,眉頭緊鎖:“丞相,此事頗為蹊蹺。吳季重(吳質字)雖言行放浪,但對其才學,琰亦有所知,應不至於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至於司馬主簿……”他看了一眼身旁垂首恭立的司馬懿,“更是兢兢業業,克己奉公。這兩件事同時發生,未免太過巧合。”
    司馬懿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那玉牌他從未見過,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莊園附近?吳質那邊又是怎麽回事?他瞬間意識到,這是一場針對他和吳質的精心構陷!布局者心思之縝密,時機拿捏之精準,令人膽寒。會是誰?林凡?他竟有如此能量和膽魄?
    他麵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與委屈,起身深深一揖:“丞相明鑒!懿蒙丞相信重,委以主簿之職,常感惶恐,唯恐才疏學淺,有負厚望。每日戰戰兢兢,處理文書,從未敢與外界,尤其是江東有任何往來!此玉牌從何而來,懿實不知情!定是有人栽贓陷害,請丞相徹查!”
    他語氣誠懇,姿態放得極低。他知道,在曹操麵前,任何辯解都不如坦然承認自己的“惶恐”和“委屈”來得有效。
    曹操沒有立刻說話,目光在司馬懿和崔琰臉上掃過,最後停留在跳躍的燭火上。他生性多疑,這兩件事單獨看或許可疑,但聯係在一起,指向性太強,反而讓他覺得有些刻意。是有人想借刀殺人?還是司馬懿和吳質真的與江東有所勾連,隻是不小心露出了馬腳?
    “孤知道了。”良久,曹操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此事,孤自有分寸。仲達,近日你便留在府中,協助整理南下荊州所需文書,無事不必外出。季珪,吳質那邊,你去問問話,敲打一番即可,不必深究,眼下穩定為重。”
    他沒有下令抓捕,也沒有深入調查,而是選擇了冷處理。但這“留在府中”和“問問話”,本身就是一種態度的表明。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
    “臣(懿)遵命。”司馬懿和崔琰同時應道。
    司馬懿退出密室時,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他知道,自己雖然暫時過關,但已經在丞相心中留下了汙點。而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對手,手段之狠辣,布局之精妙,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必須盡快找出這個人,除掉他!司馬懿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林凡很快通過影老,得知了曹操的處理結果。沒有雷霆震怒,沒有立即抓捕,這在他的預料之中。以曹操之精明,不可能完全看不出其中的蹊蹺。但重要的是,懷疑已經產生,司馬懿和吳質已經被置於放大鏡下觀察。這就足夠了。
    “主上,計劃初步成功。司馬懿被變相軟禁,吳質遭到崔琰訓誡,聲望受損。”影老匯報。
    林凡點了點頭,臉上並無喜色。這隻是第一步,遠未到慶祝的時候。他深知司馬懿的韌性,這點挫折,不足以將其擊垮。
    “我們的人撤幹淨了嗎?”
    “均已安全撤離,未留痕跡。”
    “很好。”林凡沉吟道,“接下來,我們要靜觀其變。司馬懿絕非坐以待斃之人,他一定會反擊。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他露出破綻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他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白紙,提筆蘸墨,開始默寫《孫子兵法》。他需要借此平複心緒,思考下一步的行動。權力的遊戲如同懸崖走索,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然而,就在林凡以為可以暫時喘息之際,影老帶來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
    “主上,宮中眼線密報,卞夫人近日曾召見太醫令吉平,詢問……詢問丞相頭風病近況,以及何種藥物可助安神入眠,且……特意問及了藥物相克之理。”
    卞夫人?詢問曹操的病情和藥物相克?
    林凡執筆的手猛地一頓,一滴濃墨墜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暈染開一片狼藉。
    曹操的頭風病……藥物相克……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卞夫人此舉,意欲何為?是單純的關心,還是……隱藏著更深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股寒意,順著林凡的脊椎悄然爬升。他原本以為,對手隻在明處或暗處的朝堂之上,卻未曾想,這場權力的旋渦,早已蔓延至宮闈深處,牽扯到那位看似與世無爭的夫人。
    司馬懿的陰影尚未驅散,宮闈之中,似乎又有一張更隱秘、更危險的網,正在緩緩張開。
    林凡抬起頭,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心中的危機感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濃重。
    這盤棋,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大,也更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