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軒和南宮璃踏著月色，並肩走出舊宅。他肩頭的披風沾著幾點暗紅，不知是敵人的血，還是夜色裏產生的錯覺影痕。
    南宮璃從袖中拿出微涼的銅鏡，鏡麵映出他如刀削般的背影，看起來比往日更沉重。
    “你覺不覺得……這件事太順利了？”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風裏飄來的樹葉。
    赫連軒腳步未停，隻是淡淡道：“你覺得呢？”
    她垂眸，指尖輕撫銅鏡邊緣，“那夜伏擊，他們明明有退路，卻像是……故意讓你抓到尾巴。”
    “所以，”他停步，轉身看她，眼中映著月光，“我更要查清，是誰在牽著這根線。”
    話音未落，前方小徑上，一道人影從樹後閃出，腳步踉蹌，神色慌張。赫連軒眸光一凝，那人卻已轉身狂奔而去，隻留下地上半片衣角，布料粗糙，是府中舊仆所穿。
    南宮璃蹲下身子，撿起衣角，用指尖摩挲著布料，問道：“赫家舊仆三年前就退了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赫連軒未答，隻是望著那人逃走的方向，良久，才道：“府裏，該再清一清了。”
    赫連府書房，夜燈未熄。案上攤開賬冊，墨香混著紙張的陳舊氣息，氤氳在屋中。
    南宮璃坐在案邊，讓銅鏡在掌心輕輕轉動，鏡麵泛起漣漪，映出賬房管事的記憶殘影。
    畫麵中，一名男子立於暗巷，身著赫家旁支服飾，手中握著一枚玉佩，隱約可見“柳”字輪廓。
    “柳氏？”她低聲念出，眉頭微蹙。
    南宮璃從族譜中抬起頭，目光沉沉地說道：“赫連風曾與柳家有婚約，後來……這婚約無疾而終。”
    “無疾而終？”
    南宮璃冷笑一聲，說道：“我看是有人故意抹去了這段過往。”
    她將銅鏡轉向他，“你看這人，是否眼熟？”
    赫連軒凝神細看，片刻後，緩緩點頭，“是柳家旁支的柳子安，三年前因‘病’退了役。”
    南宮璃挑了挑眉，問道：“那為何我從鏡中看到他前夜還去過赫家舊莊？”
    赫連軒目光一冷，“舊莊？那地方，早該封了。”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警覺。
    “看來，”赫連軒起身，緩步踱至窗前，“赫家這潭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渾。”
    “那你是打算……”她輕聲問。
    “先不動他們。”他語氣平靜，“他們既然想釣我，那就讓他們以為自己釣到了。”
    南宮璃輕笑一聲，問道：“你是打算反過來釣他們？”
    “不。”他轉身，目光如炬，“我是要讓他們以為自己釣到了，再一網打盡。”
    她眸光一亮，“這倒有趣。”
    夜更深，書房中隻剩燭火搖曳，映得兩人身影交錯如棋局。
    “柳氏與赫家雖為舊盟，但自從赫連風被逐出旁支後，兩家便再無往來。”赫連軒翻閱族譜，語氣冷淡，“可如今，柳家的人卻出現在赫家內部，還與賬房管事有密會。”
    “更奇怪的是，”南宮璃將銅鏡收回袖中，“那枚玉佩，與你之前在密檔中發現的‘暗’字玉佩，材質、紋路幾乎一模一樣。”
    赫連軒眼神一凝，“你是說……柳家，也和‘暗’組織有關？”
    “至少，”她輕聲道，“他們知道‘暗’的存在，甚至……可能是其中一環。”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小時候，曾聽父親提過一句，‘柳家若動，赫家必危’。”
    “你父親？”她一怔，“他竟說過這種話？”
    “後來他再未提起。”赫連軒語氣低沉，“而那之後不久，柳家便主動退盟，赫家也再未與他們往來。”
    “現在想來……”她緩緩道，“或許，那不是退盟，而是……暗中聯手。”
    他冷笑一聲，“看來，我那位堂弟，也不是唯一一個想奪我位置的人。”
    南宮璃眸光微閃，說道：“是整個赫家。”
    赫連軒緩緩坐回案前，指尖輕叩桌麵，思索良久，才道：“既然他們想動，那就讓他們動。”
    “你打算怎麽應對？”她問。
    “先穩住內線。”他語氣冷靜，“你繼續用銅鏡追蹤，我要知道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然後呢？”
    “等他們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的時候，”他唇角微揚，笑意卻冷得像冰，“再讓他們知道，真正的獵人，從來都不是他們。”
    南宮璃輕輕一笑，“你倒是越來越像一隻老狐狸了。”
    他挑眉，“狐狸？”
    “嗯，”她點頭，“狡猾、冷靜、還特別能忍。”
    “那你呢？”他忽然問。
    “我？”她眨眨眼，“我是那隻幫狐狸布陷阱的人。”
    他低笑一聲，“那你可得小心點，別被狐狸反咬一口。”
    “我倒想看看，誰咬誰。”
    兩人對視片刻，燭火映得他們臉上光影交錯，仿佛一場風暴，正悄然醞釀。
    書房角落，一盞銅燈微微晃動，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那影子本應隨著燭火擺動而搖曳，此刻卻靜止不動，仿佛……不屬於這間屋子。
    南宮璃袖中銅鏡忽然一震，鏡麵泛起一圈微光，映出那道影子的輪廓。她緩緩抬頭，目光落在那影上，嘴角笑意未改，卻輕聲道：“軒，你書房的燈……是不是該換一盞了？”
    赫連軒聞言，目光微動，隨即不動聲色地伸手，將案上一卷竹簡輕輕一壓。
    竹簡下，一枚暗紅玉佩，悄然滑入袖中。
    那道影子，在這一刻，也悄然淡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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