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晨霧還未完全散去，蜿蜒的山道像條沉睡的蛇盤在山間。
    南宮璃放緩馬速，側眸瞧了瞧身旁的赫連軒。他一身黑衣如同墨色，披風在晨風裏呼呼作響，神色比往日溫和不少，眉宇間不再緊緊皺著，好似卸下了些擔子。
    “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出任務？”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快得很，就像風從林梢上吹過。
    赫連軒微微側頭，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次你差點把我毒死。”
    “是你不聽指令，擅自行動。”她輕哼一聲，她把手從腰間一翻，取出銅鏡，指尖輕輕地在鏡麵上摩挲著，“我可是為了救你才冒險潛入毒瘴林，結果你倒好，一劍劈開毒蛇，差點把我嚇出內傷。”
    “你那會兒還說我像頭莽牛。”赫連軒輕笑，語氣難得鬆弛。
    “你確實像。”南宮璃挑眉，眼中閃著狡黠的光，“不過……現在倒不像了。”
    赫連軒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前方的山道上，語氣低緩：“人總會變的。戰場、權謀、背叛……這些都會讓人學會低頭。”
    “你會低頭？”她挑眉，似笑非笑。
    “為了你，我會。”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南宮璃一怔，緊接著就輕笑起來，笑聲像風鈴一樣清脆悅耳，“你這話說得，倒像是要金盆洗手歸隱山林似的。”
    赫連軒輕歎一聲，目光深邃，“若真有那天，我倒願意。”
    “你也會想離開這些紛爭？”她側頭看他，語調帶著幾分試探。
    “想。”他點頭，卻隨即補充，“但現實不允許。”
    南宮璃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我曾想過，若有一天能擺脫‘暗影閣’的束縛，我想開一間書院，教女子識字、習武、講道理。”
    赫連軒轉頭看她，眼神裏帶著一絲驚訝，又有一分認真，“你想讓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樣，擁有選擇的權力？”
    “是啊。”她望著遠方的山巒，語氣堅定，“憑什麽女子隻能被安排、被決定？憑什麽我們不能自己掌控命運？”
    赫連軒沒有立刻回應，而是低頭看著馬鞭，指尖輕輕摩挲著皮質的紋理。
    “你說得對。”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卻真誠，“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條路，會有多難走？”
    “我知道。”南宮璃點頭，目光堅定，“可正因為難，才值得去走。”
    赫連軒看著她，忽然笑了，那笑容裏，有幾分釋然，也有幾分無奈。
    “若真有那一天，我陪你。”他說。
    南宮璃一怔，隨即嘴角揚起，像是風雪中綻開的梅，“那你可得說話算數。”
    赫連軒點頭，目光落在前方，“不過現在，我們得先活下來。”
    南宮璃輕輕一笑，不再言語，隻是將銅鏡重新係回腰間。鏡麵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微光，仿佛回應著她的心願。
    隊伍繼續前行，穿過一片鬆林，林中鳥鳴清脆，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光影。
    “說起來，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要過什麽樣的日子？”南宮璃忽然又開口。
    赫連軒一愣，隨即輕笑，“我？”
    “嗯。”她點頭，“別告訴我你隻想著權謀和打仗。”
    他沉吟片刻，緩緩道：“我小時候，常聽母親講起一個地方，那裏沒有戰亂，沒有陰謀，百姓安居樂業，將軍卸甲歸田。我曾幻想，若有一天能去那裏，就建一座小院，養幾隻雞，種幾棵桃樹。”
    “你也會種桃樹？”南宮璃挑眉。
    “不會。”他坦然，“但我可以學。”
    南宮璃笑出聲來，笑聲清脆，驚飛了林中幾隻雀鳥。
    “你這人，越來越不像以前那個冷冰冰的世子了。”她笑眯眯道。
    “是你讓我變了。”赫連軒看著她，目光溫柔，“以前我隻想著家族、責任、權勢，現在……我開始想，人這一生，到底為了什麽。”
    “為了活得像個人。”南宮璃輕聲道。
    赫連軒點頭，“是。”
    兩人並肩而行，沉默片刻，卻不再像從前那般疏離。
    山風吹過，卷起衣袂，銅鏡在她腰間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叮當聲。
    “你有沒有想過，”她忽然開口，語氣認真，“如果我們失敗了，會怎樣？”
    赫連軒目光一沉，卻依舊平靜，“我會護你離開。”
    “如果我也不願離開呢？”
    “那我就陪你，一起死。”他語氣堅定，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南宮璃看著他，忽然笑了，“你這人，真是越來越讓我看不透了。”
    赫連軒也笑了，那笑容裏，有幾分苦澀，也有幾分釋然。
    “也許吧。”他說，“但我隻願你，能活得像你想的那樣。”
    “那你呢？”她問。
    赫連軒沉默片刻，緩緩道：“我隻願你活得自由，我就算死，也值了。”
    南宮璃心頭一震，正要說什麽，忽然，銅鏡在她腰間猛地一震！
    她下意識按住鏡麵，鏡中閃過一道模糊的影子，那影子似乎在低聲呢喃，聲音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怎麽了？”赫連軒察覺她的異樣，立刻警覺。
    “沒事。”她搖頭，強作鎮定，將銅鏡藏入袖中，“隻是……風有點大。”
    赫連軒沒有追問，隻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前方，山道盡頭，霧氣漸濃，隱約可見一座破廟，屋簷殘破，香火早已熄滅多年。
    “休息片刻吧。”赫連軒道。
    南宮璃點頭，隨他下馬，踏入廟中。
    廟內塵埃滿地，神像斑駁，香爐傾倒，仿佛訴說著歲月的荒涼。
    她坐在石階上，望著銅鏡，鏡麵平靜如水，卻仿佛藏著什麽未曾揭開的秘密。
    “你相信命運嗎？”她忽然問。
    赫連軒站在她身旁，望著遠處的山霧，“我曾不信，但現在……我開始懷疑。”
    “為什麽？”
    “因為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他低聲說。
    南宮璃抬頭看他，目光堅定，“可我們還有彼此。”
    赫連軒低頭，看著她，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是啊。”他說，“我們還有彼此。”
    風從門外吹入，卷起塵埃，銅鏡在她掌心微微一顫，仿佛回應著這句話。
    而鏡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再次浮現，緩緩抬起手，指向更遠的前方——
    她的心，忽然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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