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宗，外門，葬劍穀。
    與其說是山穀，不如說是一片巨大的凹地，裏麵橫七豎八地插滿了無數殘破的兵刃。斷劍、裂刀、鏽跡斑斑的長槍……它們如同累累白骨，堆積於此，在淒冷的月光下泛著幽寂的光。終年不散的金屬鏽蝕氣息混雜著泥土的腥味，構成這裏獨有的死寂氛圍。
    這裏，是兵刃的墳墓，靈性的終結之地。
    林塵拖著疲憊的身子，將一柄新送來的、已經靈氣全無的青銅鐧扔進穀中。鐧身撞擊在其他的廢鐵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在這寂靜的山穀裏顯得格外刺耳。
    他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動作機械而麻木。
    他身上穿著青嵐宗最低等的雜役服飾，灰撲撲的，已經洗得發白。年僅十六歲的麵容尚帶稚嫩，但一雙眼睛卻沉靜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年，裏麵沒有光，隻有一片深潭般的晦暗。
    三年前，他懷揣著對仙路的憧憬拜入青嵐宗，卻在測靈根時被判定為“經絡淤塞，資質朽木”，是萬裏無一的修仙廢體。靈力入體，如泥牛入海，頃刻間便消散無蹤。
    於是，他從一個懷揣夢想的少年，變成了青嵐宗最大的笑話，最終被發配到這葬劍穀，當一個看守廢鐵的“墳主”。
    “喲，這不是我們的林大天才嗎？又在打理你的‘寶山’呢？”
    一個充滿譏誚的聲音從穀口傳來。
    林塵沒有回頭，聽聲音他就知道，是外門弟子王焱，一個同樣資質普通，卻最喜歡以欺淩他來尋找存在感的家夥。
    王焱帶著兩個跟班，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目光掃過穀中的廢鐵，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
    “我說林塵，宗門養著你這種廢物有什麽用？連最低級的引氣入體都做不到，還不如這些廢鐵，它們至少曾經鋒利過。”王焱走到林塵麵前，用腳尖踢了踢地上一截斷劍，濺起些許塵土。
    林塵低著頭，默不作聲。三年的磨礪，早已讓他學會了隱忍。衝動和反抗，隻會換來更狠毒的毆打和羞辱。
    “王師兄跟你說話呢，聾了？”旁邊一個跟班上前，用力推了林塵一把。
    林塵一個趔趄，撞在身後一柄斜插著的巨大斷劍上，腰側一陣鈍痛。
    他依舊沒有說話，隻是拳頭在袖中悄然握緊。
    “廢物就是廢物，連話都不會說。”王焱覺得無趣，目光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一柄看起來還算完整的青鋼劍上——那是昨天剛送來的，一位內門師兄練劍時不小心崩了口的佩劍，雖然靈氣已失，但材質尚可。
    “這把劍，我要了。”王焱指了指那柄青鋼劍，對林塵命令道，“給我拿過來。”
    葬劍穀的一切，理論上都歸宗門所有，不得私取。但這規矩，對於王焱這種人來說，形同虛設。他時常來這裏挑揀些看得過眼的“廢鐵”，拿回去重新熔煉，打造些凡俗兵器，或是送給家族裏的凡人。
    林塵終於抬起頭，看了王焱一眼，聲音平靜無波：“王師兄，宗門規矩，葬劍穀之物，不可私動。”
    “規矩？”王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走上前，幾乎貼著林塵的臉，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他臉上，“規矩是給有用的人定的！你一個廢物，也配跟我講規矩？”
    他猛地伸手，抓住林塵的衣領，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給我打！讓他長長記性，什麽叫做規矩！”
    兩個跟班獰笑著上前，拳腳如同雨點般落在林塵身上。他蜷縮起身子，護住頭臉等要害，任由那些攻擊落在背部、手臂。疼痛早已是家常便飯，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在掙紮中，他的手背被地麵一塊尖銳的斷劍碎片劃破，鮮血頓時湧出，滴落在身下冰冷、鏽蝕的金屬上。
    誰也沒有注意到，當林塵的鮮血接觸到那些廢棄兵刃的瞬間，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悄然擴散開來。
    那滴鮮血，仿佛擁有某種奇異的力量，竟緩緩地滲入了那柄崩口的青鋼劍劍身之中。
    “夠了！”
    一聲清冷的嗬斥從穀口傳來。
    王焱三人動作一僵，回頭望去，隻見一名身著核心弟子服飾的少女站在那裏，容貌清麗，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凜然之氣。
    “蘇……蘇師姐！”王焱臉色一變，連忙鬆開林塵，躬身行禮，態度恭敬無比。
    蘇婉清，青嵐宗核心弟子，天賦卓絕，是宗門內無數弟子仰慕的對象。她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蘇婉清目光掃過狼藉的地麵和蜷縮著的林塵，眉頭微蹙：“葬劍穀乃宗門清靜之地，誰允許你們在此喧嘩鬥毆？”
    “師姐恕罪，是……是這林塵偷盜穀內廢鐵，我等正要擒他問罪！”王焱眼珠一轉，立刻顛倒黑白。
    蘇婉清看向林塵，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
    林塵掙紮著爬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對著蘇婉清躬身一禮，依舊沉默。他知道，辯解無用。核心弟子，不會為他一個雜役去追究真相。
    蘇婉清看著林塵那平靜得過分的眼神，以及他手背上仍在淌血的傷口，心中微微一動。她並非不諳世事，王焱等人的行徑，她早有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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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我自有計較。”她淡淡地對王焱說道，“你們先下去吧。”
    王焱如蒙大赦，狠狠瞪了林塵一眼，帶著跟班灰溜溜地跑了。
    穀中隻剩下林塵和蘇婉清兩人。
    “你叫林塵？”蘇婉清開口，聲音清冷，“我聽說過失靈根之事。仙路艱難，但心性更為重要。好自為之。”
    她並非同情，隻是出於一種上位者對螻蟻的、近乎本能的憐憫。說完，她便轉身離去，仿佛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穀內重新恢複了死寂。
    林塵站在原地，看著蘇婉清消失的方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憐憫？他不需要。
    他緩緩攤開一直緊握的右手，掌心因為剛才的忍耐，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就在這時——
    【……終……於……等……到……了……】
    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來自萬古之前的意念，突兀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林塵渾身猛地一僵，瞳孔驟縮。
    誰？！
    他警惕地環顧四周，葬劍穀空無一人，隻有無盡的廢鐵和呼嘯而過的冷風。
    是幻覺嗎？被打得太狠了？
    【血……靈……性……喚醒……吾……】
    那個意念再次響起，比剛才清晰了一絲，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與滄桑。
    這一次，林塵清晰地感覺到，這意念的來源，並非外界，而是源自……他的體內！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手背上那道仍在滲血的傷口，以及腳下那片浸染了他鮮血的廢鐵。
    難道是……
    一個荒謬而驚人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沉寂了三年的心湖。
    他強忍著身體的劇痛，緩緩蹲下身，將流著血的手，輕輕按在了一柄鏽跡最重、幾乎快要斷裂的鐵劍上。
    下一刻，令他永生難忘的事情發生了。
    那柄鐵劍，在他手掌觸碰的瞬間，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愈發灰暗、腐朽！仿佛其中最後的一絲精華，都被強行抽離。而與此同時，一股微弱到極致，但真實無比的清涼氣流，順著他的傷口，流入了他那原本“淤塞”的經脈之中。
    這股氣流，沒有像以往吸納的靈氣那樣瞬間潰散，而是如同溪流匯入幹涸的河床，雖然細弱，卻堅定地向著他的丹田氣海流淌而去！
    轟！
    林塵的腦海一片空白，隨即被巨大的震撼和狂喜所淹沒。
    三年了！整整三年！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力量”的存在！
    他猛地抬頭，望向這漫山遍野、無窮無盡的廢棄兵刃，那雙原本死寂的眸子裏，驟然迸射出如同劍鋒般銳利的光芒！
    葬劍穀？廢人體質？
    不！
    這裏不是兵刃的墳墓。
    這裏，是他林塵，獨一無二的……通天寶藏！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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