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賽的波瀾，如同投入湖麵的巨石，餘韻久久未散。林塵那驚世駭俗的一擊，以及隨後三位評審長老之間隱晦的角力，成為了所有參賽弟子和觀禮者私下熱議的焦點。
    “煞器”、“取巧”、“運氣”、“離經叛道”……種種標簽被貼在林塵身上。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雜役服，行走在人群中，卻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被無視。所過之處，或是指點議論，或是忌憚遠離，或是好奇窺探。
    林塵對此渾不在意。他的心神，更多地放在了對複賽規則的揣摩以及對周鵬後續動作的警惕上。
    果然，複賽的規則在短暫的休整後公布，再次引發了軒然大波。
    “複賽，將以三人小隊形式進行！”主持長老的聲音傳遍廣場，“由抽簽決定組隊。每隊需在限定時間內，協作煉製一件黃階上品法器！最終根據法器品質、團隊協作、煉製效率綜合評定，前十支隊伍晉級決賽！”
    團隊協作！煉製黃階上品法器！
    這規則，瞬間將個人能力的比拚，上升到了團隊配合與資源整合的層麵！對於大多數學藝不精、資源有限的外門弟子而言，這幾乎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黃階上品法器，那已經是內門弟子中佼佼者才能穩定煉製的品階！
    更重要的是——抽簽組隊！
    這意味著，隊伍的構成充滿了不確定性。對於林塵這樣備受爭議、且明顯“非主流”的弟子來說，這幾乎是致命的！
    抽簽結果很快公布。
    當林塵看到自己所在的隊伍名單時，心中一片冰冷。
    他的兩名隊友，一人名叫孫淼，是器閣弟子，素以周鵬馬首是瞻；另一人名叫李魁，雖是外門弟子，卻以蠻橫霸道著稱，據說也與周鵬那邊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這抽簽，當真是“巧合”得令人玩味。
    王虎的運氣稍好，與兩名同樣不擅煉器但性格還算耿直的外門弟子組隊，雖前途渺茫，至少不用擔心內部掣肘。他看到林塵的隊伍配置，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快步走到林塵身邊，焦急道：“林塵！這……這分明是周鵬搞的鬼！孫淼和李魁，肯定會想方設法拖你後腿！”
    林塵目光掃過不遠處正與周鵬交換眼神、嘴角帶著陰笑的孫淼和李魁，神色依舊平靜，隻是眼底深處那抹寒意，愈發凜冽。
    “無妨。”他淡淡吐出兩個字。
    “無妨？這怎麽能無妨！”王虎急道，“煉製黃階上品法器，需要精密的分工配合！他們倆隻要稍微使點絆子，或者在材料處理、符文刻畫上出點‘意外’，你就根本不可能成功！”
    “我知道。”林塵點頭，“所以，我本就沒指望他們。”
    他看向王虎，眼神深邃：“有時候，豬隊友，未必不能成為……一種特殊的‘材料’。”
    王虎一愣，沒明白林塵話中深意。
    很快，各隊伍進入指定的協作煉器區域。每個區域配備了一座更高級的煉器爐和更齊全的工具，以及煉製黃階上品法器“流影劍”所需的材料清單。
    流影劍，以速度與隱匿見長，煉製難度在黃階上品法器中屬於中等，但對符文刻畫和材料融合的要求極高。
    孫淼和李魁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林塵麵前。
    孫淼陰陽怪氣地開口：“林師弟，真是‘緣分’啊。沒想到我們竟成了一隊。聽說你初賽時手段‘非凡’，這流影劍的煉製，想必也難不倒你吧？”
    李魁抱著膀子，粗聲粗氣道：“小子，別拖我們後腿！這流影劍的核心符文由孫師兄負責，材料熔煉我來，你就負責……嗯，負責最後的劍胚打磨和清理爐渣吧！簡單活兒，適合你！”
    兩人一唱一和，直接將最核心、最關鍵的工作攬走，把最無關緊要、甚至是雜役的活兒丟給了林塵。這分明是要將他徹底排除在煉製過程之外，讓他空有隊員之名，卻無尺寸之功，甚至一旦煉製失敗，還可以將責任推到他“打磨不力”上。
    其心可誅！
    周圍其他隊伍的弟子看到這一幕，紛紛搖頭，看向林塵的目光帶著憐憫。被這樣兩個隊友針對，別說煉製黃階上品法器，能順利完成基礎流程都算奇跡了。
    高台上，吳清風長老看到林塵隊伍的配置和那明顯不和諧的氣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周鵬的安排，他很滿意。
    莫長老和柳長老也注意到了這邊，眉頭微蹙，但規則如此，他們也不便插手。
    林塵看著麵前兩個心懷鬼胎的隊友，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點了點頭：“好，打磨和清理爐渣，交給我。”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反倒讓孫淼和李魁愣了一下，隨即心中更是鄙夷，果然是個沒骨氣的廢物。
    煉製開始。
    孫淼和李魁立刻忙碌起來。孫淼裝模作樣地研究著流影劍的煉製玉簡，指揮李魁熔煉材料。李魁則催動靈力，將各種金屬靈材投入煉器爐中熔煉，動作看似賣力，眼神卻不時瞟向林塵，帶著算計。
    林塵則真的如同一個雜役，安靜地站在角落，看著爐火，等待著所謂的“打磨”時機。他的心神，卻早已沉入體內，溝通著寂滅煞靈，同時，懷中的起源碎片散發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悄然掃描著孫淼和李魁的每一個動作，以及那些被投入爐中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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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視野”中，孫淼對玉簡的理解浮於表麵，許多關鍵細節一知半解。而李魁的熔煉，更是問題百出！火候控製粗糙，幾種材料投入的時機和順序都有細微的差錯，導致材料融合時產生了不少隱性的雜質和內部應力。照這樣下去，別說黃階上品，能煉出一柄不炸爐的次品都算運氣好！
    時間一點點過去。
    當材料熔煉完畢，即將開始塑形刻畫符文時，孫淼看著那團靈氣波動略顯晦澀、色澤也不夠純粹的材料熔液，眉頭緊鎖，顯然也察覺到了問題，但騎虎難下。
    他硬著頭皮，開始引導熔液塑形成劍胚，並顫抖著手指，開始刻畫第一個核心符文。
    就在他的靈力即將落在劍胚上的瞬間——
    “孫師兄，”林塵忽然開口，聲音平淡，“你確定‘流雲紋’的第三筆轉折，是向下的嗎？”
    孫淼手一抖，靈力差點走岔！他猛地抬頭，怒視林塵：“閉嘴！你懂什麽？！休要打擾我！”
    林塵卻不再看他，轉而看向李魁，淡淡道：“李師兄，之前熔煉‘空靈晶’時，火候似乎猛了半息，導致其內部產生了一絲‘晶裂’，此刻雖不明顯，但待符文烙印時，恐會成為靈氣潰散之源。”
    李魁臉色一變，他熔煉時確實有些急躁，但自認掩飾得很好，這小子怎麽看出來的？！
    “你胡說什麽！”李魁色厲內荏地吼道。
    林塵不再言語，隻是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孫淼和李魁被他幾句話攪得心神不寧，尤其是林塵指出的問題，似乎……真的存在？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不定。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孫淼咬牙，繼續刻畫符文。然而，因為心神已亂，他下筆的靈力頓時失去了之前的穩定，一個簡單的“流雲紋”竟畫得歪歪扭扭，靈氣波動紊亂！
    “不好！”孫淼臉色煞白。
    就在這時，那劍胚因為內部隱性問題與符文刻畫失敗，猛地劇烈震顫起來，靈光亂閃，眼看就要徹底崩潰炸裂！
    “完了！”孫淼和李魁麵如死灰。
    周圍傳來一陣驚呼和歎息。果然失敗了。
    高台上，吳清風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化為冷漠。周鵬則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靜立不動的林塵，突然動了！
    他一步踏出，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劇烈震顫的劍胚前，並指如劍，暗金色的寂滅煞靈之力在指尖吞吐，快如閃電般點向那即將崩潰的劍胚！
    他不是去穩定它，也不是去修複符文！
    而是——破壞！
    以更加霸道、更加徹底的破壞，去終結那原本就注定失敗的“創造”！
    “噗！”
    一聲輕微的悶響。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林塵的手指精準地點在劍胚內部那幾處因熔煉失誤和符文錯誤而產生的、最不穩定的能量節點上！
    寂滅煞靈的力量如同最冷酷的裁決，瞬間侵入！
    那原本即將爆炸的劍胚，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震顫戛然而止！狂暴紊亂的靈光瞬間湮滅，整個劍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所有光澤，變得灰暗、死寂，最終“哢嚓”一聲，表麵布滿了無數裂痕，如同一件曆經萬古風化的陶俑，靜靜地躺在那裏，再無絲毫靈氣。
    沒有爆炸，沒有絢爛的失敗。
    隻有一種絕對的、令人心悸的……終結。
    林塵收指，看也沒看那徹底報廢的劍胚，轉身對著目瞪口呆的孫淼和李魁，以及全場鴉雀無聲的觀眾，平靜地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區域：
    “材料熔煉失誤，基礎不牢；符文刻畫錯誤，核心崩壞。此劍胚已無挽救可能，為避免炸爐傷及他人，弟子不得已，隻能將其……提前終結。”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高台上臉色鐵青的吳清風和眼神驚疑不定的周鵬，最後朗聲道：
    “此輪，我隊煉製……失敗。”
    他坦然承認失敗，卻將失敗的原因，清晰地歸咎於隊友的失誤，並將自己的出手，定義為“避免更大損失”的無奈之舉。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看著那個站在報廢劍胚前，神色淡然的灰衣少年。
    他輸了比賽。
    卻似乎，贏了些什麽。
    孤身一人，於絕境中，以這樣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破開了周鵬布下的死局。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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