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看著自己日漸圓潤的腰腹，再想起懷孕前為了保持身材，每天雷打不動的晨跑和嚴格控製的飲食，心裏一陣煩躁。她試著跟婆婆商量：“媽，我現在不太想喝這麽油膩的湯，能不能做點清淡的蔬菜？”
    婆婆立刻皺了眉：“清淡的哪有營養？你現在是喂奶的人，自己吃不好，小糯米哪有奶喝？我當年生張遠的時候，頓頓都是肥肉湯，你看張遠現在多壯實。” 她不由分說地把湯碗塞到林薇手裏，“聽話，趕緊喝了，都是為了你好，為了孩子好。”
    林薇握著溫熱的湯碗，看著裏麵漂浮的油花，胃裏一陣翻湧，卻隻能硬著頭皮喝下去。她知道，跟婆婆爭辯是沒用的，在她眼裏，“老規矩” 就是真理，“為了孩子” 就是所有事情的擋箭牌。
    除了飲食，林薇的作息也被嚴格管控。婆婆說 “坐月子要靜養”，不許她長時間坐著，更不許她碰手機、電腦。每天除了喂奶、吃飯，大部分時間都被要求躺在床上。林薇躺在柔軟的床墊上，聽著客廳裏婆婆一邊哄小糯米，一邊跟小區裏的老姐妹打電話分享 “育兒經”，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喘不過氣。
    她偷偷把之前下載在手機裏的 AI 產品課程視頻調出來，想趁小糯米午睡的時候看一會兒。剛戴上耳機，婆婆就推門進來了，看到她手裏的手機，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薇薇，跟你說過多少次，坐月子不能看手機，傷眼睛！你怎麽就是不聽？”
    林薇趕緊把手機藏到枕頭底下，解釋道：“媽，我就看會兒課程，怕以後回公司跟不上進度。”
    “回公司？” 婆婆坐在床邊，歎了口氣，“女人家，結了婚有了孩子，心思就該放在家裏。你看小區裏那些媽媽，哪個不是在家好好帶孩子？工作再好有什麽用，孩子沒照顧好，才是一輩子的遺憾。” 她伸手摸了摸林薇的頭，語氣帶著幾分語重心長，“聽媽的，等小糯米上了幼兒園，你再考慮工作的事也不遲。現在啊，你最重要的身份就是媽媽。”
    “可是媽，我喜歡我的工作，我不想就這麽放棄。” 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委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她想起自己剛入職時，對著公司牆上 “年度優秀員工” 的照片發誓，一定要成為那樣的人。這些年，她一路打拚，從實習生做到產品骨幹，付出的努力隻有自己知道，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
    “喜歡能當飯吃嗎？” 婆婆的語氣強硬起來，“張遠一個月掙得不少，足夠養家了，你在家好好帶孩子，把家裏打理好，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再說了，女孩子家家的，事業再好，最後還不是要回歸家庭？”
    林薇還想爭辯，婆婆卻已經站起身，拿起她藏在枕頭底下的手機，“啪” 地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手機我先替你收著，等出了月子再給你。這段時間，你就安心養身體，別想那些沒用的。”
    看著婆婆決絕的背影，林薇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鳥，明明眼前有廣闊的天空，卻怎麽也飛不出去。曾經那個在會議室裏自信滿滿、侃侃而談的林薇，好像在生完孩子的那一刻，就徹底消失了。現在的她，隻是 “小糯米的媽媽”“張遠的妻子”，再也沒有了屬於 “林薇” 自己的標簽。
    傍晚，張遠下班回家，剛進門就被婆婆拉到一邊，小聲抱怨：“薇薇今天又偷偷看手機，我說了她兩句，她還不高興。你說說她，現在最重要的是養身體、帶孩子，總想著工作幹嘛？”
    張遠走進臥室時，林薇正背對著門口，肩膀微微聳動。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怎麽了？跟媽鬧別扭了？”
    林薇轉過身，眼睛紅紅的，帶著哭腔問：“張遠，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生完孩子就該在家帶娃，不該再想著工作了？”
    “當然不是啊，” 張遠趕緊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你的工作能力那麽強，我怎麽會不讓你回去？隻是媽也是好心，怕你太累了。你看你這幾天，黑眼圈都重了，先好好休息，等出了月子，咱們再慢慢商量工作的事，好不好？”
    “慢慢商量？” 林薇苦笑了一下，“李娜都已經接替我的職位了，團隊用的 AI 算法我現在一竅不通，等出了月子，我早就被行業淘汰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你根本不懂，我不是不想休息，我是怕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再也找不回曾經的自己了。”
    “我怎麽不懂？” 張遠皺了皺眉，“我每天在公司也不容易，想著趕緊下班回來幫你帶孩子，讓你能輕鬆點。媽年紀大了，觀念跟咱們不一樣，你多讓著她點，等小糯米大點就好了。”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好了，別想那麽多了，喝點水，媽剛燉了魚湯，說是對傷口恢複好。”
    看著張遠轉身離開的背影，林薇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知道張遠不是不愛她，隻是他永遠無法真正理解她的焦慮和恐慌。在他眼裏，所有的問題都可以用 “等孩子大點就好了” 來解決，卻不知道，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來了。
    晚上，小糯米睡著了，林薇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她悄悄起身，走到客廳，想拿回自己的手機。客廳裏的燈還亮著，婆婆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鏡，正在給小糯米縫一件小棉襖。
    聽到腳步聲，婆婆抬起頭，看到是林薇，放下手裏的針線：“怎麽還沒睡？是不是小糯米醒了？”
    “不是，” 林薇的聲音有些幹澀，“我想拿回我的手機，就看一會兒，不會耽誤休息的。”
    婆婆沉默了幾秒，起身從茶幾上拿起手機，遞到林薇手裏，語氣緩和了一些：“媽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也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孩子。隻是女人這輩子，總有幾個重要的階段，現在帶好小糯米，就是你最重要的事。手機可以給你，但不能看太久，傷眼睛。”
    林薇接過手機，說了聲 “謝謝媽”，轉身回了臥室。她坐在床邊，點開手機裏的工作群，群裏正在討論一個新的項目，大家聊得熱火朝天，提到的很多技術名詞，她都覺得陌生。她點開李娜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她在行業論壇上做分享的照片，照片裏的李娜，穿著幹練的職業裝，站在台上自信滿滿，像極了曾經的自己。
    林薇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點開了自己的朋友圈。最新一條停留在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她挺著大肚子，站在公司的榮譽牆前，手裏拿著 “季度優秀員工” 的獎杯，笑容燦爛。下麵有很多同事的評論，“薇姐太厲害啦”“等你回來繼續帶我們飛”，那些熟悉的話語，現在看來卻像一把把尖刀，刺得她心口發疼。
    她打開短視頻 APP，想找點輕鬆的內容轉移注意力，卻刷到了很多 “職場媽媽逆襲” 的視頻。有一個視頻裏，一位媽媽一邊抱著孩子喂奶，一邊用電腦工作，配文 “為了孩子，也為了自己，永遠不要放棄成長”。林薇看著視頻裏那位媽媽堅定的眼神，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
    她也想成為那樣的人，既能做好媽媽，也能守住自己的事業。可現實卻是，她連看會兒課程、刷會兒手機都要偷偷摸摸，連一點屬於自己的時間和空間都沒有。
    就在這時，臥室門被推開了，張遠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平板電腦：“我剛才在書房看到這個，想著你可能想用它看視頻，屏幕比手機大，傷眼睛輕點。” 他把平板電腦遞給林薇，“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但是別跟媽置氣，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明天我跟媽好好說說，讓她別管你那麽嚴，你想學習就學習，想休息就休息，好不好？”
    林薇接過平板電腦，心裏有了一絲暖意。她知道張遠一直在努力調和她和婆婆之間的矛盾，隻是有時候，他的方式並不是她想要的。她抬頭看著張遠，點了點頭：“謝謝你。”
    張遠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抱住她：“跟我還客氣什麽？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麽事一起麵對。等小糯米大點，我陪你一起學 AI 算法，一起重回職場，好不好？”
    林薇靠在張遠的懷裏，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心裏的焦慮和恐慌似乎減輕了一些。隻是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她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找回曾經的自己。
    夜深了，林薇躺在床上，手裏握著平板電腦，卻沒有打開課程。她看著天花板，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想起曾經的自己，為了一個項目熬夜加班，為了一個需求和技術團隊據理力爭，為了一個目標拚盡全力。那時的她，眼裏有光，心裏有火，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可現在，她被困在這個小小的家裏，被喂奶、換尿布、婆媳矛盾這些瑣碎的事情包圍著，曾經的夢想和目標，好像都變得遙不可及。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回到曾經的戰場，還能不能重新成為那個閃閃發光的林薇。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林薇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身邊熟睡的小糯米。小家夥的呼吸均勻而平穩，小小的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
    林薇知道，成為媽媽，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之一。隻是她不想讓 “媽媽” 這個身份，成為束縛自己的枷鎖。她想找回屬於自己的人生，想在做好媽媽的同時，也做好自己。
    隻是現在，她還不知道，這條路該怎麽走。她像一個迷失在森林裏的人，眼前一片迷霧，不知道哪個方向，才能通往曾經的自己。而那個曾經的 “林薇”，好像已經消失在了迷霧深處，再也找不到了。
    第二天早上，林薇醒來的時候，婆婆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餐桌上，除了熟悉的紅糖雞蛋和雞湯，還多了一盤清炒時蔬。婆婆坐在她對麵，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說：“昨天跟張遠聊了聊，知道你心裏想學習，想工作。媽也想通了，你是個有文化的孩子，知道什麽對自己好。以後你想看書、想學習，就去書房，媽幫你帶小糯米。隻是別太累了，身體要緊。”
    林薇愣住了，看著婆婆臉上略顯僵硬的笑容，心裏一陣感動。她知道，婆婆能做出這樣的讓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輕聲說：“謝謝媽。”
    “一家人，謝什麽。” 婆婆擺了擺手，目光落在小糯米身上，“隻要小糯米好好的，你們好好的，媽就放心了。”
    林薇看著婆婆溫柔的眼神，又看了看身邊正在逗小糯米的張遠，心裏的迷霧好像散去了一些。或許，找回自己的路，並沒有那麽難。或許，她可以在媽媽、妻子和職場人這幾個身份之間，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平衡點。
    隻是她不知道，這條路，還會遇到多少困難和挑戰。而那個消失的 “自我”，又需要多久，才能重新回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