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與本座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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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玉瓶通體漆黑,不過巴掌大小,卻仿佛能將周圍所有的光都吸噬進去。瓶塞拔開的瞬間,一股極其陰寒、卻又詭異地蘊含著磅礴生機的藥香彌漫開來,隻是吸入一絲,顧白就覺得肩背那火燒火燎的劇痛竟被強行鎮下去幾分。
    九幽還魂髓。
    聽名字就知道絕非尋常之物。恐怕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魔界至寶。
    她拿出這個東西,隻是為了“盡快進行下一步”——那個剝離源符的、瘋狂的計劃。
    顧白的心髒像是被那玉瓶的寒氣凍住,又像是被架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剛剛獲得的記憶碎片還在腦海裏瘋狂衝撞——父親的囑托,族人的血仇,原主的掙紮,蘇婉清的偏執,還有……眼前這個女人冰冷麵具下可能隱藏的絕望。
    信,還是不信?
    喝,還是不喝?
    他的目光從那隻遞過來的、穩得沒有一絲顫抖的玉瓶,緩緩移到妖姬的臉上。
    蒼白,冰冷,琉璃色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麻木的平靜。
    可他分明聽見了——
    【……快喝……喝了就能好……】心聲在無聲地催促,帶著一種壓不住的、連她自己都未必察覺的焦灼,【……時間不夠了……】
    【……魔核的裂痕又擴大了……這次的反噬……差點就……】心聲裏掠過一絲極淡的、瀕臨毀滅的後怕,【……必須在他下次……之前……】
    下次什麽?下次反噬?還是下次……她控製不住想要靠近他,卻再次被“源符”所傷?
    顧白的指尖在厚厚的獸皮下微微蜷縮,掐進了掌心。
    他看著她那雙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睛,忽然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搖了一下頭。
    動作幅度很小,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不喝。
    妖姬遞出玉瓶的手,頓在了半空。
    寢宮內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凍結。遠處晶石不穩定的嗡鳴聲似乎都消失了。
    【……不喝?】她的心聲先是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像是無法理解這個反應,隨即,那被強行壓下去的暴躁和戾氣如同被點燃的炸藥,轟然爆發!【他竟敢不喝?!】
    現實裏,她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得極其危險,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針尖,刺向顧白的皮膚。
    “你、說、什、麽?”她一字一頓,聲音低沉得可怕,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
    顧白被她那驟然爆發的殺氣激得渾身汗毛倒豎,心髒瘋狂跳動,幾乎要衝破喉嚨。但他依舊死死咬著牙,迎著她那雙瞬間結滿寒冰的眸子,重複道,聲音嘶啞卻清晰:
    “……我……不喝。”
    “嗬。”妖姬發出一聲極輕的、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她猛地踏前一步,玄色衣擺拂過地麵,帶起一陣冰冷的風。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徹底將蜷縮在獸皮裏的顧白籠罩。
    冰冷的指尖如同鐵鉗,再次狠狠扼住他的下巴,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強迫他抬起頭,直視她眼底那場驟然掀起的、毀滅性的風暴!
    “由得你選?”她盯著他,唇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本座是不是對你太寬容了,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敬酒不吃吃罰酒!】心聲在瘋狂叫囂,【不過是個容器!一個囚徒!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違逆本座!】
    【直接灌下去!捏開他的嘴!就像之前灌藥一樣!看他能反抗到幾時!】
    現實裏,她捏著他下巴的手指開始用力,試圖強迫他張開嘴。另一隻拿著玉瓶的手,已經抬起,瓶口對準了他的嘴唇。
    那陰寒的藥氣更加濃鬱,幾乎要凍結他的呼吸。
    顧白拚命掙紮,喉嚨裏發出嗚咽聲,被扼住的下頜傳來劇痛,眼淚生理性地湧出。力量的差距如此懸殊,他根本無力反抗!
    就在那冰冷的瓶口即將觸碰到他嘴唇的刹那——
    顧白猛地閉上了眼,用盡全身力氣,從被擠壓的喉嚨裏,擠出一句破碎不堪的話:
    “……你……你也……受了……重傷……不是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
    扼住他下巴的手指,力道猛地一鬆!
    雖然隻有極其短暫的一瞬,但那不容錯辨的停頓,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顧白趁機猛地偏開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喘著氣。
    妖姬站在原地,拿著玉瓶的手還懸在半空,臉上的冰冷和暴戾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出現了一種極其短暫的、近乎僵硬的凝滯。
    【……他……怎麽……】心聲裏的狂風暴雨驟然停歇,變成了一片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空白,【……他在說……本座的傷?】
    【他……是在關心本座?】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像是燙傷了她一樣,立刻被更加洶湧的暴躁覆蓋,【荒謬!可笑!本座需要他一個容器來關心?!】
    可那暴躁,聽起來卻像是虛張聲勢。
    現實裏,她猛地收回手,將玉瓶緊緊攥在掌心,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她轉過身,背對著他,肩膀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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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本座何幹!”她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冰冷,卻莫名失去了一些之前的殺伐之氣,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你的任務就是喝下它,盡快恢複!”
    【……該死的!他到底想怎麽樣?!】心聲混亂地響著,【不喝藥傷怎麽好?不好怎麽進行下一步?計劃全被打亂了!】
    【難道要本座求他喝嗎?!】
    顧白喘著氣,看著她那明顯僵硬起來的背影,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窺見真相的、冰冷的激動。
    他猜對了。
    她果然在意。
    在意他是否“關心”她的傷。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忍著喉間的疼痛和心髒的狂擂,繼續沿著這條危險的繩索往下走,聲音放得更低,帶著一絲試探性的、極其微弱的……擔憂?
    “那……那藥……很珍貴吧……給我……用了……你……你怎麽辦……”
    這句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
    妖姬的背影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猛地轉過身!
    那雙琉璃色的眸子裏,所有的冰冷、暴戾、偽裝,在這一刻徹底崩碎!隻剩下滿滿的、無處遁形的震驚、慌亂,和一種被看穿了一切後的……近乎崩潰的脆弱!
    “你——!”她像是想厲聲斥責,想用最惡毒的話罵回去,想立刻掐死這個一次次挑戰她底線的囚徒!
    可話到了嘴邊,卻隻剩下一個破碎的音節。
    她看著他,眼神劇烈地閃爍著,像是掙紮在某個極其危險的邊緣。
    終於。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了身後那塊布滿裂痕的黑色晶石上。手中的玉瓶“哐當”一聲掉落在腳邊,裏麵墨黑色的、價值連城的藥髓灑出來一些,她卻渾然不覺。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肩膀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一聲極輕極輕的、仿佛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壓抑到了極致的嗚咽,從她的指縫間漏了出來。
    緊接著,是更多破碎的、無法連貫的心聲,混亂地湧入顧白的腦海。
    【……為什麽……為什麽要問……】
    【……本座不需要……從來都不需要……】
    【……計劃……對了……計劃……必須進行下去……】
    【……可是……好累……真的……好痛……】
    【……父親……他們都……死了……隻剩下我……】
    【……鎖魂鏈……好重……壓得喘不過氣……】
    【……白……我……】
    最後那個名字,輕得像一聲歎息,卻帶著無盡的疲憊和……委屈。
    顧白怔怔地坐在那裏,看著那個一向強大、冷酷、暴戾的魔主,此刻像個小孩子一樣,蜷縮在晶石下,肩膀無助地聳動,發出壓抑的哭聲。
    所有的猜測,所有的推論,在這一刻得到了最終的證實。
    沒有什麽利用,沒有什麽冷酷的剝離計劃。
    至少,不全是。
    那冰冷的表象之下,藏的是一顆早已被血海深仇、種族重任、魔核反噬和孤獨絕望折磨得千瘡百孔、瀕臨崩潰的靈魂。
    她囚禁他,或許最初是因為恐懼源符的威脅。
    可那之後的一切……
    那些心口不一的藥,那顆別扭的果子,那床厚厚的絨毯,那縷本命魔元,那顆九幽還魂髓……還有此刻,這崩潰的眼淚……
    鎖鏈鎖住的,從來不止他一個。
    顧白看著那灑落的、散發著陰寒生機的藥髓,又看了看那個哭得渾身顫抖、仿佛要將千萬年的委屈都哭出來的女人。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終,他極其緩慢地、忍著肩背的劇痛,艱難地挪動身體,伸出手,一點點地,夠到了那個掉落的黑色玉瓶。
    他將灑出的藥髓小心地刮回瓶子裏。
    然後,他拿起瓶子,拔開瓶塞。
    在妖姬那壓抑的、破碎的哭泣聲中,他仰起頭,將裏麵那冰寒刺骨卻又蘊藏著磅礴生機的液體,一飲而盡。
    藥髓入喉,化作一股恐怖的洪流,瞬間衝向他四肢百骸,瘋狂修複著一切損傷。
    劇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新生的力量感。
    但他此刻感覺到的,卻是一種更加沉重的、無法形容的酸澀。
    他放下空瓶,發出輕微的聲響。
    妖姬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他,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眼神裏充滿了茫然和不知所措,像一隻受驚的鹿。
    顧白迎著她的目光,扯動嘴角,試圖露出一個算是安撫的、極其僵硬的笑容,盡管看起來可能比哭還難看。
    他指了指自己已經恢複如初、甚至感覺更加強韌的身體,聲音依舊沙啞,卻平靜了許多:
    “……好了。”
    “下一步,”他看著她那雙通紅、脆弱、徹底暴露了內心的琉璃色眸子,輕聲道,“……要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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