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相的進一步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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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門合攏的沉重回響,如同最終定音的槌,砸在空寂與狼藉之上。
    顧白躺在冰冷的碎石斷礫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和塵土的粗糙感,肺腑如同被撕裂後又粗劣縫合。強行引導“源符”的後果開始清晰反噬,那不僅僅是力竭,更像某種本質的東西被短暫抽離,留下一個空蕩而劇痛的殼。
    他艱難地偏過頭,臉頰蹭過粗糙的地麵。煙塵尚未落定,在殘存的幽藍火光中飛舞,如同無數灰燼的幽靈。寢宮已徹底毀了,穹頂塌陷大半,露出外麵魔域永恒昏黑的天空,冰冷的魔風倒灌進來,卷起一地淒涼。那些曾流轉幽光的黑色晶石,大多已碎裂黯淡,如同巨獸死去的眼球。
    徹骨的寒意開始從身下的廢墟,從敞開的穹頂,絲絲縷縷地滲入骨髓,比鎖魂鏈的冰冷更加無所遁形。他下意識地想蜷縮,卻牽動了肩背早已愈合卻仿佛仍在作痛的舊傷,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冷。
    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無助。
    時間在寂靜和寒冷中緩慢爬行。遠處似乎傳來隱約的廝殺聲、魔物的咆哮聲、建築坍塌的轟鳴聲,混亂而遙遠,襯得這片破碎的寢宮越發死寂。
    她去了多久?
    她還會回來嗎?
    這個念頭不受控製地鑽入腦海,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鄙夷的、可笑的依賴。
    就在意識因寒冷和虛弱而逐漸模糊時,寢宮那扭曲變形、半塌陷的大門處,傳來了動靜。
    不是她那種規律而壓迫的腳步。
    是拖遝的、踉蹌的、伴隨著沉重喘息和鎖鏈刮擦地麵的刺耳聲響。
    顧白猛地睜開眼,心髒莫名提緊。
    一個高大卻狼狽的身影跌撞進來,幾乎是摔進了殿內。
    是妖姬。
    但已完全不複離去時的冰冷強撐。
    玄衣破碎不堪,被暗紅近黑的血液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底下不知多少道猙獰傷口的形狀。墨發徹底散亂,沾滿血汙和塵土,幾縷黏在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她一隻手捂著腹部,指縫間不斷有新的血液湧出,另一隻手拖著一柄斷裂的魔刃,刃身布滿缺口,暗沉無光。
    她踉蹌了幾步,終於支撐不住,單膝重重跪倒在地,斷刃脫手,發出哐當一聲脆響。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破風箱在拉扯,帶著明顯的血沫音。
    濃重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混合著硝煙和死亡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壓過了寢宮本身的冷香。
    顧白的心髒像是被那隻染血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滯。
    妖姬艱難地抬起頭,目光渙散地掃過這片比她離開時更加破敗的廢墟,最後,艱難地定格在角落裏的顧白身上。
    看到他還完好地躺在那裏,她似乎幾不可查地、極其微弱地鬆了口氣,但那鬆懈隻持續了一瞬,便被更深的疲憊和劇痛覆蓋。
    【……還……在……】心聲斷斷續續,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好……】
    現實裏,她試圖站起來,卻失敗了。膝蓋一軟,整個人向前栽去,幸好用手撐住了地麵,才沒有徹底倒下。暗紅的血從她捂著小腹的指縫間更快地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積成一小灘。
    她低著頭,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讓身體痛苦地痙攣,更多的鮮血從嘴角溢出。
    顧白掙紮著想坐起來,想靠近,卻被沉重的鐐銬和脫力的身體死死困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死死堵住。
    妖姬咳了許久,才勉強平複下來。她喘著氣,極其緩慢地、用那柄斷刃支撐著,重新艱難地站起身。目光掃過四周的斷壁殘垣,掃過那些徹底黯淡的晶石,琉璃色的眸子裏一片空茫的死寂。
    【……都毀了……】心聲裏聽不出情緒,隻有一片劫後餘生的麻木,【……千年基業……一朝盡喪……】
    她拖著幾乎報廢的身體,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朝著顧白的方向挪過來。腳步虛浮,仿佛隨時都會再次倒下。
    最終,她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似乎連再靠近一點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滿手的血汙,又看了看癱在地上、同樣狼狽的顧白,像是想做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絕望的無力感,從這個一向強大的魔主身上彌漫開來。
    她沉默了許久。
    然後,極其緩慢地,她抬起那雙染血的手,開始在自己破碎的衣袍上徒勞地擦拭。似乎想擦掉那些血汙,擦掉這場慘烈的敗局,擦掉所有不堪和狼狽。
    可越擦,血汙越多,徒留一片更加狼藉的暗紅。
    動作笨拙,僵硬,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皇和孩子氣。
    仿佛一個弄髒了最心愛玩具卻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
    顧白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髒那被攥緊的疼痛,忽然變成了某種更加洶湧、更加酸澀的東西,衝撞著他的胸腔,哽在他的喉嚨口。
    她終於停下了徒勞的擦拭,染血的手無力地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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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頭,看向他。臉上血汙和塵土交錯,蒼白得可怕,隻有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在無盡的疲憊和空茫深處,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必察覺的……依賴和脆弱。
    她張了張嘴,幹裂起皮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才發出極其嘶啞、微弱的聲音。
    “……冷……”
    一個字。
    和很久以前,他為了掩飾靠近晶石而說出的那個字,一模一樣。
    可這一次,不再是試探,不再是偽裝。
    而是卸下了所有盔甲和尖刺後,最原始、最無助的本能。
    顧白的鼻腔驟然一酸。
    所有關於利用、關於囚禁、關於種族血仇的算計和隔閡,在這一個字麵前,土崩瓦解,碎成齏粉。
    他看著她,看著她遍體鱗傷,看著她一身血汙,看著她從那個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魔主,變回一個同樣會痛、會怕、會冷的、活生生的存在。
    他極其艱難地,拖著沉重的鎖鏈,忍著渾身的劇痛,朝著她的方向,一點點地,挪動過去。
    然後,伸出手,用自己同樣冰冷卻幹淨的指尖,極其輕輕地,握住了她那隻垂落的、沾滿粘稠血汙的手。
    妖姬的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抽回,卻被他用微弱卻堅定的力道握住。
    他抬起頭,迎上她震驚而茫然的視線,扯出一個無比艱難卻異常溫和的笑容。
    “嗯。”
    他應了一聲,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也冷。”
    他拉著她的手,一點點地,引導著,將她那冰冷僵硬、血跡斑斑的手指,包裹進自己同樣冰冷的掌心。
    “靠過來點。”
    他輕聲說,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一起……就不那麽冷了。”
    妖姬徹底僵住了,瞳孔微微顫抖,看著兩人交握的、同樣染血冰冷的手,又看向顧白那雙平靜卻仿佛蘊含著無盡力量的眼睛。
    心底那層最堅硬的冰殼,在這一刻,發出了清晰的、碎裂的聲響。
    她沒有再掙紮。
    也沒有說話。
    隻是任由他拉著,然後,極其緩慢地、笨拙地,在他身側的廢墟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身體因為傷痛而微微僵硬,保持著一點距離,卻又貪婪地汲取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這片代表著毀滅與終結的冰冷廢墟裏,一身血汙,滿目瘡痍。
    遠處魔域的廝殺聲不知何時漸漸平息了,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呼嘯的冷風。
    鎖鏈冰冷,傷口作痛,前路未卜。
    但在這片徹骨的寒冷中,兩隻緊緊交握、互相依偎的手,卻微弱而固執地,傳遞著一點真實的、屬於活人的暖意。
    仿佛無盡長夜裏,終於依偎點亮的第一簇火苗。
    微弱,卻足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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