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及冰冷的地麵，試圖捕捉遠處戰場殘留的印記，但除了幾聲模糊的慘叫和兵刃碰撞的銳響碎片，並無更多關於蘇婉清或外界的確切信息。戰鬥似乎發生在較遠距離，且異常短暫激烈，未能留下清晰的情緒烙印。顧白收回手，心底微沉。這新能力並非萬能，受距離、情緒強度和媒介影響極大。
    殘殿內的恐慌並未持續太久。約莫一炷香後，妖姬的身影便重新出現在門口。
    她依舊是一身肅殺之氣，暗紅色的宮裝下擺沾染了新的、尚未幹涸的血跡，如同盛開的詭異花朵。臉色比離去時更加蒼白，呼吸也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顯然剛才的戰鬥對她本就虛弱的狀態是雪上加霜。但她的眼神卻比之前更加冰冷銳利，仿佛用敵人的鮮血暫時凍結了自身的痛苦與脆弱。
    她身後跟著青蘿，以及兩名傷勢不輕但眼神凶悍的魔將，他們手中各提著一兩顆血淋淋的、帶著仙靈氣息的頭顱——是天刑宗修士的首級。這無聲的展示，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威懾力，殘殿內原本的騷動瞬間平息，隻剩下更深的恐懼和敬畏。
    妖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掃過殿內每一個幸存者，最後在角落裏的顧白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裏沒有任何溫度，隻有審視，仿佛在確認他是否還“完好”地呆在原地。
    顧白垂下眼瞼，避開她的直視，心中卻是一凜。她回來了，意味著天刑宗的這次騷擾被擊退，但也意味著，這座廢墟囚籠的掌控權，再次牢牢回到了她的手中。他剛剛萌生的、利用外部混亂尋找機會的念頭，被現實無情地壓了下去。
    妖姬沒有對剛才的襲擊發表任何評論，仿佛隻是隨手拍死了幾隻蒼蠅。她徑直走向殘殿中央那片相對幹淨的區域，那是她默認的權威位置。青蘿立刻上前，低聲匯報著傷亡情況和物資清點結果。
    顧白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膝蓋處碎骨釘留下的劇痛依舊清晰，提醒著他當前的處境。他聽著青蘿平板無波的匯報，心思卻飄向了別處。
    天刑宗提到了“替身”，提到了蘇婉清。這說明外界並非對魔宮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蘇婉清還活著，並且似乎在積極活動。這對妖姬是巨大的威脅，但對自己呢？是另一重危機，還是……潛在的變數？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半張關於引魂陣反噬的殘頁。蘇婉清是原身刺殺事件的直接相關者，她一定知道更多內情，包括引魂陣的秘密。如果能接觸到她……
    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他自己掐滅了。與虎謀皮，風險太大。蘇婉清連原身都能利用和犧牲，更何況他這個來曆不明的“替身”？眼下，還是必須在這廢墟之中，在妖姬的眼皮底下，尋找生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妖姬。
    她正閉目調息，試圖平複因戰鬥而更加紊亂的氣息和魔核。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坐姿依舊帶著一種刻入骨子裏的優雅與孤高，隻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緊抿的唇線，泄露著強忍的痛苦。
    【……】
    心聲依舊封閉。顧白無法得知她此刻具體的狀態和想法。但他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緊繃的壓力，以她為中心，籠罩著整個殘殿。那是權威，是掌控，也是一種極度不安定環境下，統治者必須維持的、哪怕外強中幹的姿態。
    就在這時，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的青蘿，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顧白這邊。她的視線在他包紮著的膝蓋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然後便若無其事地移開，繼續關注著妖姬的狀況。
    但就是那短暫的一瞥，顧白卻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同於以往純粹漠然的情緒波動。
    那並非善意，也非惡意，更像是一種……評估後的、極其有限的……認可？
    是因為他硬扛住了碎骨釘的刑罰而沒有崩潰？還是因為他在剛才敵襲時沒有趁機作亂？
    顧白無法確定。青蘿是妖姬最信任的屬下之一，她的態度難以捉摸，但任何細微的變化，都可能蘊含著信息。
    夜色再次降臨。寒風比昨夜更烈，吹得殘殿內火把明滅不定，如同鬼火。傷患的呻吟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妖姬似乎調息完畢，睜開了眼睛。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顧白身上。
    “還能動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但命令的口吻未變。
    顧白忍著膝蓋的劇痛，點了點頭。
    “去那邊，”她指了指殘殿另一側一個堆放少許物資的角落，“清點一下剩下的水和食物。青蘿會告訴你具體數目。”
    這算不上繁重的任務，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輕省”的安排。但在當前環境下，接觸物資本身，就帶著一種隱晦的試探和……或許是一絲絲微不足道的“信任”？
    顧白沒有表露任何情緒，隻是依言，掙紮著站起身，每一步都牽扯著膝蓋的傷口，緩慢而艱難地挪向那個角落。
    青蘿已經在那裏等候，遞給他一塊粗糙的獸皮和一根炭筆，上麵簡單記錄著一些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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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三桶半。肉幹，兩筐。劣質魔晶，十五塊。清露果……已無。”青蘿的聲音依舊平板。
    顧白接過獸皮，開始笨拙地清點核對。他知道，妖姬和青蘿的目光，一定正落在他的背上。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在被審視。
    他強迫自己專注於此項枯燥的工作，將清點好的數目與記錄一一比對。動作緩慢，卻盡量顯得認真。
    在這個過程中，他偶爾會“不小心”讓指尖沾染上一點點清水的濕氣，或是觸碰那些儲存肉幹的、不知原本用途的木箱。他試圖再次激發那讀取殘留記憶的能力，但收獲甚微。這些物品上殘留的情緒印記太淡，太雜亂。
    就在他清點到最後幾塊能量微乎其微的劣質魔晶時，指尖觸碰到其中一塊表麵略帶濕滑黏膩感的魔晶。
    忽然，一段極其短暫、充滿貪婪和僥幸心理的畫麵閃過——是一個低階魔修，在魔宮崩塌後的混亂中，偷偷將這塊品質稍好的魔晶藏在懷裏，企圖私吞，卻被青蘿發現，冰冷的目光嚇得他立刻交了出來……
    信息無用，卻驗證了能力的有效性。
    顧白不動聲色地將魔晶放回原處，完成了清點。
    “數目無誤。”他將獸皮遞還給青蘿。
    青蘿接過，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個字。
    顧白退回自己原先的角落，重新坐下。膝蓋的疼痛因為剛才的活動而加劇，但他心中卻隱隱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篤定。
    妖姬依舊閉目養神，仿佛對這一切並不關心。
    殘殿內，火光搖曳，映照著幾張麻木或痛苦的臉。妖姬的絕對權威，青蘿的冰冷效率，幸存者的恐懼求生，以及顧白這個特殊存在小心翼翼的周旋……
    一種詭異而脆弱的平衡，在這片廢墟之上，再次達成。
    而在這平衡之下，仇恨、猜忌、算計、以及那一絲源自意外觸碰和本能安撫的、誰也不敢觸碰的微妙漣漪，仍在無聲地流淌、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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