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呼嘯的風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悶的、仿佛與世隔絕的寂靜。妖姬帶著顧白衝入的，是位於殘殿最深處、依山而建的一處古老石殿。石殿大門在她闖入後便轟然關閉，門上刻滿的黯淡符文逐一亮起，散發出微弱的烏光，與外界殘留的幾處陣眼遙相呼應，共同構成了一道最後的、搖搖欲墜的防禦屏障。
    殿內空間不大，陳設簡陋，隻有幾張石凳和一個看起來像是祭壇的凸起石台。空氣冰冷，彌漫著千年塵埃和石頭特有的氣息。幾顆鑲嵌在牆壁上的夜明珠提供著微弱的光源，勉強驅散了部分黑暗。
    妖姬將幾乎完全失去意識的顧白輕輕放在冰冷的石台上——這個動作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做完這一切，她自己也踉蹌了一下，扶住石台邊緣才穩住身形。接連的惡戰和魔核的反噬，讓她的狀態也糟糕到了極點，臉色蒼白如鬼，嘴角不斷有新的血跡滲出。
    她急促地喘息著，目光卻第一時間落在了石台上的顧白身上。他雙目緊閉，眉頭因痛苦而緊鎖，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身體因為力量的過度透支而在無意識地輕微顫抖。那副脆弱的樣子，與方才戰場上吞噬雷符的驚人表現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源符……一定是源符……】
    【……傳說竟是真的……蘊含淨化與造化之機……】
    【……可他為何會……與這力量融合？】
    【……若他能掌控這股力量……魔核……是否真的……】
    紛亂的思緒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妖姬的心防。源符的傳說在魔族高層並非秘密，那是被視為能克製甚至淨化魔氣的至高人族聖物。她從未想過，這傳說中的力量，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一個被她視為替身的異世魂魄身上。
    希望如同毒草，在她絕望的心田裏瘋狂滋生。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疑慮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希望越大，失望時的毀滅性就越強。而且，一個擁有源符之力的“變數”，真的還會甘於受她掌控嗎？
    殿外隱約傳來法術轟擊禁製的沉悶響聲和喊殺聲，提醒著她危機並未解除。青蘿他們能支撐多久是個未知數。
    妖姬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雜念。無論如何，現在絕不能讓他死！他是唯一的變數，是黑暗中唯一可能的光。
    她走到石台邊，伸出冰冷的手指，搭在顧白的手腕上，小心翼翼地探入一絲微弱的魔元，試圖查看他體內的狀況。這一探查，讓她再次心驚！
    顧白體內的情況比她想象的更糟。經脈多處受損，那縷秩序之力雖然依舊存在，卻如同風中殘燭，黯淡無光。更嚴重的是靈魂層麵，似乎因為過度激發那種超越自身極限的力量而受到了震蕩，意識海一片混亂。
    常規的魔族療傷方法對他根本無效，甚至可能因其力量相克而加重傷勢。妖姬眉頭緊鎖，一時間竟有些束手無策。
    就在這時，她目光掃過顧白蒼白的麵容，落在他因痛苦而微張的唇瓣上。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荒謬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她的魔核，雖然本質是混沌暴戾的，但其最深處，不是也蘊含著一絲與秩序同源的力量嗎？在之前的接觸中，她的魔核確實對顧白的秩序之力產生了“共鳴”與“渴求”。那麽，反過來呢？她能否……用自己魔核中那絲極其微弱的秩序本源，去嚐試滋養、穩定他瀕臨崩潰的傷勢？
    這個想法風險極大！且不說她自身狀態極差，魔核不穩，強行抽取那絲本源無異於火上澆油。更重要的是，她的魔元終究是魔氣為主，一旦控製不好，哪怕隻有一絲混沌氣息侵入顧白體內，都可能對他造成致命的傷害！
    但是……看著顧白氣息越來越微弱，妖姬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沒有別的選擇！賭一把！
    她再次閉上眼，這一次，不是調動狂暴的魔元，而是將意識沉入魔核最深處，如同在狂暴的火山岩漿中，小心翼翼地尋找、剝離那絲微弱卻堅韌的、代表著“秩序”的淡金色能量絲線。這個過程極其痛苦且艱難，如同用繡花針在沸騰的油鍋裏穿線，每一次細微的觸碰都引來魔核更劇烈的反抗和刺痛。
    豆大的汗珠從她額角滾落，但她咬緊牙關，憑借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毅力，終於，成功地剝離出了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的、純淨的淡金色能量——這是她魔核中秩序本源的顯化，珍貴無比，也脆弱無比。
    她引導著這縷微弱的能量，通過指尖接觸，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渡入顧白體內。
    奇跡發生了！
    那縷屬於妖姬的秩序本源，在進入顧白身體的瞬間，非但沒有受到排斥，反而像是遊子歸家般，主動融入了顧白那瀕臨熄滅的秩序之力中！顧白體內原本混亂黯淡的秩序之力，如同被注入了強心劑，光芒微微亮起了一絲，運轉也稍微順暢了一些。他緊蹙的眉頭似乎舒展了少許，呼吸也略微平穩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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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效！
    妖姬心中一陣悸動，但不敢有絲毫放鬆，繼續維持著這細微的能量輸送。她能感覺到，自己魔核因為這絲本源的流失而變得更加不穩定，反噬的痛楚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但她強忍著，目光緊緊盯著顧白的臉，仿佛在守護著最後的希望。
    時間在寂靜與殿外的隱約轟鳴中緩緩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妖姬自己也快要支撐不住，臉色灰敗，才緩緩切斷了能量輸送。她癱坐在石台邊的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息著，感覺前所未有的虛弱。
    而石台上的顧白，雖然依舊昏迷，但臉色不再那麽死白，氣息也穩定了許多。
    妖姬看著他那張安靜的睡顏，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恨意、利用、依賴、好奇、忌憚、以及那一絲因共同秘密和剛才冒險施救而產生的、極其詭異的聯係感……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心亂如麻。
    殿外的攻擊聲似乎暫時平息了，也許是天刑宗在重新組織攻勢，也許是青蘿他們暫時擊退了敵人。
    在這短暫的、風雨欲來的平靜中，妖姬靠在牆邊，顧白躺在石台上。兩人一坐一臥，在魔宮最後的壁壘內，形成了一幅詭異而脆弱的畫麵。
    他不再僅僅是替身，她也不再是絕對的掌控者。
    一種基於源符之力和共同危機的新關係，正在這禁製之內，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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