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死寂的廢墟中顯得格外清晰，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規律的、近乎優雅的節奏，卻每一步都踏在顧白緊繃的心弦上。他緊貼著冰冷粗糙的斷壁，連呼吸都幾乎停滯，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秩序光紋在皮膚下灼熱地搏動，既是預警，也像是一種無聲的催促，提醒他危險近在咫尺。
    那腳步聲在距離他藏身之處僅數丈遠的地方停頓了片刻。顧白能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他所在的這片區域，帶著審視與探究。
    是青蘿？還是其他感知敏銳的魔將？他無法確定，隻能將自身的生機收斂到最低，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幾息之後，腳步聲再次響起，卻是朝著另一個方向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廢墟的深處。
    顧白沒有立刻動彈，又耐心等待了許久，直到那被窺視的感覺徹底消失，周圍隻剩下風聲穿過斷垣的嗚咽，他才緩緩鬆了一口一直憋著的氣，後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濕。
    好險！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必須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懷中的皮質殘篇如同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頭發慌。這裏麵記載的，是足以瞬間引爆妖姬殺意的驚天秘密。
    他沿著來時的路，更加小心地潛行返回。一路上，腦海中不斷回閃著日記殘頁上那些扭曲的字跡和感知到的絕望意念碎片。“……她……透過我……看……殺……”，這幾個字如同魔咒，與笑麵佛那“哢嚓”一聲的比劃、老蠱婆冰冷麻木的“藥渣”評價，交織成一幅令人窒息的地獄圖景。
    這就是失敗品的下場。這就是他顧白未來某個時刻可能的結局。
    恐懼如同冰水澆頭，但隨之湧起的，卻是一股更加熾烈、更加決絕的反抗意誌。他絕不能步此後塵！
    終於，有驚無險地回到了那座華麗而壓抑的石殿。殿內空無一人，妖姬不知去了何處，或許是在處理魔核的反噬，或許是在應對蘇婉清帶來的麻煩。這給了他寶貴的獨處時間。
    他迅速檢查了四周，確認沒有監視的痕跡後，才小心翼翼地盤膝坐在石台上，將那份殘破的日記取了出來。
    魔月光輝透過殿頂的裂隙，投下斑駁的光斑。借著這微弱的光線，他再次仔細審視這份用痛苦和恐懼寫就的證物。頁麵粘連嚴重，許多地方字跡模糊，僅憑肉眼難以獲取更多信息。
    怎麽辦？直接藏起來？風險太大。妖姬隨時可能回來，若是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毀掉？這可能是唯一能證明第二任替身存在及其悲慘遭遇的實物證據，毀掉太過可惜。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突然闖入腦海：血跡讀憶！
    他之前曾通過接觸沾染強烈情緒的血液或物品，讀取到殘留的記憶碎片。這日記殘篇上，浸透了原主人極致的恐懼和絕望，是否也能通過類似的方式，窺見更多被隱藏的真相？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帶著難以抗拒的誘惑力。但同時，也伴隨著巨大的風險。讀取如此強烈的負麵情緒殘留，會對他的神魂造成何種衝擊？是否會引發不可控的後果？甚至……是否會驚動與這日記有著直接關聯的、如今已成為影衛的疾影，或者說，他體內可能還殘存著“殘魂”？
    顧白的指尖輕輕拂過日記粗糙破損的封麵，感受著那冰涼的觸感和其下隱隱傳來的怨懟之意。賭一把！與其被動等待屠刀落下，不如主動攫取任何可能扭轉局麵的信息，哪怕要付出代價。
    他深吸一口氣，將狀態調整到最佳，同時將秩序之力緩緩運轉起來，護住心脈識海。然後，他集中全部精神，將一絲極其微弱的神識，如同探針般就著一滴血液，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本殘破的日記。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和尖銳的噪音，仿佛無數冤魂在同時嘶吼。強烈的負麵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擊著他的意識防線——恐懼、哀求、怨恨、絕望……
    顧白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額角青筋暴起。他死死咬住牙關，全力維持著神識的穩定，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努力不被這情緒的狂潮吞噬。
    漸漸地，一些更加清晰的畫麵碎片，開始強行擠入他的腦海：
    一個跟他剛穿越過來時一樣的昏暗的囚室，一個模糊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身上遍布鞭痕，瑟瑟發抖。
    妖姬冰冷的麵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身影，紅唇輕啟，吐出冰冷的字眼：“眼神不對……他不是這樣的……廢物！”
    那個模糊的身影被強大的力量扼住脖頸提起，雙腳離地，拚命掙紮，眼中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和對“不像”的絕望。
    最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以及脖頸處傳來的、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哢嚓”！
    “噗——！”
    顧白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神識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縮回。他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剛剛親身經曆了那場殘酷的抹殺。那些畫麵太過真實，那股瀕死的絕望感幾乎將他的意誌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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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癱倒在石台上，大口喘息著，眼前陣陣發黑。懷中的日記殘篇仿佛重若千鈞，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和衝擊之後，一種冰冷的明悟卻如同破開烏雲的月光，照亮了他混亂的思緒。
    他證實了！不僅證實了第二任替身的存在和死亡方式，更清晰地看到了妖姬在處理“失敗品”時的冷酷與果決。那聲“哢嚓”，與笑麵佛的比劃完美吻合。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次強行讀憶，他感覺到自己的神識雖然受創，但對這種負麵情緒衝擊的耐受度，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提升。而且，他與那日記殘篇之間，仿佛建立了一種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聯係。
    他強撐著坐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卻異常明亮，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冷靜。
    這殘篇，不能毀，也不能輕易藏匿。它是一件凶器，但運用得當，或許也能成為護身的盾牌，甚至是……反擊的利器。
    他需要找到一個萬無一失的地方隱藏它，或者，想辦法將其中的信息，以某種方式“轉移”或“複製”下來。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際，殿外再次傳來了腳步聲。
    這一次，腳步聲沉穩而熟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是妖姬回來了。
    顧白心中一驚，迅速將日記殘篇塞回懷中最隱秘處，同時全力運轉秩序之力，試圖平複體內翻騰的氣血和神魂的震蕩，抹去所有異常的痕跡。
    考驗，再次降臨。他必須在她麵前，完美地掩飾剛剛經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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