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風，是淬了冰渣的刀子，刮在臉上生疼。鵝毛大雪被狂風卷成白色的漩渦，遮蔽了天日，也模糊了遠方寒冰穀那猙獰的輪廓。魔軍前哨堡壘內，肅殺之氣比外麵的嚴寒更刺骨。
    妖姬站在簡陋的沙盤前，聽著麾下魔將的爭論，臉色冰寒。叛軍據守寒冰穀地利，又有仙界修士暗中助陣，強攻必然損失慘重。但她沒有太多時間拖延，魔宮內部不穩，必須速戰速決，以雷霆手段震懾宵小。
    “不必再議。”妖姬的聲音斬斷爭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明日拂曉，正麵強攻。本座親自帶隊，直取中軍。”
    眾將麵麵相覷，卻不敢反駁。魔主親自衝鋒，固然能極大提升士氣，但風險也極高。尤其是如今魔主狀態明顯不佳的情況下。
    顧白站在大廳角落，將自己縮在陰影裏，如同一個無聲的背景。他能感受到妖姬體內那半枚神核如同困獸般躁動，也能“聽”到她心中強行壓下的焦灼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親征，是立威，也是賭博。
    【……必須快……不能再拖了……】
    【……魔核……撐住……】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翌日拂曉，雪勢稍緩，但寒風更烈。魔軍如同黑色的潮水，湧出堡壘，朝著寒冰穀方向壓去。妖姬一馬當先，暗紅勁裝在白雪映襯下，如同一滴滾燙的血。顧白所在的戰車緊隨其後，青蘿在一旁嚴密監視。
    寒冰穀入口，叛軍早已嚴陣以待。簡陋的冰牆後，是密密麻麻的魔族叛軍，眼神凶狠，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冰牆之上，隱約可見幾道身著淡色道袍的身影，仙氣繚繞，與魔域的灰暗格格不入，正是天刑宗的修士。
    沒有廢話，戰鬥在雙方進入射程的瞬間爆發！
    魔元凝聚的光球與仙界符籙化作的雷火在空中猛烈對撞，爆炸聲震耳欲聾。冰牆在狂暴的能量衝擊下不斷碎裂，又迅速被叛軍用魔元凍結彌補。雙方的低階修士和魔兵如同割草般倒下，鮮血瞬間染紅了潔白的雪地，旋即又被新的雪花覆蓋。
    妖姬冷哼一聲，身形化作一道血色閃電，直接衝向冰牆！她手中凝聚出一柄巨大的魔元鐮刀，揮動間帶起淒厲的呼嘯，狠狠斬在冰牆之上！
    “轟隆！”
    一大段冰牆應聲崩塌，碎石冰塊混合著叛軍的殘肢四處飛濺！妖姬如同死神降臨，衝入叛軍陣中，所過之處，魔影紛飛，無人能擋其一合之敵。強大的魔主威壓籠罩全場，讓叛軍士氣為之所奪。
    然而，就在她深入敵陣，試圖直取中軍統帥時，異變陡生！
    冰穀兩側的山壁上，突然亮起數道刺目的金光！一個早已布置好的仙界困殺大陣瞬間啟動！無數金色的鎖鏈從虛空中伸出，如同靈蛇般纏繞向妖姬！同時，數名一直隱匿氣息的天刑宗精英弟子現身，手持法寶，結成劍陣，淩厲的劍氣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陷阱！這是一個針對妖姬的陷阱！
    妖姬猝不及防，周身魔元被金色鎖鏈束縛，動作頓時一滯！那密集的劍氣已然臨身！
    “陛下小心！”青蘿失聲驚呼，想要衝上前，卻被叛軍高手死死纏住。
    千鈞一發之際，一直緊隨在戰車旁的顧白，瞳孔驟然收縮！他通過秩序之力的微妙感應，比其他人更早一絲察覺到了陣法的能量波動！幾乎是一種本能，或者說，是無數次生死邊緣錘煉出的算計與那絲詭異連接催生的複雜衝動混合在一起，讓他做出了反應！
    他猛地從戰車上一躍而下，不顧自身安危，將剛剛恢複不多的秩序之力全部爆發出來，不是攻擊，也不是防禦，而是如同一麵無形的盾牌，強行擋在了妖姬與那片劍氣之間！同時，他用自己的身體，撞向了妖姬，試圖將她推開危險區域！
    “噗嗤噗嗤——！”
    淩厲的劍氣大部分被秩序之力形成的微弱屏障抵消，但依舊有數道穿透而過，狠狠斬在了顧白的背上！
    血光迸現！
    顧白隻覺得後背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整個身體都要被劈開！他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在妖姬的披風上，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
    而被他這一撞，妖姬也脫離了金色鎖鏈最核心的束縛區域。她猛地回過神，看著擋在自己身前、後背血肉模糊、氣息瞬間萎靡下去的顧白，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慌亂！
    【……他……】
    【……為什麽？！】
    【……這廢物……怎麽會……】
    那瞬間湧上心頭的，不是感激，而是更深的暴怒和一種被觸及逆鱗般的煩躁！這個騙子，這個恨她入骨的替身，為什麽要替她擋劍？是新的算計？還是……
    然而，戰場不容她細想。因顧白阻擋而出現的短暫空隙，讓她抓住了機會！她怒吼一聲，強行掙斷剩餘的金色鎖鏈，魔元全麵爆發，手中鐮刀化作血色風暴，將周圍撲上來的叛軍和修士瞬間絞碎！
    “殺——！”妖姬雙目赤紅，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凶獸，不再保留，瘋狂地殺向敵軍深處。
    戰鬥因為這個小插曲而變得更加慘烈。魔軍見魔主神威，士氣大振，瘋狂進攻。而叛軍和仙界修士則因為陷阱未能奏效而陷入慌亂。
    不知過了多久，當寒冰穀內的喊殺聲漸漸平息，叛軍旗幟被砍倒，殘餘敵人四散潰逃時，穀內已是一片屍山血海。雪地被染成了深褐色，破碎的兵器和凍結的屍體隨處可見。
    妖姬站在戰場中央，拄著魔元鐮刀，微微喘息。她贏了，但贏得並不輕鬆。魔核因為強行爆發而傳來陣陣刺痛。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戰場邊緣，那個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身影。
    青蘿已經趕了過去，正在焦急地檢查顧白的傷勢。
    妖姬一步步走過去，腳步沉重。雪地上，留下一串鮮紅的腳印，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她自己的。
    她停在顧白身邊，低頭看著他那張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如紙的臉，看著他背上那幾道深可見骨的劍傷，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恨意、殺意、懷疑、以及那一絲怎麽也無法忽略的、因對方舍身相救而產生的劇烈動搖，在她心中瘋狂翻湧。
    她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顧白脖頸的動脈，是想確認他的生死，還是……想趁機結束這個讓她心煩意亂的根源？
    她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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