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完……戰鬥，才剛剛開始。”
    顧南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在煙塵中回蕩，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強行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經脈中因轉化魔氣帶來的陣陣刺痛，空靈體質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轉著，貪婪地汲取著周圍稀薄的靈氣，甚至將殘留的魔氣也一絲絲抽離、轉化，化為支撐他繼續站立的力量。
    幾名親兵眼眶通紅地護衛在他身旁，既擔憂他的傷勢，又被他此刻展現出的頑強意誌所感染。
    然而，戰場局勢，瞬息萬變。
    就在顧南話音剛落之際——
    “咚！咚！咚！咚——！”
    沉悶如遠古戰鼓擂響的聲音從大地深處傳來，起初細微，旋即變得無比清晰、沉重！整個風吼要塞，不，是整個大地都在這種規律而恐怖的震動中顫抖！城牆上碎石簌簌落下，士兵們踉蹌著幾乎站立不穩，臉上剛剛因顧南挺身而出而激起的血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驚駭。
    顧南猛地抬頭，目光越過前方暫時被遏製住的血海魔影，投向遠方的地平線。
    那裏，一條無邊無際的“黑線”出現了。
    那不是線，那是潮水！是吞噬一切的毀滅之潮！
    數以萬計的魔兵、魔獸，形態各異，猙獰可怖，它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邁著沉重而統一的步伐，如同黑色的死亡浪潮，向著風吼要塞洶湧而來！魔氣匯聚成的烏雲低低地壓在天際，與地麵上的魔潮連成一片，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拖入無盡的黑暗。陽光被徹底遮蔽，唯有要塞防禦陣法散發出的靈光，在昏暗中頑強地閃爍，如同暴風雨中搖曳的燭火。
    這，才是魔族真正的總攻！先前與顧南等人纏鬥的，不過是為這總攻掃清障礙的先頭部隊和牽製力量！
    “嗚——嗚——嗚——”
    要塞最高處的了望塔上，淒厲至極的警鍾聲被最高級別的敵襲號角取代，蒼涼而急促的號角聲傳遍戰場每一個角落，敲打在每一個守軍的心頭。
    “全軍！退回城牆！依托工事！快！”顧南嘶聲下令，聲音因傷勢和緊迫而更加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他知道，在如此規模的野戰浪潮麵前，除了城牆，再無他物可以憑依。
    士兵們如夢初醒，攙扶著傷員，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門退去。顧南在親兵的護衛下，也一邊警惕地盯著高空那道重新凝聚起恐怖氣息的血魔老祖分身，一邊迅速後撤。
    空中，同樣危機驟臨！
    “吱嘎——！”
    “吼——！”
    刺耳的尖嘯與沉悶的龍吟混雜在一起。遮天蔽日的魔蝠群如同移動的烏雲，它們振動著破敗的肉翼，口中噴吐出腥臭的墨綠色腐蝕酸液，如同暴雨般傾瀉在城牆的防禦光罩之上，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響，靈光護罩劇烈波動，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與此同時，數頭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骸骨魔龍扇動著由純粹魔氣構成的翅膀，帶著毀滅性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擊在光罩最薄弱的地方！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城牆劇烈搖晃，布設在城牆基座和關鍵節點的陣法核心發出過載的嗡鳴，維持陣法的修士們臉色煞白，嘴角溢血，顯然已到了極限。
    “所有靈石！快！投入陣眼！快啊！”負責陣法的長老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弟子們手忙腳亂地將一箱箱珍貴的靈石倒入能量熔爐，試圖維係這最後的屏障。
    顧南退回城頭，甚至來不及喘息，目光便死死鎖定了高空那道懸浮的身影——血魔老祖分身。
    此刻的分身，與方才被顧南激怒時那副狂暴模樣判若兩人。他猩紅的眼眸中燃燒著冷靜而殘忍的火焰，龐大的魔軀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卻並未再急於親自對顧南出手。他如同一位端坐於棋盤前的統帥，冷漠地俯瞰著整個戰場。
    隻見他手臂抬起，指向要塞防禦光罩上一處因之前大戰和骸骨魔龍重點撞擊而顯得格外明滅不定的區域，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魔族大軍：“第三、第七魔奴方陣，集中攻擊‘坎’位節點。蝕骨飛梟群，壓製左側箭塔，為魔龍創造機會。地穴魔蛛，從地下三號坑道突進，破壞城牆根基。”
    命令簡潔、精準、高效！
    在他的指揮下，原本還有些混亂的魔族大軍瞬間變得秩序井然。魔兵潮水般分合聚散，攻擊不再盲目，而是如同擁有了智慧，專門尋找防線最脆弱的地方狠狠撕咬！空中單位與地麵部隊配合默契，遠程壓製與近程突擊層次分明。
    這不再是依靠本能和數量優勢的野蠻衝鋒，而是一場有著明確戰術目的、高效執行的立體化戰爭！
    “這老魔……竟有如此軍事素養？！”站在顧南身旁不遠，剛剛逼退一波魔蝠衝擊的炎龍穀靈皇強者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他原以為魔族高層都是些隻知殺戮的瘋子。
    皇朝的那位靈皇將領臉色同樣凝重無比：“麻煩了……他看穿了我們的防禦薄弱點。這樣下去，陣法撐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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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
    “轟哢！！！”
    一聲巨響，伴隨著無數碎裂的靈光碎片迸濺！位於“坎”位的一處重要陣法節點，在承受了超過三名魔將的聯手轟擊和無數魔兵的瘋狂衝擊後，終於不堪重負，徹底爆碎！
    防禦光罩上，瞬間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殺進去！！！”
    嗜血的咆哮聲震天動地，早已等候在外的精銳魔兵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順著缺口瘋狂湧入！
    “堵住缺口！決不能放他們進來！”人族將領目眥欲裂，率領著最勇敢的士兵奮不顧身地頂了上去。
    瞬間，城牆之上，缺口內外，爆發了最為慘烈和原始的白刃戰！刀劍碰撞聲、利刃入肉聲、臨死前的慘叫聲、憤怒的咆哮聲、魔物的嘶吼聲……交織成一曲血與火的地獄樂章。
    殘肢斷臂四處飛濺，溫熱的鮮血染紅了每一塊牆磚。人族修士們怒吼著將靈力灌注於兵刃，與咆哮的魔兵絞殺在一起，往往需要付出數條性命才能換掉一頭強大的魔獸。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最殘酷的消耗階段。
    而這，僅僅是開始。
    隨著第一個缺口被打開，防禦光罩承受的壓力呈幾何級數增長。其他區域的陣法節點也開始接連發出哀鳴，靈光急速閃爍，明滅不定，仿佛風中殘燭。
    “報——！西門陣眼靈石耗盡！”
    “報——！南側第三箭塔被魔龍摧毀，守軍全員殉國！”
    “報——！地穴魔蛛從地下鑽出，正在攻擊內牆！”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指揮所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每一位將領身上都帶著傷，臉上混雜著血汙、疲憊和決絕。
    防線，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能量熔爐旁，最後一批靈石被投入，那光芒也隻是回光返照般亮了一瞬，便以更快的速度黯淡下去。維持陣法的長老噴出一口鮮血，頹然坐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守不住了……”
    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般在守軍中蔓延。看著下方依舊無邊無際的魔潮，看著空中那冷酷指揮的魔神身影，看著身邊不斷倒下的同伴，一股無力感攫住了許多人的心髒。
    難道……風吼要塞，今日真的要陷落了嗎？
    就在這萬馬齊喑、士氣即將徹底崩潰的決死時刻——
    “咳咳……”
    一聲蒼老卻帶著奇異穿透力的咳嗽聲，壓過了戰場的喧囂。
    所有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隻見內城階梯上，玄風長老在兩名弟子的攙扶下，一步步，艱難而堅定地登上了最高的城樓。他臉色蠟黃，胸口包裹著厚厚的繃帶，依舊有血跡滲出，每走一步都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然而，他的腰杆，卻挺得筆直。
    他推開了攙扶他的弟子，獨自走到城樓邊緣，枯瘦的手掌死死抓住冰冷的垛口，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充滿血腥與魔氣的空氣都吸入肺中，然後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嘶聲呐喊，聲音如同破損的風箱，卻帶著一種撼人心魄的力量，傳遍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將士們——！！！”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蒼老而挺拔的身影上。
    “看看你們的身後——！！！”
    無數士兵，不由自主地回過頭。
    透過破損的城牆，他們看到了要塞內，那些蜷縮在廢墟中瑟瑟發抖的百姓，看到了那些用期盼和恐懼交織的眼神望著他們的婦孺，看到了那片他們世代居住、如今卻烽火連天的土地！
    “身後——即是家園！！！”
    玄風長老的聲音帶著血絲，如同杜鵑啼血，字字千鈞：
    “我們的父母妻兒！我們的鄉土山河！皆在於此！！！”
    他猛地抬起手臂，指向城外那無邊魔潮，指向高空那魔神身影，聲音陡然拔高，化作一道撕裂絕望的雷霆：
    “魔崽子們想踏過去——”
    “除非從我等的屍體上跨過去！！！”
    “退？往哪裏退？！我們已——退無可退！！！”
    他猛地抽出腰間那柄跟隨他多年、此刻卻已靈光黯淡的長劍，劍鋒直指魔潮，用盡最後的生命之火，發出了震徹天地的咆哮：
    “將士們！！！隨我——死戰！！！”
    “死戰！！！”
    “死戰！！！”
    “死戰——！！！”
    短暫的死寂之後，如同火山爆發般的怒吼從每一個幸存的人族修士胸腔中迸發出來！那聲音匯聚在一起，衝散了魔氣的陰霾，壓過了魔物的咆哮！
    絕望化為了悲憤，恐懼燃燒成了鬥誌！
    退無可退，唯有死戰！
    玄風長老這決死一呼，如同在即將熄滅的灰燼中投入了一顆火種，瞬間點燃了所有守軍最後的血性與勇氣！
    連顧南都感到一股熱血直衝頭頂，他抹去嘴角的血漬，看向空中那因這突如其來的士氣爆發而微微皺眉的血魔老祖分身，眼中重新燃起熊熊戰火。
    真正的決戰，此刻，才算是真正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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